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廬赤贊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一拳被打了酸鼻,怔愣在原地。

李涵可不會手下留情,眼中都是怒火,火焰幾乎噴發出來,沒打這一拳之時,尚且可以忍耐什麼,這一拳真的打出去之後,什麼也忍耐不住了。

這麼多年來,對李悟的冷嘲熱諷,錯失太子之位的悔恨遺憾,還有對自己無能的自嘲,全都化成悲憤,傾瀉在拳頭之下。

嘭!!又是一拳。

沒廬連續捱了兩拳,別看李涵溫文爾雅,好似個文人,那也是上過戰場,打過仗之人,一刻都沒有放下武藝,沒廬赤贊竟然被打的踉蹌了一步。

他心中憤怒,但礙於場合,壓下怒火,道:“江王你這是……”不等沒廬赤贊說完,李涵跟上一步,突然雙手抱住沒廬赤讚的腦袋,然後“咚——”一聲,狠狠用自己的額頭撞上來。

沒廬赤贊比李涵高很多,李涵這樣一撞,額頭撞在沒廬赤讚的下巴上,沒廬赤讚的唇角磕到了自己的牙齒,竟滲透出一股血絲來!“啊呀!”

“江王殿下!”

“殿下!不要打了!快快,把江王殿下拉開!”

“拉開啊——”群臣喊叫起來,太監宮女們手忙腳亂,七手八腳的架著江王李涵,把二人拉開。

李涵卻不買賬,嗓子裡發出怒吼聲,好像一個發怒的幼獸,被兩個太監架著胳膊往後扯,還在不停的踢著腿,大喊著:“你這個……這個畜生!!我打死你!畜生!”

沒廬赤贊抹了一把自己的唇角,有血跡,真的流血了,眼神深邃陰霾,如果不是這場面不適合打架,沒廬赤贊一定會回擊。

他身為沒廬氏的少宗主,自從出生便是嫡子,從未受過這般大的委屈,被人打了也不能還手,氣的他雙手攥拳,指甲差點刮破自己的手掌。

“你這個畜生!”

李涵還在罵人,他這輩子就沒這麼罵過人。

踢著腿,揮舞著拳頭:“放開我!讓我打死他!”

李諶在遠處圍觀,眼皮一跳,遲疑道:“這……朕從未想過六弟會如此配合.”

的確,李涵記憶中的六弟,是最為乖巧的,先皇還在世的時候,就非常喜歡六弟的善解人意與乖巧,加之李涵博學多才,先皇總是叫李諶多多向六弟學習。

李涵在朝廷中,一直明哲保身,從來不會得罪任何一個人,他不是劉氏和郭氏任何一個黨派,但是劉氏和郭氏平時也不會找他麻煩。

今日李涵竟如此配合,要知道毆打了吐蕃特使,就等於自斷前程,可李涵毆打起來如此賣力,比李諶想象中有過之而無不及。

李諶更是奇怪,道:“阿觴你到底與六弟說了些什麼?”

“陛下,不重要!”

劉觴道。

“重要,朕”

劉觴哈哈一笑,打岔道:“陛下,真的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如果您不去勸架,宮人們可攔不住發癲的江王殿下呢!”

的確如此……李涵已經推開了架著自己的兩個太監,發瘋的衝向沒廬赤贊,又抓又撓的,渾似潑婦打架。

李諶眼皮狂跳,是時候該朕出馬了。

李諶走過去,道:“六弟!不要胡鬧,快……”停下來。

“嗬!”

李諶的話還未說完,登時感覺自己被李涵踩了一腳,疼得他痛撥出聲,緊跟著臉上也是一陣鈍疼,李涵的手不小心揮到了李諶臉上。

李諶捂著自己的鼻子,鼻子痠疼,差點給李涵打下眼淚來。

劉觴立刻跑過來,拉住李諶往後,擔心的道:“陛下,您沒事兒吧?!”

這如花似玉的小臉蛋兒,別給抓破相了!李諶是真的疼,加之劉觴好似十足關心自己,便故意道:“疼、疼……”劉觴緊張的檢查著李諶的“小臉蛋兒”,幸虧只是紅了,人類的瑰寶並沒有什麼損失,這才放下心來。

那邊沒有了人勸架,李涵又衝過去,一手抓著沒廬赤讚的鬢髮,一手抓著沒廬赤讚的衣裳,沒廬赤贊半個肩膀都露出來了,簡直是香肩半露,那場面……相當詭異!李諶一看,壓低了聲音道:“夠了,快勸架吧,再打下去,倒不像是為了女子爭風吃醋,反而像是血汗深仇.”

