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小姐,籌備授予稱號的儀式尚需一段時間,不知我們是否能上去叨擾一下舍勒先生的小憩?”

何蒙終於道出了他更大更為重要的目的。

瓦爾特很快就會完成“鍛獅”的升格,這也算是南大陸考察之行的“開門豐收”了,不過他身上多少帶著西大陸教會音樂家的印記,相比之下,與世無爭又造詣具備“新月”潛質的舍勒,無疑是更具有頂級結交價值的那一批存在。

“我知道舍勒先生很忙,而且有呂克特大師‘排隊’在前.”

何蒙話語低沉、客氣禮貌,“但今日他的學生摘得桂冠,開啟盛夏的作品也源自他手,呵呵……道賀和觀禮的事情不能算是哪方團體的個人約見,我們確信南國的所有民眾都想同他打聲招呼.”

“的確.”

埃莉諾女王笑得和藹優雅,“小姑娘,這是件好事,煩請您帶領我們上去,我想舍勒先生會十分樂意的,這很難讓人有什麼拒絕的理由.”

“大家稍等.”

安的心裡拿不準主意,不過她認為老師的創作或休息更為重要,這時站起身緩緩行了一禮,身影消失在俯仰山坡與天空的分界線處。

過了一分鐘後,少女再度帶著笑意出現在眾人視線裡,具備相當聲樂天賦的她,聲音既純淨柔和,又在夏風中透得很遠:“等大家籌備完後,老師會來觀禮的,不過現在的話,何蒙先生恐怕還得稍等……”聽到後面的何蒙又欲開口,這時少女繼續道:“今天貴客這麼多,的確很難有什麼理由不予相見,但有一件例外,大家一定都能理解——”“瓦爾特先生今日指揮的,是一部不完整的管絃樂作品,《喚醒之詩》不過是第一部分,老師他正在藉助花海告訴他的靈感創作第二樂章,等框架稍微搭建穩定後,他自會從遮陽傘下面出來透透氣的,在此先對各位說句抱歉啦.”

簡潔做完解釋的安,再度對下方坡谷數以千計的人群行了一禮,然後回頭鑽入了十米開外遠的遮陽傘內。

更多慕名而來的市民和遊吟詩人,仍在從四面八方漫山遍野地趕來,其中包括了相當多的在今年或往年致力過達成“喚醒之詠”且未能實現的音樂家。

但一時間,空氣中安靜地只剩下炎熱的風聲。

“那個,朋友,我問問.”

人群中的一位已取得祝福徽記的遊吟詩人,低聲問向旁邊的友人,“這位小姑娘口中‘不完整的作品’的意思,是我們平時所想的那樣沒錯吧?”

“您是專業人士,怎麼還來問我.”

友人用手中的遮陽帽扇著風,“這小姑娘既然都說了還在寫第二樂章,那肯定是未完成作品啦!管絃樂?交響曲?交響曲不是都要四個樂章的麼……”“不完整作品?未完成作品?”

“《喚醒之詩》只是第一個部分?”

“這個暫不見客的理由的確無懈可擊,但是,但是……”很多遊吟詩人感覺自己的膝蓋開始發軟。

“等等等等,我腦子有點跟不上來,所以今年的‘喚醒之詠’,是一位舍勒先生的學生指揮一支末流一線樂團在第一次在排練中合奏了一首匆匆寫出的未完成作品並在僅僅演奏完引子部分的情況下實現的?……”有位已連續努力五年的作曲家,表達情緒時已經不會斷句了。

“你還漏了個細節.”

旁邊一位樂評人的聲音從耳旁飄來,“剛剛我的記者朋友在現場採訪樂手時發現,他們用的排練總譜是舍勒的另外一位學生謄抄的,這個小姑娘,是位‘失色者’.”

“.…..?”

“那種不被允許進入交響大廳一樓、認為會影響到‘芳卉詩人’關注的‘失色者’?”

人群中有外邦人開始抨擊南國教會的這項偏見:“我早就說了,你們以前哪是因為什麼‘失色者’導致無法喚醒?自己水平差就是差!找什麼理由!?”

而更多的音樂人士開始崩潰捂頭:“我決定不再關注這件事情的始末,令人懷疑人生的要素已經滿溢了,為什麼還在往裡面新增?”

“見鬼了,我跟舍勒中間至少差了一百個瓦爾特……”“好,這個舍勒,好啊!”

