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觴匆匆離開屋舍,返回宴席,臉色嚴肅,蹙著眉心端起酒杯來端相。

方才劉觴為了拉攏郭芳儀,一直不在席位上,反而是阿爹劉光把他的酒水飲得一乾二淨。

“怎麼?”

有人走到劉觴身邊。

劉觴轉頭一看,原是自己人——絳王李悟。

劉觴端起杯子輕輕嗅了嗅:“酒飲……似乎有問題.”

“有問題?”

李悟本就冷漠的表情更加陰沉,眯了眯眼睛:“若是宣徽使信得過,我倒是可以幫忙查一查.”

劉觴笑道:“都是自己人,說什麼信不信得過?那便多謝絳王殿下了.”

李悟顯然沒想到對方會輕易相信自己,說是自己人,但這朝廷之中,又有誰才是真正的自己人呢?李悟多看了劉觴一眼,他素來話少,也不廢話,點點頭便轉身離開。

不到半炷香的光景,絳王李悟很快折返了回來,道:“有人看到,準備燕飲之時,郭芳儀身邊兒的宮女曾在宣徽使的席前逗留.”

“郭芳儀?”

劉觴難得有些驚訝,隨即摸著下巴道:“這麼好查?”

“何止是好查,”李悟幽幽的道:“這個結果,幾乎是送到跟前來的,根本無需查探什麼,許多眼目都看到了郭芳儀的宮女鬼鬼祟祟.”

劉觴笑了一聲:“這麼多人都看見了,還能叫鬼鬼祟祟?”

“按照宣徽使之意,那該當喚作什麼?”

李悟側目。

劉觴撇嘴道:“栽贓嫁禍.”

李悟微微頷首:“倒是與我想到一處去了.”

李悟又問:“宣徽使準備如何?”

劉觴嗤笑一聲:“有人想要栽贓給郭芳儀,目的很明顯,可不就是調撥劉氏與郭氏的干係,順便坐收漁翁之利嘛,我能叫他如此舒坦?”

劉觴仔細想了想,有人給自己的酒水中下藥,這下藥無非就是找難堪,還能有什麼?接下來必然還有後手。

衝著李悟笑了一記,劉觴招招手,示意絳王附耳上前。

李悟素來冷漠,不喜與人結交,更不喜與人親近,總是保持著疏離的距離,但此時李悟有些好奇,便主動附耳過去。

劉觴攏著手輕聲道:“一會兒我裝醉,還請絳王殿下埋伏其後,這背後之人下藥,必定還有下一步計劃,咱們不如將計就計,將這背後之人揪出來.”

李悟挑眉,的確是個辦法,還是個粗暴的法子。

劉觴裝模作樣的坐回席前,端起空空如也的酒杯,作勢喝了兩口,然後矯揉造作的“哎呦——”一聲,扶著自己額頭,萬千不勝,撐著桌案慢慢站起來,不倒翁一樣東搖西晃,走路打轉,蛇形抖動前進。

“宣徽使!”

身邊好幾個宣徽院的小太監道:“宣徽使您醉了,小的扶著宣徽使.”

“不必!”

劉觴豪爽的一揮手:“本使能、能自己走!”

他特意將身邊的小太監都支開,搖搖晃晃的離開宴席,往人少偏僻的地方走去,臨走之時還回了一下頭,不著痕跡的對絳王李悟眨了眨眼。

李悟:“……”突然有些頭疼。

劉觴搖搖晃晃,晃晃蕩蕩,堪堪來到人少的地方,一個侍女好似早有準備,從斜地裡走出來,殷勤的道:“宣徽使?您飲醉了,讓婢子扶著您罷!”

劉觴裝作醉酒,嘿嘿傻笑:“好啊,你……你扶著本使.”

“宣徽使,這邊請.”

侍女立刻上前架住劉觴,扶著東倒西歪的劉觴往偏僻之處走,劉觴藉著酒醉,把自己全身的力氣全都摽在侍女肩膀上,他雖身材並不高大,但好歹是個成年男人,侍女攙扶的十分費力,兩人踉踉蹌蹌。

“啊呀!”

侍女驚呼一聲,只覺宣徽使突然用力,一把將她向前推去,直接推到花園的假山石後。

劉觴轉過假山石,立刻卸去酒醉的偽裝,笑眯眯的看著那侍女:“你是誰家的侍女,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給本使下絆子?”

“宣、宣徽使?!”

侍女瞬間臉無人色:“你沒、沒醉?”

中計了!侍女反應過來,立刻繞過劉觴便跑,哪知道假山另外一頭早有人等候在此,隨著“踏踏”的腳步聲,一個高大冷漠的身影走了出來,正是前來幫忙的絳王李悟!前有狼後有虎,那侍女被堵住了去路,“咕咚!”

跪在地上:“絳王殿下、宣徽使……婢子、婢子只是想扶酒醉的宣徽使前去歇息,並無他意啊!”

“哦?”