劉觴一笑,心說陛下你說對了,可不是血海深仇麼?劉觴裝模作樣的道:“啊呀!別打了!江王殿下,不要打了——使不得、使不得呀!”

李涵充耳不聞,這小狼崽子一旦見了血腥,如何能收得住嘴?自然是要狠狠的咬,不撒嘴的咬才對!“江王!”

“殿下!殿下!不要打了!”

劉觴在旁邊上躥下跳的勸架,看似很忙叨很盡力,但他壓根兒什麼也沒幹,還故意道:“殿下,小心酒水啊,不要碰翻了酒水!”

劉觴的話似乎給了李涵靈感,李涵一把抄起案桌上的酒壺,“呼啦——”一聲,朝著沒廬赤讚的迎頭潑下。

真真兒是……醍醐灌頂!沒廬赤贊一個激靈,渾身都溼透了,更是憤怒的渾身打鬥,氣得兩眼赤紅,攥拳的手指骨嘎巴作響,馬上就要還手。

絳王李悟聽到這邊有動靜,立刻跑過來,便看到李涵揪著吐蕃特使沒廬赤讚的衣領子,沒廬赤贊已經掛彩了,顴骨有些紅腫,唇角還有血跡。

李悟衝過來,一把抓住李涵的拳頭,呵斥道:“涵兒!你做什麼!別再鬧了!”

“滾開!”

李涵不理會,還在氣頭上,赤紅著眼睛道:“今日誰也攔我不住!我就打死這個畜生!”

李涵一把甩開李悟,李悟向後退了幾步,“咚!”

一聲撞在案几上,就是這麼巧,撞到了受傷的右手腕,疼得他汗如雨下,幾乎站不穩。

“啊呀!”

劉觴機智的道:“絳王!絳王殿下,您磕傷了沒有?”

李涵聽到這個動靜,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就見李悟捂著自己的右手手腕,疼的死死皺緊眉頭。

“小、小叔……”李涵立刻就忘了打架的事兒,連忙衝過來,撥開人群,扶著李悟,緊張地道:“撞傷了沒有?御醫!御醫,御醫在何處?!”

“這是怎麼回事!”

太皇太后聽到動靜,杵著柺杖走了過來,氣憤的用柺杖跺著地面。

“胡鬧!太胡鬧了!怎麼回事!”

沒廬赤贊被打得這麼慘,吐蕃使團一看不幹了,道:“天子、太皇太后,今日我特使無辜被毆打,是不是應該給我們一個說法?”

劉觴站出來做和事佬,和稀泥道:“誤會!都是誤會!您看看,咱們剛簽訂了和平盟約,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兒呢?想必是江王殿下的酒量不好,醉了酒!”

李涵此時已經冷靜下來,他聽到劉觴的話,眼眸微微轉動,也是個聰敏的,劉觴分明是在暗示自己,當即雙腿一軟,裝作醉酒站不穩的模樣,東倒西歪,嘴裡還唸唸有詞。

“唔——喝!再喝!”

“幸酒,本王沒……沒醉……還能喝!”

“你也喝啊……”劉觴笑道:“您看,江王殿下真真兒的醉了,不瞞特使與各位,這江王殿下什麼都好,溫文儒雅,為人也和善,就是這酒量……實在不行,各位使者,只是個意外,你們不會斤斤計較吧?”

好傢伙,被打的反而成了斤斤計較?但是和平盟約已經簽訂,盟約之後來了這麼一手,也不好立刻撕毀盟約,沒廬赤贊是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裡咽,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沒廬赤贊抹了一把自己的唇角,聲音沙啞,滿肚子怒火無處發洩,道:“天子與太皇太后不必擔心,外臣……怎麼會放在心上呢?”

李諶幽幽一笑:“特使真是深明大義.”

沒廬赤贊乾笑:“江王殿下也不過是醉酒,外臣不會一班計較的.”

李諶點點頭道:“甚好,那特使請繼續幸酒罷.”