何蒙心中越發大喜過望,“如此驚為天人的交響詩,竟然還只是某部交響曲或管絃樂套曲的第一個部分,這部作品的完整立意一定具備極其深刻的奧秘,一定是部足以和‘復活’交響曲分庭抗禮的神作!”

“南大陸的唱片工業條件有限,但這次一定要盡最好的條件,推出一套史無前例的管絃樂作品唱片來,跳出提歐萊恩的侷限去對沖‘復活’交響曲的影響是個不錯的思路……霍夫曼唱片公司的那幫投資人近年來有些得意忘形,總覺得自己能有大筆資金進賬、能把控住‘藝術工業化’的命脈,就可以什麼都按著自己想法來了,是該好好敲打敲打一下,讓他們清楚誰才是討論組的領導核心……”“你最近幫我整理好南大陸的考察見聞資料.”

他向旁邊的聯絡員安娜作出指示,“一週後的8月下旬,我將在聯夢會議上親自向領袖彙報.”

“好的,長官.”

安娜即刻答應。

何蒙微微側頭,目光掃過這些以近乎朝聖的目光眺望坡頂的民眾和遊吟詩人們,眼裡面開始深思起接下來的熟絡計劃來。

既然事情的驚喜能到達這個程度,舍勒對己方的價值,或許還不僅限於‘潛力藝術家’一事了。

領袖曾提醒過,南國的盛夏是“濃情蜜意的時節”,也同樣是‘幻象四起的時節’,今年最終的‘花禮祭’慶典,或是他收容真知活化的‘紅池’殘骸的一次機會——屆時可以在聯夢會議上彙報並評估一下,舍勒接下來的這部作品是否具備助力領袖的潛力。

何蒙思索之際,眼神不著痕跡地在布穀鳥小姐芮妮拉的老師、大音樂廳音樂總監塞涅西諾上多停留了幾眼。

塞涅西諾雙手抱胸而皺眉,似乎正思考著更須耗費心神的事情。

……“這些人應當慶幸他們未曾親耳聽見老師的創作動機,否則他們一定會感到戰慄而拜服哭泣!幸虧那天我在聽聞時,還不知道‘這部作品’的真正含義,還以為那僅僅只是《喚醒之詩》,不然我一定也會淪陷其中……”已鑽入遮陽傘輕紗內的安,正盤腿坐在地面餐布上,手持一杯涼飲,看著對面凝然運筆的範寧。

她和露娜永遠也不會忘記老師那日隨口一說,卻充滿無邊氣度的自負之語——“我將在這部作品中重新定義自然界的各種聲音,先是世界表象,再到世界意志,最終讓整個天地為之奏唱發聲!”

對面的山坡上在搭建授冠禮臺,谷底之下依舊人山人海,那裡幾乎包含了南國最上流社會的那一層人物,而範寧面對這一切從未曾投入過什麼注意力。

他始終沉浸在自己的樂思之中,花瓣雨已在遮陽傘上方覆了一層厚厚的彩色毯子。

“雙主題的前半段是柔軟的狐百合,後半段則是花的殘敗凋落,然後,很快地新生——”筆尖在第30小節起的豎琴聲部,沙沙記下了兩組清脆空靈的分解和絃琶音。

“如果武斷地判定植物不能入夢,那夢境中和花草樹木有關的睡眠群象就全然只是人的認知投射,這似乎與‘世界表象與意志共為真實’的神秘學基本常識相悖,須知世界表象中每一種生命形式的存在都有屬於其自己的意義,每一個生命形式的個體性靈都源於輝光的折射與沉降,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忽視其神聖的屬性部分……”“而如果把靈魂同樣歸屬於植物,而不是不允許植物靈魂的存在,那麼整個關於自然的目的論的觀點就顯得如此令人滿意,大量的關係和安排因此而獲得了一種生動而豐富的意義——否則就像此前所說,只有人類的‘死亡’與‘復活’是宏大敘事,而草木的‘凋零’與‘再生’豈不是成了一堆空洞的東西?”

