第47章 當斷則斷

清晨,娥江的某一處江段上,一個身影從江水中奮力爬上岸,這人拖著一隻殘破的右臂,渾身瑟瑟發抖,回望一眼來時的江面,跌跌撞撞朝前走去。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男子不斷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但身體的狀況卻非常不樂觀,他正是和易書元對拼一掌之後唯一逃離的人。

原本已經止住血的右臂此刻正在不斷滲血,戳出體外的臂骨連著筋肉露出一絲森然慘白,待找到一處稍能避風雨的破草棚,男子就撞開爛門進去,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用牙咬開瓶塞,顫抖著往嘴裡倒藥。

幾粒丹丸下肚,男子盤腿坐下,開始運功療傷,很快頭頂都升起一絲絲白霧。

“噗”

一口泛著黑的汙血吐出,男子的內氣才稍稍好受了一些,但身體上的痛苦卻愈發明顯了。

“先天境界,先天境界,我僅僅一步之遙,這差距竟如同天塹嗬嗬,咳咳,真,太過諷刺”

“先天真氣,真就如此霸道強悍麼.”

男子也自認算是超越一般一流高手的存在,甚至已經能隱約觸控到先天境界的門檻,卻十數年再難寸進一步。

可笑的是,男子原以為自己就算真的遇上先天境界的高手,至少也能纏鬥一番,但現實卻如此殘酷。

真的遇上了先天高手,卻連一掌都接不住,男子終於明白,在那等境界的高手面前,自己根本不堪一擊!

那恐怖的氣勢,那駭人的掌力,以及渾厚非凡的先天真氣,哪怕此刻回想都依舊帶給男子排山倒海般的壓力!

想著想著,男子抑氣加心慌,殘存的內力再次紊亂,直接就昏了過去。

也不知道多久,男子才從夢中驚醒,然後慌張地左右張望,那個狂風之中,衣衫長髮隨風亂舞的模糊身影,已經如同暗夜夢魘揮之不去。

“咳,咳,咳,嘔”

男子用左手捂住嘴,嘴角卻依然有血溢位,體內的傷勢還在不斷惡化,先天真氣帶來的傷勢根本不是他的內力能完全抗衡的。

不行,得馬上出發,這件事遠比想象中更大,幫裡再摻和下去就不是利益問題,而是關係到生死存亡了!

那幾個被抓的人未必能守得住口!

男子不敢多想了,掙扎著站起來衝出屋外,迎著冰涼的春雨走去,所幸身上還有銀子,找了一個土郎中固定右臂,又買了一匹老馬,騎著馬沿江奔跑。

“公子的分舵,分舵快到了”

兩天以後,已經換乘一匹馬的重傷男子終於再也撐不住,直接墜馬昏迷在江邊。

——

一隻攜著狂風的手一掌打來,恐懼感瞬間充斥一切。

“啊”

男子在驚叫聲中一下子直起身來,不斷喘息的同時,瞪大了眼睛驚慌地看向周圍。

這是一個微有晃動的大船艙房,自己則睡在乾淨的床榻上,就連右臂上的傷都已經被重新處理過了。

“咳咳咳嘔.”

糊在喉嚨處半凝固的淤血被咳著嘔了出來,男子喘息著看著掌中的血汙,顯然有人已經為他療過傷了。

外頭似乎也有人發現男子醒了,趕緊驚喜地大叫起來。

“喻堂主醒了——喻堂主醒了——”

很快房間外就有更多腳步聲傳來,一個年輕公子模樣的人匆匆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然後坐到了床邊。

“喻堂主,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你不是辦要緊事去了嗎,其他人呢?到底發生了什麼?”

受傷男子支撐著身子靠到後背的艙牆上,微微喘息地看著眼前的人。

“公,公子,我昏迷多久了?”

“距離我們在江邊發現你已經過去兩天了,喻堂主,究竟發生了什麼?”