沒廬赤贊哪裡還有心情飲酒,氣都給氣飽了,稍微喝一口酒,都能從鼻子吐出來。

劉觴給李悟打了打眼神,李悟立刻帶著李涵離開了大殿,往興慶宮下榻的偏殿而去。

兩個人進了偏殿,李悟將門一關,想到方才自己不小心撞了手腕之後,李涵關心的態度,眯了眯眼睛,沉聲道:“是不是宣徽使與你說了什麼?”

“說……”李涵與李悟單獨相處有些彆扭,靠在門板邊上,與李悟保持著一段距離,眼神飄忽的道:“說什麼?”

李涵立刻裝醉:“我……我困了!”

說著,往軟榻上一撲,也不脫衣,也不脫鞋,抱著錦被道:“我睡了!”

李悟走到榻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道:“我素來最是知曉你的為人,你不會因為平常的事情,去毆打吐蕃特使,這是自斷前程,你還是不是……知道了?”

李悟並沒有細說到底知道了什麼,但是趴在榻上的人渾身一震,顫抖了一下。

李涵把臉悶在被子裡,聲音悶聲悶氣,還有些沙啞微顫:“你是不是把我當傻子耍?這麼多年來,一直瞞著我,看著我……看著我指責你,怨懟你,你心裡是不是很歡心,覺得自己比我聰明?”

李悟先是驚訝,終於可以肯定了,李涵應該是什麼都知道了,那今日的表現便有跡可循。

李悟長長嘆了口氣,道:“你不該如此的,我已經……沒有了前途,你不該一時意氣用事,也斷送了自己的前程.”

“我不是意氣用事!”

李涵突然怒吼了一聲。

他噌的軟榻上爬起來,一把揪住李悟的衣領子,滿臉都是憤怒,眼睛赤紅,眼眸上佈滿血絲,額角甚至青筋暴動,反而他的臉上全是淚水,彷彿暴雨一般洗禮。

李悟看著他的淚水,怔愣在原地,一時忘了反應。

李涵死死拽著他的衣領,但是不敢用力,怕碰了李悟,只是拽著他的衣領較勁,沙啞的道:“我不是意氣用事!在你眼裡,我永遠是孩子氣的頑童,對不對?!所以你一直瞞著我,一個外人都知道的事情,我卻不知道!你根本……你根本看我不起!”

“涵兒……”李悟慢慢提起手來,給他擦拭著滾落的淚水,低聲道:“小叔怎麼可能看你不起,在小叔心中,涵兒才是最重要的,我只是恨自己太無能,當時中了吐蕃的伏兵,才沒能及時去援助你,小叔還有什麼臉與你分說?再者……我現在.”

李悟低下頭來,自嘲的一笑,看著自己的掌心,道:“我現在……已然是個廢人了,太皇太后不想放棄我的勢力,令我守口如瓶,也只有自己心裡清楚,一個廢人,還能有什麼勢力呢?我若將這件事情與你說,豈不是也把你拉進了太皇太后黨政的漩渦?”

其實還有一點子,李悟始終沒能講出口,尤其是面對著李涵,他更是難以啟齒。

因為……李悟自卑。

面對文成武就的江王李涵,自己這個廢物一樣的絳王,如何能不自卑呢?李涵聲音顫抖,沙啞的道:“你考慮了這麼多,你為我考慮了這麼多,你卻唯獨沒有考慮到,我從旁人口中聽說這件事情的心情!你一直騙我,瞞著我,不讓我知曉,把我當傻子!你知不知道,一旦知曉,我是什麼樣的心情,往後裡我該如何面對你!”

他說著,突然低下頭去,將額頭抵在李悟的胸口上,一時間沒了聲音,只剩下輕微的嗚咽聲。

李悟能感覺到李涵的顫抖,他的雙肩一直不停的抖動著,強忍著自己的嗚咽,似乎只要不嗚咽出聲,便不算是哭一樣。

李悟的眼神慢慢釋然起來,他突然有些明白過來,其實不想讓李涵知道,從頭到尾,都是因為自己的自私……李悟抬起手來,輕輕撫摸著李涵的後背,給他順氣,道:“我以為……不讓你知道,便會維繫在你心中小叔的地位,小叔永遠都是曾經那個小叔,而不是一個廢人,是我自私了……”“你不許這般說!”