“這同樣是草原的花朵所告訴我的……”範寧嘴角泛起笑意,繼續書寫自己的樂思。

50小節,副題,長笛和小提琴聲部出現了不安的三連音,以及激烈起伏的迴旋音組、顫音和跳音,隨即在各個聲部間衍變為更具戲劇性的附點節奏、五連音甚至六連音型……這象徵著有一場猛烈的暴風雨席捲了狐百合原野,花朵和枝葉在呻吟和抽泣,出現了更大範圍的破敗荒蕪。

如果說第二樂章雙主題內部的對置,使得音樂在表現花海的熱烈優美與個體的悽婉凋零兩組性格中進行轉換。

那麼主題和副題之間的交替發展,則揭示出了大自然在美麗景緻下始終不變的殘暴本質。

最後一部分的尾聲,範寧在266小節記下了木管組從強至弱,漸行漸遠的三連音群,並用鐘琴描述了喪鐘般的敲擊聲。

這是花兒的申訴與渴求,比起第一樂章混沌晦暗的“神秘動機”,它們無疑實現從“無”到“有”後的突破,然而它們也在祈求著進入更高的範圍和領域。

世間無一生靈不渴望升得更高。

搭建好第二樂章的框架已是又一個小時之後,範寧擱筆,起身,隨意抓了點食物果腹,然後揭開了遮陽傘的紗簾。

他在數以千計的人群目光注視之下,信步走下花海的山坡,露娜和安緊隨其後。

烈日直射面頰,花瓣紛揚而落,滾燙的金邊在空中變幻著透視的形狀。

“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

在人群的歡呼聲中,他與這些教會和王室的代表人物逐一握手,臉上的優雅笑容與疏離感並存,精於世故的人能看出是基本禮節性的回應。

何蒙臉龐的僵硬線條在柔軟熱烈的花海里頗有些對比感:“無妨,對於作曲家來說,只有創作才是頭等大事,其餘都是附加之物.”

這話許多大師都愛聽,並覺得對方是真正懂藝術家的人——何蒙在此方面打交道的經驗不可謂不豐富。

“也不全然,看心情了.”

範寧似笑非笑地盯著這位把自己變相趕出北大陸的巡視長之一。

他心中正揣摩著和特巡廳這群人接觸的處理方式與力度,最理想的情況是既要拖緩考察程序,又不能一味迴避,同時藉助這個形象,用一些不明就以又不違和的方式儘可能掌握節奏。

“舍勒先生是個隨心之人.”

何蒙呵呵笑了笑,“其實在您決定提攜學生後,我們都您自己是否會有什麼方面的需要,助力創作方面的需要。

畢竟月桂葉冠、黃金獎盃、赫雷斯酒與不凋花蜜等贈禮都會賜予桂冠詩人,但您作為作曲家,其實有著更具備決定性的功績……這也是剛剛想約見及向您道賀的重要原因.”

是想先透過一些贈禮初步熟絡關係?“我對錢沒有興趣.”

範寧不假思索地坦然說道,“要不你們來套別墅吧.”

對錢沒興趣但要求來套房?這話但凡是換一個人說,要麼是個冷笑話,要麼是個虛偽者,但偏偏說的人是……“藝術史證明,很多大音樂家的創作順利與否,都曾受到過住所與憩息度假地的影響.”

菲爾茨大主教笑眯眯地開口問道,“不知,舍勒先生所鍾愛的度假地是如何如何的?”

不怕他提需求,就怕他沒要求。

這舍勒果然是個妙人。

旁邊一眾教會和王室高層也紛紛心中感嘆。

“這裡就挺好.”

範寧稍稍抬頭看風景,“給我在狐百合原野來一棟吧.”

既然北大陸的默特勞恩都有“作曲小屋”,那麼,南大陸的緹雅城郊來一棟也不是不可以,當然,它們風格會很迥異,這樣以後民眾爭論比較的點又多了一個……範寧心中不無惡趣味地想道。

“哈哈哈,也不知這是算巧合,還是舍勒先生早對我們的教會傳統有過了解.”

菲爾茨的話讓範寧帶著疑問瞥了他一眼。

“由於我芳卉聖殿的總教堂在狐百合原野深處,因此教會有規定,狐百合原野區域禁止私自建房!但有例外,例外自然就是歷史上的桂冠詩人或已達更高造詣的新月詩人,現在連瓦爾特先生都享有此項禮遇,更何況是他的老師了,呵呵……”“稍後禮儀結束後,我派人陪舍勒先生在幾處花海與溪水皆備、適合度假創作的好地方轉轉,在這些地方您會看到一些頗有年代感的典雅又熱情的別墅,由著您自己的喜好挑選便是.”

解釋到這裡後大主教頗帶趣味性地笑了笑:“說起來,這的確是一項讓許多遊吟詩人或愛樂人士都向往不已的禮遇.”

“因為,這些修建在緹雅城郊狐百合原野的別墅,幾乎都是歷史上某一偉大音樂家甚至音樂大師曾經憩息度假過的故居或舊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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