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天歌醒來的時候,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在哪。

棲身的地方,是個淺淺的山洞,身下鋪著毛毯,乾燥而整潔,洞口布置著防禦禁制,應該是秦羲的手筆。

她記得,天劫過後,自己幾乎脫力,後來就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現在看來,他們這是安全脫險了?她坐起身,運轉了一下體內的靈氣。

還好,雖然沒有完全恢復,但情況不是太壞,經脈和丹田的傷比較穩定,應該是服用過療傷丹藥了。

肉身的情況,有些出乎意料,不但在天劫中受的傷都好了,甚至還更堅韌——看樣子,她這是經過天雷重新塑體了?正想著,感覺到外面有人靠近,隨後,周圍佈置的防禦禁制被開啟,秦羲走了進來。

“天歌,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看到她已經醒來,秦羲面帶笑意。

“挺好的.”

陌天歌舒展了一下筋骨,看著他,“你呢?你的傷怎麼樣?”

“沒事,我的傷不算很重.”

他說,摸了摸她的頭,“休養幾個月,應該就可以完全恢復了.”

他經過朱雀之息淬體,無論是肉身還是經脈丹田,都比原來堅韌得多,當時雖然傷重,恢復起來卻快。

“幸好……”陌天歌放下心中大石,抱住他的腰,“幸好我們都活下來了.”

“嗯.”

秦羲輕聲應道,“雖不懼死,可活著更可貴.”

兩人劫後餘生,越發地覺得擁有的一切值得珍惜。

享受了一會兒無聲的溫情,陌天歌忽然問道:“師兄,如果我沒有渡劫成功,身死道消,你會怎麼樣?”

攬住她的手頓了頓,秦羲問:“為什麼這麼問?”

陌天歌輕嘆口氣,說道:“一直以來,我雖知道生死無常,可從未考慮過,你我有可能會遭遇不測,直到那一刻……”以為渡劫失敗的那一刻,她曾經有一瞬間的後悔,連累他一同身死。

一轉念,才發現,最徹底的分離是死亡,而這樣的分離,隨時都有可能發生。

“呵……”秦羲輕笑,“如果你死了,而我活著,那麼我仍會好好地活下去。

但如果與你一同赴死,我亦不悔。

我想,你也是一樣的,對嗎?”

“……對.”

陌天歌深吸一口氣,堅定了信念。

走上仙路,就要面對隨時到來的死亡,這是他們擁有了凡人沒有的力量與壽命後,必須付出的代價。

可若因此而束手束腳,不敢相愛相守,更失了道心。

害怕失去,而不敢擁有,實在是世上最愚蠢的事。

…………“對了,我們現在是在哪?後來怎麼樣了?”

秦羲在她身邊坐下,說道:“那天天劫過後,有人過來看情況,我看事情不對,就溜之大吉了。

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海中似乎地陷了,我們不敢停下來,飛了好久,等到稍微穩定一些,才找到這個小島.”

“我們?”

“還有景行止.”

秦羲笑道,“我還真沒想到,你渡劫之時,他居然捨得出紅塵三劍,那可是他從來沒在別人面前用過的絕招.”

“紅塵三劍?”

陌天歌記得,第九重天劫下來的時候,景行止那三劍確實威力非凡,將金雷打散了許多,如果沒有那三劍,最後能不能安全渡過天劫,真的很難說。

“就是他當年得到的古修劍譜.”

秦羲道,“我與你說過,我的三陽真火劍的煉製之法,以及相配套的法訣,是與他一起歷險時得到的。

當時他得到的就是手中的止水劍和古修劍譜,紅塵三劍是劍譜中威力最大、也最耗靈氣的三招.”

說到此處,他感嘆道:“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都兩百多年了,誰能想到,當年我們不過兩個小小的築基修士,今日都結成了元嬰?包括我自己都沒想到.”

陌天歌很好奇:“說實話,你們倆到底是什麼交情?我看你之前從未提過他,可對他不怎麼提防的樣子,而他這人,看起來很沒良心,對你卻不錯.”

“我們境遇不同,個性不同,但是,相識於微時,又一同歷險過那麼多次,對彼此的人品都是信任的.”

秦羲說,“我們不能算是知交好友,卻是難得的幾個可以信任的人之一.”

看他們的相處方式,要說他們是知交好友,陌天歌也是不會信的。

人與人之間就是這麼奇怪,有些朋友,未必能夠全心信任,有些可以信任的人,卻算不上朋友。

秦羲又笑,轉頭看她:“其實他這人,也很好捉摸。

他本是天之驕子,卻因師尊意外故去遭受冷遇,外表遊戲人間,內在其實憤世嫉俗。

所以,對他好一點的人,他都會記得。

依我看,他肯出那三劍,不是看在我的面上,而是因為你.”

“我?”

陌天歌驚奇,“我對他可沒什麼好的.”