李涵猛的抬起頭來,他方才用額頭去撞沒廬赤讚的下巴,此時額頭還紅彤彤的,雙眼也紅彤彤的,沙啞道:“你根本不是廢人!我不許你這般說!”

李悟一笑,拍了拍李涵的發頂:“好了,不哭了,都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

“用、用不著你管!”

李涵撇過頭去:“我想哭就哭!”

絳王殿下的生辰宴上,一向溫文爾雅的李涵,竟然毆打了吐蕃特使沒廬赤贊,這麼大的訊息,想要封鎖都封鎖不住,簡直是不脛而走,不到天亮,便傳遍了長安城每一個角落。

李諶連夜召見了大將軍郭鬱臣,還有御史大夫兼大理卿劉長邑,不為別的事情,而是讓他們動筆桿子。

劉觴笑眯眯的道:“二位都是才子出身,文采自然不在話下.”

郭鬱臣雖然是神策軍大將軍,但他是文人出身,靠著科舉入仕,如果不是因為得罪了先皇,也不會入武行,雖郭鬱臣的武藝不差,但是他最喜歡的還是詩文弄墨。

劉觴道:“今日夜裡頭髮生的事情,二位都有所聞,也有所見,天子想讓二位加工一番,畢竟嘛,藝術來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

郭鬱臣奇怪:“敢問宣徽使,陛下想讓卑臣如何……加工?”

劉觴道:“李涵風流多情,為楊四娘憤而出手,毆打薄情郎吐蕃特使沒廬赤贊!”

郭鬱臣驚訝道:“風流多情?”

劉長邑淡淡道:“薄情郎沒廬赤贊?”

劉觴煞有其事的點點頭,道:“江王李涵痴情於楊四娘,這是坊間早有的傳聞,能讓李涵如此大打出手的,自然是真情切意了!”

自然,真情切意,只不過並非是纏綿悱惻的愛情,而是不共戴天的孽緣!劉觴心想,這樣說也不錯。

劉觴又道:“二男爭女,在興慶宮燕飲之上大打出手,也是有的,還請二位將這條趣聞,寫得繪聲繪色,活靈活現,務必要精彩絕倫!”

天子李諶忍不住插嘴道:“朕看阿觴說道,就很精彩.”

劉觴:“……”陛下這是誇獎我吧?郭鬱臣與劉長邑連夜趕稿,通宵達旦,劉觴和劉光又招了宣徽院和樞密院識字的小太監們,將這些風流趣聞謄抄無數份,分發在長安城的大街小巷,甚至是每一個角落。

於是第二日一大早,李涵和沒廬赤贊因為一個女子,大鬧興慶宮的事情,便盡人皆知了。

第二日沒廬赤贊起身,還覺得下巴生疼,唇角鈍疼,照了照鏡鑑,果然下巴青了,唇角結疤,十分明顯扎眼。

因為傷口的緣故,他今日不想出門,便呆在別館之中,找了幾本中原的書來看。

哪知道視窗底下有幾個僕役嘰嘰咕咕,似乎在討論什麼,沒廬赤贊開啟窗子,那幾個僕役嚇了一跳,立刻做鳥獸散盡。

沒廬赤贊並沒有當回事兒,等用了午膳之後,他來到別館的花園散散,遠處幾個僕役看到了沒廬赤贊,立刻低聲交頭接耳,還將什麼東西藏在身後,很快便離開了。

沒廬赤贊本就多疑,看到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應,更是疑心,往回走的時候正巧碰到了使團內的從者,從者手裡也拿著同樣的東西,應該是紙張一類,從者看到沒廬赤贊,反應與那些僕役一般,立刻把東西藏起來。

沒廬赤贊眯眼走過去,攤開手道:“拿出來.”

從者嚇得咕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叩頭:“饒命啊!特使饒命啊!”

沒廬赤贊沒有說話,只是攤開手,態度非常強硬,從者沒有法子,只好戰戰兢兢的將紙張放在沒廬赤贊手中。

沒廬赤贊拿過來一看,上面是一則風流趣聞,寫的正是昨日晚上絳王壽宴,李涵無緣無故毆打自己的事情。

只不過無緣無故,變成了有些緣故,而且彷彿親眼所見,寫得活靈活現。

說是沒廬赤贊因為愛慕楊四娘,被同樣痴情於楊四孃的江王李涵發現了,二男爭女,李涵氣不過,與沒廬赤贊大打出手,當時楊四娘就在場,還出來勸架阻攔呢。

沒廬赤贊眯了眯眼睛,楊四娘?那是何人?我從未見過此女!昨日壽宴的確來了很多女眷,但沒廬赤贊是外族男子,不方便和女眷說話,自然一個也沒有攀談,那麼多女眷,哪裡知道哪個才是楊四娘,這根本是子虛烏有的事情!沒廬赤贊嘩啦一把將趣聞攥了,沙啞的道:“這等無稽之談,誰若是再敢多看,小心自己的招子!”

