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漪早料到了他這般詢問,聞言便水到渠成地流露出了一絲害怕。

再出聲,眼中的淚花便呼之欲出。

她聲帶哽咽。

“奴家出身寒微,死在周當家這樣的英雄手中也不過賤命一條,可奴家從一開始便是要獻給玄武山的人,做主的也是劉公子,根本不是小女子所能所想的,周當家若是不信小女子小女子也無話可說。

“但劉公子謹慎聰慧,只要他發覺休獨倚的舞姬不見了蹤影便知必然是您下的手,如今他的計策敗露,當家的難不成就相信,真的能從他口中問出實話來麼?”

周繁盯著眼前的盈盈少女:“你什麼意思?”

沈清漪道:“劉公子從不做無用之功,小女子愚見,周當家不妨給他寫一封信,就說您已得知了他的美意,正要帶我前往玄武山。若他心中沒有鬼,自然會出口客套,或祝福當家的您得了美人。

“可若他心中有鬼,自然會想方設法教唆當家的將我獻給婁當家以作籠絡,或乾脆借我是奸細等緣由教您折磨我,甚至殺了我。

“您細想,我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更是您親自帶走而非我蓄意勾引,說我是奸細簡直是無稽之談。若他心中沒鬼,又怎會緊張我的死活?無非便是怕我洩露了我其實是他獻給婁當家的人。

“奴家在休獨倚,常有那妻子打上門的,那些丈夫便會將過錯推到我身上,說是我藉機勾引,這等手段對於男人來說是屢見不鮮,若不出水墨所料的話,若是他真的想除掉周爺讓婁爺取而代之,那麼想來,他必然會為了安撫你而獻財,待事情暴露,再將過錯推到我的身上,給我一個讓當家的除掉我的理由。”

周繁掐住她的兩腮,道:“你就不怕,我真的殺了你麼?”

沈清漪掛著淚珠淺笑。

她手指點在周繁的手背上。

“殺了我容易,可是殺了我,可就沒人能夠幫周爺除掉婁爺了。”

周繁皺眉:“你這是什麼意思?”

沈清漪挑眉。

“其實跟著婁爺還是周爺對我來說都不大,我不過一個小女子,想要的無非是活命,周爺不妨先如水墨所言,將信遞給劉公子,看劉公子怎麼說,若不似小女子所言,那要殺要剮的,也不遲啊。”

周繁看著她晶瑩剔透的臉,一來的確不捨得這樣的大美人就這麼命喪手中,二來他也的確因沈清漪的話而對劉慕之有所疑慮,便到底沒有狠下心來。

“也罷,就依你所言。”

沈清漪含笑點頭。

“是。”

而另一邊。

沈經年與楚崢陽兩人經過這一次在休獨倚相遇便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就連楚崢越帶著時閒回家後,兩人都沒離開,反而勾肩搭背地結伴喝酒去了,直到天色將晚方才散了宴。

兩人實在是相見恨晚,恨不能當場拜把子結為兄弟,就連回家沈經年都邀請楚崢陽同車,恨不能今夜抵足而眠。

沈經年面上掛著酡紅,打著酒嗝挽著楚崢陽下車,正要出口相邀楚崢陽一同進門徹夜長談,卻見流螢兩個姑娘正焦急地等在門口。

二人一見他便見了救星似的迎了上來,然而看到沈經年身後的馬車空空如也不由微怔。

輕羅上前道:“二公子,我們姑娘沒跟您一同回來麼?”

楚崢陽不勝酒力,醉醺醺道:“嫂——啊不是,沈姑娘不是一早就趕回家了麼?這,怎麼可能——嗝。”

他說著說著話,許是醉得太厲害,一個踉蹌便向旁一摔,沈經年趕忙扶住他,卻不想,楚崢陽笑嘻嘻地喚了聲“美人……”,反而摟住了他的手臂,枕著他的肩膀,站著睡著了。

若是平時,沈經年早一腳把他踹出去了,然而此刻他卻是無暇顧及。

他勉強扶著楚崢陽,狐疑地盯著輕羅:“阿瑤沒回來?”

流螢眼眶紅紅的,都快要哭了,她上前道:“我們在門口等了一日,派去的馬車也未迎著姑娘,更不見姑娘的蹤影,原以為是跟著您出去放心些,便未曾跟夫人說這事兒,卻不想姑娘到現在還沒回來。”

她帶著哭腔:“這麼晚了,姑娘一個女兒家,能去哪啊?”

別說沈經年,就是他肩頭睡得正香的楚崢陽一聽這話都醒了。

楚崢陽狠狠甩了甩頭髮,從袖中掏出一塊香帕遞到流螢手中,一向含情脈脈的桃花目專注地盯著流螢,道:“流螢姑娘,你先別哭。”

流螢在宮宴時是見過他的,雖覺得此人輕浮油滑,但因著她信沈清漪,沈清漪對楚崢越分外注目,因此她便也信得過眼前這形容昳麗的少年。

她抓著那香帕,卻沒立刻鬆開,道:“您是楚三爺吧?我們家姑娘一向對世子爺用情至深,看在世子爺的份上,還望您幫我們尋回我們姑娘!”

聽了這話,楚崢陽不由有些心虛地瞟了身後臉色有些陰鶩的沈經年,接著咳了一聲掩飾尷尬,板著臉道:“你放心,我有辦法。”

沈清漪身份尊貴,狡黠如劉慕之怎會堂而皇之將她劫走綁走。

智多近妖的楚崢陽又怎會猜不出沈清漪是被見色起意的周繁劫走?

因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叮囑輕羅留在府中莫要驚動旁人,只說沈清漪留在了袁晚寧家中做客,又讓流螢去給袁晚寧捎口信幫忙兜底莫要露餡兒,自己則與沈經年騎了快馬,快速折返了臨江王府。

而就在他們趕到王府之時,劉慕之也收到了周繁遞來的信箋。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折起來後不由冷笑一聲。

“倒是沒成想,這沈清漪到底落在了周繁的手裡。”

親信漠然拱手。

“公子可要回信?”

劉慕之聞言嗤笑一聲。

“回信?周繁也配?”

他的指尖一鬆,信的一角飄飄忽忽地便落在了油燈的火苗上。

凶煞的火苗很快將信紙吞沒。

“沈清漪的皮相甚好,周繁既誤會了她就是我送給他的美人,那就當是做個順水人情,等周繁玩膩了,想來也就殺了,我又何必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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