聽到這公子口中的時日,喻姓男子頓時面露驚色。

“什麼?已經兩天了?公子,快去找幫主,晚了就來不及了,此番我等去辦事,遇上了先天境界的高手,我只和那人對了一掌,就幾乎死在其掌力之下,快,快通知幫主咳咳咳.”

“先天高手?”

那公子驚得站了起來,然後立刻反應過來。

“伱們去辦的事與先天高手有關?為什麼要得罪那樣的人物,他是誰?”

受傷的男子用左手一把抓住那公子的的手臂。

“快派人通知幫主,我們,我們被人騙了,這事根本不是解決一個人牙子那麼簡單,有先天高手在背後出手,我等,咳咳咳.我等恐已捲入危及幫派存亡之紛爭,讓幫主速速做打算,咳咳.”

這喻堂主越說越激動,咳嗽得也愈發劇烈,口中鮮血不斷溢位,那公子趕緊安撫他道。

“好好好,喻堂主,莫要激動了,我一定儘快通知我爹!言叔,快幫喻堂主運功療傷!”

艙房內短暫的混亂暫時過去,那公子憂心忡忡地走出了船艙,命人取出信鴿直接將訊息飛鴿傳書送走,站在甲板上看著波濤滾滾的江面,再看看船艙,這公子心中有些焦慮和混亂。

幫中到底牽扯上什麼事了?喻堂主之前去了哪裡?

此刻一名中年男子也走上甲板,其人額頭隱現汗水。

“公子,喻堂主的傷勢暫時穩定住了,但那先天真氣實在太過霸道,喻堂主的功力以後怕是”

“看這情形,能保住一條命就不錯了,沒回來的那些估計就再也回不來了,言叔,我爹他們到底在幹什麼?”

中年男子皺起眉頭微微搖頭。

“我只知和朝廷派發鹽引有關,按說這些年我們財運亨通,江湖上的事算是很少牽扯了,怎麼會突然遭逢如此強敵,先天境界的高手啊,多少年沒在江湖上出現了,這一次怕是要腥風血雨了”

年輕公子神色微微一驚,隨後眼神一凝。

“鹽引?真的是江湖之事嗎?當今世上存在先天高手的地方,不只是江湖吧.”

那言姓男子心頭猛然一驚,臉色瞬間駭然。

“公子是說,可能是朝廷要下手?”

年輕公子看向身邊人,當機立斷道。

“還沒搞清楚,但不能拖延,言叔你背上喻堂主,我們立刻去見我爹!”

——

憂心忡忡的又何止是天鯨幫的人,遠在元江縣六百里外的梧州城內,有人這段時間可謂是夜不能寐,正是梧州通判滕敬才。

滕敬才原本也不是通判,而是梧州長史。

長史作為知州自己任命再交由朝廷認可的佐官,天然同知州關係非常近,當原本的梧州知事升任吏部侍郎之後,滕敬才便很快升了梧州通判,再有兩年,估計就能調任外州知事。

只可惜一封緊急的信件打破了滕敬才原本的安逸的官運和財運,這封信來自他的老上官,如今已是吏部侍郎的盛舒英。

一看到信中激烈的言辭和內容,滕敬才就明白出大事了,賈雲通居然在月州被捕,更是伏法認罪供出了他的名字,如今罪狀已經送到了京師承天府。

這一下滕敬才可謂是慌了神了,一面派人向各處通氣,一面更是以重金請來了“解難大仙”,並且以長期鹽引為承諾讓天鯨幫出手協助。

這解難大仙在梧州頗有些名望,擅長各種法事,曾經也在知州面前露過一手,令當時在場官員都驚歎不已。

而滕敬才私下和解難大仙關係不錯,更是清楚對方還有些更厲害的本事,這一次也是既是使錢又藉著人情說事,軟磨硬泡請了對方出手。

這樣就落不下任何證據,反倒能倒打一耙,告元江縣令汙衊朝廷命官,甚至可能汙衊朝中大臣。

雖然解難大仙滿口答應,並且承諾絕對能成,但日子一天天過去,滕敬才心中也開始不安起來。

日盼夜盼,其他方向倒是有一些口信回傳,最關鍵的元江縣方向,大半個月過去了,卻遲遲沒有傳來什麼好訊息。

此刻夜已經深了,滕敬才坐在自己的書房中,雖然翻開了,內心卻極其焦慮。

“老爺,天鯨幫的人求見。”

天鯨幫?難道成了?