“是,是!”

沒廬赤贊雖嚴令禁止使團內部傳播風流趣談,可是長安城大街小巷他又管不著,這無稽之談很快傳播的到處都是,人人皆知。

沒廬赤贊天生多了一個心竅,自然覺得這並非風流趣談這麼簡單,這事兒又傳播的如此之快,說不定是天子在背後推波助瀾,一定另有所圖。

沒廬赤贊如何能叫他得逞?乾脆遞了文書,說是想要進宮謁見。

李諶同意沒廬赤贊進宮謁見,很快沒廬赤贊便入了大明宮,來到紫宸殿謁見天子。

沒廬赤讚道:“天子,外臣與使團在長安逗留多時,如今會盟也順利完畢,外臣還要回去覆命,因此不便多留,還請天子籤閱公文,好讓使團順利返回.”

吐蕃使團想要返程,是需要李諶籤閱公文的,否則就是私自入境,那可是大事。

風流趣聞剛剛發酵,李諶怎麼能讓他就這麼離開,於是笑道:“特使太著急了,特使好不容易來長安一趟,朕怎麼也要盡一盡地主之誼,如何能讓你們這般匆忙的返程?”

沒廬赤贊想要息事寧人,道:“陛下……”他的話還未說完,劉觴已經開口,道:“特使您有所不知,其實陛下不想讓使團這麼著急回去,也是有緣故的。

最近這些時日,長安已然開春,春暖花開,氣溫回暖,但是有一點子,長安春日多雨,這接下來一些時日,都會下雨,雨天路滑,使團不宜行路,因此還是請使團在別館寬心住下,過段時日,陛下自然會簽下公文,送使團返程.”

李諶點頭附和:“宣徽使說的正是.”

劉觴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什麼多雨?這兩日一個雨滴都沒下。

沒廬赤贊卻沒有法子,若是自己執意返回,惹怒了天子,也是麻煩,話兒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只好恭敬的道:“多謝天子美意,外臣卻之不恭.”

“甚好.”

李諶撇眼與劉觴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又道:“正巧了,明日在宮中太液湖,有一場賞花宴,如今春暖花開,太液湖邊的花卉盛放,朕正想著遣人遞請柬去別館,特使既然進了宮,這請柬便直接交與你罷.”

劉觴立刻捧上請柬,是賞花宴的請柬,請沒廬赤贊明日來大明宮賞花。

沒廬赤贊沒有理由拒絕,恭敬的雙手接過,道:“外臣謝天子.”

沒廬赤贊離開後,劉觴笑道:“這長安的大街小巷,已然全都是沒廬赤讚的風流韻事,小臣打聽過了,別館裡也傳得有模有樣,明日這場宴席,陛下宴請楊四娘一併參加,二人在宴席上碰面,再加上陛下的推波助瀾,想必沒廬赤贊和楊四孃的事情便坐實了!”

李諶道:“但願如此,只怕這個沒廬赤贊過於謹慎.”

“放心陛下,”劉觴道:“他們若沒點什麼,到時候施展按頭大法就好了.”

李諶:“……”按頭……大法?太液湖的賞花宴規格不高,並不是很正式,李諶特意讓劉觴宴請了很多女眷參加,同時給楊四娘發了請柬,讓她也來參加賞花宴。

沒廬赤贊一到太液湖,便看到了楊四娘。

託那些風流韻事的影響,沒廬赤贊終於認識哪個才是楊四娘了。

沒廬赤贊看到楊四娘,心裡咯噔一聲,心說不好,什麼賞花宴,怕是個陷阱,等著自己往下跳呢。

他也算是機智,立刻回身要走,先離開大明宮再說,回了別館找個藉口,就說水土不服患了病,不能參加賞花宴。

沒廬赤贊剛一回身,便被攔住了,有人悄無聲地的站在沒廬赤贊背後,正是魚之舟!魚之舟面無表情,臉色非常淡漠,道:“特使大人既然已經來了宴席,還是不要再走為妙.”

