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崢宜掛著張冰山臉,對她的質問不為所動。

“我倒想問問沈姑娘,你躡手躡腳,跟著我兄長是來做什麼?”

他向前逼近一步,周身殺氣刻意不曾掩飾,一雙狼一般的狹長鳳目死死地盯著沈清漪。

他的眼神冷如冰川,彷彿能夠窺探人心,盯著沈清漪的眼神絲毫沒有旁人的欣賞,像是隨時蟄伏在暗處的野獸,隨時會亮出利爪將她抓得血肉模糊。

“還是說沈姑娘……從那封信開始,就是在布一出請君入甕的局?”

沈清漪下意識地後退,背卻撞在樹上,一時間,退無可退。

她的額間流出冷汗,望著楚崢宜那張與楚崢越相似的容顏,下意識地嚥了咽口水。

半晌,她忽然笑了。

“難不成楚二爺認為,是我在請君入甕?為的便是以求窺探佐證,來揭發楚世子之舉不成麼?”

她仰著臉,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楚崢宜本能地向後避開了她。

沈清漪咄咄而逼,道:“楚崢宜,你自認為對楚崢越的瞭解足夠深麼?”

楚崢宜道:“放肆!你小小女子怎敢直呼兄長名諱!”

沈清漪冷笑一聲。

她不動聲色一點點掙脫手中所綁的髮帶,邊掙脫,口中邊出言譏諷。

“女子又如何?難不成臨江王妃不是女人?難不成你未來的娘子,不是女人?難不成你未來的嫂嫂弟妹,都不是女人?”

她曖昧地挑了挑眉:“你要是明媒正娶一個男人,我倒佩服你是條漢子。”

“你!”

“你什麼你?你既看不起女子,卻自認為大丈夫,難不成還會動手打我這小女子不成?”

沈清漪料定了他不敢動手,繼續面無表情,步步緊逼。

“楚崢宜,你覺得以世子爺的本事,真的至於會大費周章地等到今日才動手交換假印章,甚至會蠢到連我一個女子都可以發覺他潛入梁王住處之事?

“若我沒猜錯,只怕早在數日之前,楚世子便已不知不覺地潛入梁王府,秘密地操辦了一切,今日潛入此處,不過是藉機試探我是否會不會藉此事為把柄告發於他……

“說來,我倒是要感謝楚二爺,若非楚二爺方才掩護了小女子,只怕小女子的脖子,早就被世子爺擰斷了!”

她說完,雙手也已掙脫了束縛,她瞧準了機會,乾脆利落地便揚起手來,朝著楚崢宜臉頰扇去!

然而她忘了楚崢宜是何許人也,當即便抓著她的手腕向後一掰,將她的手別在了身後。

楚崢宜面無表情:“想打我,你只怕還沒這個本事。”

沈清漪恨恨地咬了咬牙,掙脫了他的手後面上卻已恢復瞭如常神色。

她拍了拍手,笑道:“楚二爺果真是人中龍鳳,若能做楚二爺的嫂子,也不錯啊。”

楚崢宜被她的無恥噎了一噎。

隨著一聲雷響,半空落下雨點,正砸在二人的臉上。

沈清漪拂去面上水珠,道:“楚崢宜,你不必這般看我,你應當明白,我既然能看穿楚世子的第一步,便能料到第二步。

“天底下能夠助楚崢越奪得天下的人,唯有我沈清漪一個!”

雨絲漸漸密集。

沈清漪站在雨中,寶藍騎裝更襯她肌膚如玉,美豔無雙。

她藍衣清澈,墨髮幽幽貼在肌膚上,纖巧的面容上,髮絲的黑和肌膚的白皙之色在雨水下交織。

明明她精心裝扮的妝容衣飾在雨中已盡數被毀滅,可她卻依舊從容地仰著下巴,竟不見絲毫狼狽,反而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楚崢宜的心頭忽然湧起異樣。

眼前的少女,似乎並非如他所料,只是一心愛慕兄長出眾的容色那樣簡單……

雨勢漸漸變大。

泥土被雨水和成了遍地泥濘。

雨打地面,漸起層層煙波,捲起遍地落花,四周揚起似有似無的脂粉香。

沈清漪未曾再理會楚崢宜,只是轉過身去,踏過遍地泥水,順著來時之路離開。

楚崢宜望著她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又重新叫住了她。

“等等!”

少女頓住腳步,卻沒有回頭。

楚崢宜注視著她後腦被雨水打溼的長髮,道:“我身為兄長的親弟弟,尚不敢稱自己對兄長所想了如指掌。沈三姑娘,你究竟為何這般肯定,自己就必然能夠看穿我兄長所想?你與我兄長之間,究竟有何干系?”

沈清漪沒有立刻回答。

她站在雨中,未曾轉身,只是略略側過頭來,留給楚崢宜半張側臉。

“我因歹人之故,負了他一生,即便我還不曾對他有男女之情,我也再不會負他一片情深。”

“更何況即便放眼天下,臨江王世子妃之位,也唯有我沈清漪一人坐得。”

她自顧說罷,便轉過身去。

片刻之後,她又頓住腳步。

“劉慕言此人,心機甚深,今日現身目的只怕甚為可疑,若二爺有空,倒不如想法將此人送回住處,否則若被劉慕之發覺端倪,只怕世子爺的佈置功虧一簣。”

說罷,便毅然離開。

這一次,她再不肯回頭。

矮牆遮擋著油傘,水珠同雨水混合又滾落,洇溼了入廳的石階。

牆後,有人執傘而立。

他渾身溼透,神色木然,傘下的一雙星目盛滿涼薄。

可握著傘柄的手指,卻在悄然收緊。

精緻的指骨泛著冷白,手背暴起條條青筋,方才所聽少女一字一句,猶在耳畔。

——我因歹人之故,負了他一生,即便我還不曾對他有男女之情,我也再不會負他一片情深。更何況即便放眼天下,臨江王世子妃之位,也唯有我沈清漪一人坐得。

什麼,叫做“我還不曾對他有男女之情”?

原來她的所作所為,都只是一場不知所云一廂情願的報恩?

那麼他在她眼中,究竟算什麼?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懷中裝著假梁王印的布包。

那寫著簪花小楷的書信與他的心口,唯有一層裡衣之隔。

楚崢宜目送著沈清漪的背影,面上的驚愕褪去,唇角難得地勾起笑意。

他轉過身來,眼中的譏諷不加掩飾。

“兄長,看到了麼?

“這就是自稱愛你的女子的真相。

“你難道還要相信,她是真的對你有情不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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