“快快請他們進來!不,我親自過去!”

滕敬才趕緊站了起來,和下人一起往外面走去,腳步都變得前所未有的輕快,一到前院,下人已經將天鯨幫的人帶到了會客廳。

“諸位義士,我可是盼著你們送來好訊息啊!周仙長呢?可是成了?”

天鯨幫來的人一共四個,一人臉色蒼白且憔悴,一個年輕公子,一個是滕敬才熟悉的天鯨幫老幫主,還有一個扶著人的男子,四人見滕敬才過來,趕緊一起行禮。

“見過滕大人!”

“免禮免禮,可是事情辦成了?怎麼沒見到解難大仙周仙長啊?”

那幫主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後者微微點頭,上前一步微微拱手道。

“自然是成了,只是那法,呃,那周仙長說他損耗頗大,要先行回去休息,沒有個十天半個月怕是不會現身了。”

“啪~”

滕敬才拍了拍手,原本焦慮無比神情憔悴的臉上霎時間容光煥發,興奮地來回走動。

“哦,原來如此,那就好,那就好啊,改日我一定大擺宴席答謝仙長和諸位!”

只要賈雲通一死,這事就能在刑部那邊打個彎運作一下,即便案子上有滕敬才的名字,也至多梧州自查,至少絕對不可能驚動御前,輕拿輕放再慢慢消弭無形!

或者抓住機會向元江縣發難,一個小小的縣令,有的是手段收拾他!

滕敬才的腦子已經飛速運轉起來,這幾年送出去不少美女,個個投人所好,除了打通路數,總得多發揮一點作用才好。

那公子看了喻堂主一眼,隨後說道。

“滕大人,我天鯨幫為了此事可是損失不小,鹽引之事還請大人不要忘了。”

“那是自然,最少未來五年,定保你們財運無阻!”

“多謝大人照拂。”

四人趕緊一起道謝,那公子隨後又說道。

“大人,那人牙子此番恐怕是惹到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了,我們喻堂主重傷歸來,說那邊有先天高手出手,若非周仙長以神奇法術逼退對方,恐怕堂主都回不來了,大人可知其中緣由?畢竟涉及先天高手,我天鯨幫也好做個提防!”

“先天高手?”

滕敬才愣了一下。

“是武功很厲害的人咯?那賈雲通惹到江湖人了?難怪呢,這人事事謹慎,我說怎麼這次就栽了跟頭呢”

“既然大人不知,那我等也不多問了,時候不早,我等先行告退了!”

滕敬才露出笑臉。

“好,他日我再宴請諸位!”

“多謝大人!”

幾人行禮之後退出會客廳,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一出了滕府外,老幫主就看向自己兒子。

“為什麼要騙他?”

那公子答非所問道。

“這人前後神態變化太大,之前焦慮得不似人形,聞得喜訊則容光煥發,他攤上的事一定不小!爹,這事為什麼瞞著我?”

“呃,這,滕大人他.”

那公子搖了搖頭。

“爹,你那藏起來的美妾也是滕大人送的吧?兒子我並沒有責怪您的意思,更不會阻攔你尋樂,但這件事你不該瞞著我的!”

老幫主腳步都停下了,一時間覺得尷尬無比,一邊的喻堂主低聲道。

“幫主,是我說的”

“那這件事.”

“這件事我們只能自救了,那滕敬才被人設套了!爹,當斷則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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