沒廬赤贊眯著眼目,壓低了聲音道:“這是你的伎倆?你不會以為用兩三本風流韻事,一點點小小的美色,便能絆住我的腳步罷?你將為兄看成了什麼?”

“美色?”

魚之舟竟然笑了,只不過他的笑容涼絲絲的,猶如薄春的涼雨,一點兒也不算友好。

看來沒廬赤贊還沒搞清楚現在狀況,他以為楊四娘這一出,只是單純的美人計。

魚之舟幽幽的道:“看來特使大人,也不如何聰敏.”

沒廬赤贊眯了眯眼目,魚之舟又道:“還有,特使大人快別往自己臉面上貼金了,‘為兄’?為誰的兄?小臣不過一個閹人,可不敢與特使大人攀關係!”

沒廬赤贊見到魚之舟這個態度,心中便攢著怒火,加之上次的話只說了一半,沒廬赤贊心裡有很多疑問想要問他,但一時間又不知從何開口。

“特使大人!”

一個語調“賤嗖嗖”的聲音從旁邊插進來,還能是什麼人,自然是宣徽使劉觴了!劉觴知道他要跑,早有準備,笑著道:“特使大人來了,怎麼還往回頭走呢?來來,咱們入席吧!”

他說著,殷勤的拉著沒廬赤讚的手,將他帶入宴席。

沒廬赤贊無法,也不能明目張膽的甩開劉觴的牽引,只好跟著入席。

劉觴道:“特使大人,您看,這賞花宴可是陛下特意為您準備的呢,您若是不在,賞花宴還有什麼看頭呢,對不對?”

沒廬赤贊眼皮一跳,總覺得他話裡有話,道:“外臣誠惶誠恐,便多謝陛下了.”

李諶從遠處走來,看到劉觴和沒廬赤贊拉拉扯扯,雖然是為了留住沒廬赤贊,但也沒必要這麼親密罷?都入了席,還不放手?李諶走過去,不著痕跡的撇開兩個人,故意站在中間,讓二人保持距離,道:“特使,太液湖的美景,可還能入特使的眼目?”

沒廬赤贊恭敬的道:“太液湖美不勝收,外臣謝陛下賜宴.”

李諶又曖昧的道:“除了這太液湖的美景……旁的美景,可還能入特使的眼目?”

沒廬赤贊當做沒聽懂,道:“這……外臣實在不懂陛下的意思.”

李諶道:“特使年輕有為,朕聽說,你還未結親,怎麼樣,需不需要朕為你做主?但凡特使有心儀之人,不防說出來,也能成就一番美事兒.”

他說著,還去瞟楊四娘。

天子可是風向標,眾人聽到天子曖昧的言辭,又看到天子曖昧的眼神,瞬間聯想到了長安大街小巷都能看到的風流韻事,一個個都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看來風流韻事都是真的!沒廬赤贊皺了皺眉,立刻澄清自己,道:“天子有所不知,外臣一心撲在公務之上,還不曾有這種心思.”

啪!劉觴突然拍了沒廬赤贊胸口一把,差點給沒廬赤贊拍懵了。

就聽劉觴用很隨便的口吻道:“特使你就是嘴硬,不必如此害羞,陛下還能不知道特使的心思嗎?都表現在臉上了!”

沒廬赤贊險些沒控制住自己,去摸自己的臉,到底是什麼表現在臉上了?他自己怎麼不知道。

眾人一聽,又是露出“哦——原是如此!”

的眼神,一個個彷彿發現了不為人知的驚天大秘密。

不過說到底,這樣實在太過隱晦,所以劉觴還有他計劃。

燕飲自然要有絲竹之音,今日教坊也出動了許多謳者,吹拉彈唱好不熱鬧。

劉觴道:“陛下,只是教坊獻舞,實在單調無趣.”

“哦?”

李諶開始和劉觴表演雙打,道:“那按照阿觴所言,如何才會有趣兒?”

劉觴道:“小臣聽說,戶部尚書之女楊氏四娘子,乃是咱們長安城赫赫有名的才女,是多少才子都跟不上的,不如請四娘子彈奏一曲,為陛下助興.”