在仙宮中,分給他的都是他應得的,平日裡相處,對他一點也不客氣。

“就是因為你沒有刻意對他好或不好。

他雖不得志,可內心驕傲,你若同情他或者怎樣,他反而不喜你了,你以平常心待他,才難得可貴.”

“……秦守靜!”

正說著,外頭傳來聲音,“不就是過來看看情況嗎?怎麼看了這麼久?不是趁機做什麼齷齪的事吧?”

“……”秦羲拍了拍額頭,想撞牆。

剛說他兩句好話,嘴就欠了。

他起身開啟禁制,面無表情地道:“如果換成是你,那才叫齷齪事.”

景行止剛想還嘴,便看到陌天歌也走了過來,驚奇,“呀,你醒了?”

“是啊,讓你失望了.”

陌天歌皮笑肉不笑。

齷齪事,哼,真虧他說得出!景行止卻一點感覺也沒有,道:“正好,你們都出來.”

轉身走了幾步,發現他們沒跟過來,回身催促:“快點!”

陌天歌與秦羲對看一眼,都有些無奈,跟了上去。

這果然只是一個小島。

陌天歌抬頭四望,發現這小島方圓不超過十里,神識輕輕鬆鬆就感應到了全島的情況。

天已經放晴了,正是日出之時,紅彤彤的圓日懸在地平線上,海面波光粼粼,溫和靜美,全無那一日的兇猛猙獰。

景行止躍上岩石,指著一個方向:“秦守靜,你看那邊.”

陌天歌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座小島,沒什麼異常。

轉頭看秦羲,卻發現他面色微訝:“哪來的島?”

“是啊,哪來的島.”

景行止說,“我剛才飛了一圈,發現周圍多了幾座小島,周圍的景緻,跟我們來時完全不同.”

“……在海中,一座小島消失或者出現,並不奇怪.”

陌天歌說道,她之前曾去尋過陌瑤卿位於東海的坐化洞府,對於海中的事情,略知一二。

“可同時出現這麼多,就有些奇怪了.”

景行止頓了一下,又說道,“最重要的是,這些海島,我看著很眼熟.”

陌天歌與秦羲一同望著他,等待他的下文。

“我之前說過,我離開天極,到的是元州,對吧?”

兩人點頭。

景行止接著道:“從元州到雲中,我並沒有經過傳送陣,而是一路輾轉游歷而來。

元州被雲中稱為外海之地,是因為它們之間還隔著海洋。

元州海不比東海和南海荒涼偏僻,中間分佈著許多的大島小島,生活著不少的修士和凡人.”

聽到這裡,兩人意識到景行止想說什麼,都有些吃驚。

“你是說……”“很不巧,其中有一座小島,我曾經在路上停留過.”

景行止嘆了口氣,“我說秦守靜,我們當日一直往南飛對不對?照理說,我們現在應該在歸墟海的深處,而不是在元州海。

一個是南,一個是東,相隔遠著呢!”

“怎麼會這樣?”

陌天歌喃喃自語。

往南邊飛,卻突然見到了應該在東邊的景物,這說明了什麼?難道他們飛錯了方向?這不可能,修士的方向感比凡人強多了,沒道理飛錯了他們兩個人一點感覺也沒有。

莫非,有什麼東西干擾了他們的判斷力?“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景行止眉頭緊蹙,面色凝重,“不過我知道,事有反常必為妖,這中間肯定出了什麼問題.”

三人沉默了好一會兒,秦羲開口:“現在說這個也沒用,我們三個人都有傷在身,還是先等傷勢痊癒,再謀後路吧.”

“……好吧.”

想了一會兒,景行止接受他的提議,接著又可惜道,“也不知道那三個妖修到哪裡去了,那天它們過化形劫,正是趁火打劫的好時候呢!”

“……你怎麼不說,那天也是別人趁火打劫的好時候?”

秦羲沒好氣,“我們能安全脫險,已經很幸運了,若是遲個半刻,只怕就會被那些元嬰修士找到,到時候,別說一身寶物,連性命都難保!”

元嬰修士惜命,凡事都要留一線,很少直接翻臉。

可那天的情況比較特殊,天劫過後,人人重傷,動起手來,連元嬰都很難逃出去,他們三人在雲中沒什麼根基,又有寶物在身。

這種趁火打劫又沒有後患的事情,很多人都樂意做。

“這麼說也是.”

景行止想了想,居然點頭表示同意,又道,“也不知道那個魔修小子哪去了,後來海中地陷,他若沒有什麼保命手段,凶多吉少啊!”

“你說楊道友?”

陌天歌說,“我倒覺得他八成沒事。

他是鬼方魔君的嫡傳弟子,不但修煉了元魔大法,又得了鬼方魔君全部的身家。

以鬼方魔君在雲中的盛名,必然有許多保命的秘術.”

“嗯,我們與他不過是合作者,出了仙宮,就管不著他了.”

秦羲道,“不如想想以後的事吧。

下一步,我們要怎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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