楊四娘悔婚之後,名聲不好,加之江王李涵無罪釋放,楊四孃的口碑就更是差到了極點,但她還想進宮侍奉,如今能得到現弄才藝的機會,楊四娘自然不會拒絕。

立刻站起來,楊四娘柔柔的道:“能為陛下獻曲,是四孃的榮幸.”

李諶點點頭,道:“好.”

劉觴這個時候面露為難,道:“陛下,若只是撫琴聽曲,也唯恐附庸風雅,還是無趣兒.”

“哦?”

李諶又問道:“那依阿觴所言,還當如何?”

劉觴一笑,道:“不如請人花下舞劍,應和這琴曲,豈不是風雅?才不辜負了這春宵美景啊!”

李諶頷首:“如此甚好,只是……誰來花下舞劍?”

劉觴此時說到了重點,眼眸一轉,準確無誤的定在沒廬赤贊身上,笑眯眯的道:“這在場賓客之中,除了陛下尊貴無比,還有一個第二尊貴之人,那必然是特使無疑了!”

沒廬赤贊聽著劉觴赤*裸裸諂媚的言辭,心中咯噔一聲,宴無好宴,果然如此!劉觴還有後話,繼續道:“特使乃是這燕飲之上,第二尊貴之人,小臣又嘗聽說,特使大人武藝出眾,這一身功夫與咱們大唐都不一樣,也不知道今日小臣有沒有幸,能見到特使大人花下舞劍呢?”

沒廬赤贊眯著眼睛沒說話,楊四娘撫琴,自己舞劍,這事情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變成了“琴瑟和鳴”?更是給無稽之談增加了真實性。

沒廬赤贊想要拒絕,但是劉觴已經率先開口:“特使大人,您就別謙讓推辭了,還是說……您不會連這點面子,也不給陛下吧?”

劉觴說完,眨著眼睛看向沒廬赤贊,一臉“不會吧不會吧”的模樣。

沒廬赤贊本想拒絕的,但是後路已經被劉觴堵死,如果拒絕,那就是不給天子顏面,會破壞了兩邦干係。

沒廬赤贊只好拱手道:“外臣能為陛下舞劍,乃是外臣的幸事.”

“魚之舟.”

李諶幽幽的道。

“小臣在.”

魚之舟恭敬的走上前去作禮。

李諶道:“還不快取朕的寶劍來,請特使舞劍?”

“是,陛下.”

魚之舟入內,很快捧著一把寶劍出來,來到沒廬赤贊面前,面無表情,甚至不多看沒廬赤贊一眼,彷彿不認識他,公事公辦的將寶劍遞給沒廬赤贊。

沒廬赤贊陰沉著臉色接過來,來到太液湖的太液亭正中間,準備開始舞劍。

“等等.”

李諶突然道。

沒廬赤贊總覺得天子這時候打斷自己,準沒什麼好事兒。

便聽李諶笑道:“如此良辰美景,佳人撫琴,特使舞劍,若是無法記錄下來,豈不是糟蹋?”

劉觴點頭道:“是啊是啊,陛下所言甚是,不如……請畫匠來,將此番美景繪畫下來,如此一來,還能將這副畫卷當做紀念,請特使大人帶回去,贈送給贊普呢!”

把沒廬赤贊和楊四娘“琴瑟和鳴”的場面記錄下來,帶回吐蕃給他們的頭頭兒,這樣的損法子也只有劉觴想得出來。

李諶道:“如此,也甚好.”

劉觴看著沒廬赤讚的臉色一點點陰沉,已然快要結冰,心中不由偷笑,小樣兒,這傳緋聞的精髓在於什麼?開局一張圖,後續全靠編!雖然在古代沒有照片偷拍這種事兒,但也沒關係,咱們還有畫師呢,全都畫下來,更方便添油加醋!劉觴正歡心著,哪知道天子李諶竟然不按套路出牌,開始給自己加戲。

李諶道:“是了,阿觴素來善於丹青之妙,朕看也不必去找什麼畫匠了,便由阿觴親自執筆,為特使作畫,如何?”

劉觴:“……”坑爹啊!劉觴是現代人,毛筆字倒是會寫兩筆,自從來到古代,已經加班加點的偷偷練字了,可是丹青作畫,臣真的做不到啊!劉觴眼皮狂跳,天子你這是要臨時扒我馬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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