劉觴慢條條的單膝點地,與跪在地上的侍女平視,笑得和藹可親:“並無他意?本使也沒有問你別的意思,你著急什麼?害怕什麼?心虛什麼?”

“婢子……婢子……”劉觴打斷了她的期期艾艾,輕輕撫摸著繡裳的金線,幽幽的道:“本使再問你一遍,你……是誰的侍女?”

侍女渾身發抖,但是緘默不語,似乎打定主意不說話,直接把頭垂下去,死死盯住地面。

劉觴也不發怒,脾性特別好的模樣,伸出白皙的手指,食指勾住那侍女的下巴,迫使她慢慢抬頭,與自己對視。

“你的手真好看.”

劉觴歪了歪頭,突然來了這麼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侍女果然愣住了,緊跟著臉頰一紅,宣徽使慢吞吞的捧起她小巧的手掌,輕輕的揉捏著她的指尖,甚至將她的手掌放到薄薄的唇邊。

“呼——”劉觴對著侍女的手指輕輕吹了一口熱氣,讚歎的道:“本使就喜歡好看的手指,吃起來鮮嫩.”

“吃……?”

侍女紅著臉,迷茫的重複。

劉觴很有耐心的解釋:“本使喜歡生吃,尤其是美人兒的手,又白又嫩,咬起來嘎嘣脆,還能聽響兒.”

侍女嚇得拼命篩糠,哪裡還有方才的旖旎羞澀,連連叩頭:“宣徽使饒命啊!饒命!”

“你是誰的侍女.”

劉觴勾著侍女的手指,指尖來回輕繞,笑眯眯的道:“本使可不想再多問一遍了.”

“婢子……婢子……”侍女根本不禁嚇,再加上宣徽使早有暴虐淫威,侍女顫抖的道:“婢子是楊家四娘子的侍女!”

“楊四娘……”劉觴幽幽的感嘆了一聲。

看來是楊四娘讓侍女給自己下藥,想要嫁禍給郭芳儀,如此一來,便可以除掉小奶狗天子“最寵愛”的宮妃,又能讓劉氏和郭氏開戰,真真兒是一舉兩得、一箭雙鵰。

劉觴思量著,這侍女雖然已經招認,但一個小小侍女罷了,說白了若是東窗事發,按照楊四孃的狠辣程度,絕對會捨棄這名侍女,自己與絳王李悟“空口白牙”的,反而成了欺辱小女子。

李悟看向劉觴,道:“宣徽使準備如何處置?”

劉觴挑了挑眉:“楊四娘搞這麼下作的手段,無非是覺得我乃閹人,壞不了她的名聲,但如果……不是太監呢?”

李悟眯起眼目:“你的意思是……?”

劉觴沒有立刻回答李悟,而是垂頭對瑟瑟發抖的侍女道:“你走吧,權當沒見過本使,一切按照你家四娘子的意思照常行事.”

“宣徽使?”

侍女震驚不已,反應過來卻不敢多問,這種撿了一條命的好事兒,誰會拒絕呢?劉觴叮囑:“記住,本使醉了,你從未被本使揭穿過什麼,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清楚的很罷?”

“婢子清楚!婢子清楚!”

侍女連連叩頭,生怕劉觴反悔,連滾帶爬的跑了。

劉觴等她遠走,這才道:“我的意思是……偷樑換柱,將一個可以正常人道的男子送入楊四娘預先準備好的屋舍。

到時候黑燈瞎火,咱們再帶天子去抓姦,便有熱鬧看了,楊四娘也算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李悟挑眉道:“宣徽使打算換成何人?”

劉觴抬了抬下巴,示意李悟看向宴席。

燕飲還在繼續,朝臣推杯把盞歡聲笑語,唯獨燈火通明之處,有一人鬱郁獨飲,頗有心事。

李悟瞬間明瞭,道:“李涵.”

劉觴點點頭:“據我所知,江王殿下痴情楊四娘,簡直此情不渝,不如今日你我便成全江王殿下,如何?”

李悟眯了眯眼睛,悶聲不語。

宴席之上,江王李涵已然飲醉,身邊從者勸諫也沒有用處,等到江王醉得不省人事,從者們這才扶起江王,踉踉蹌蹌的往下榻的屋舍而去。

走到一半,突然有人攔下去路,從者們連忙作禮:“見過絳王殿下.”

李悟冷著一張臉,昏暗的光線下,更是顯得冰冷不近人情,淡淡的道:“我扶江王安歇便可.”

“這……”從者們稍有遲疑。

“怎麼?”

李悟冷笑一聲:“還要我說第二遍?”

從者們不敢招惹絳王殿下,趕緊將人交給李悟:“那就、那就勞煩絳王殿下了.”

李涵渾身沒有骨頭一般,軟綿綿的靠在李悟懷中,甚至不聽話的打挺兒,哪裡還有往日裡謙謙君子的姿儀,口中喃喃的道:“四娘……四娘……”“你便如此在意楊四娘?”

李悟垂頭看著懷中酒醉的李涵,嗓音陰鷙的道:“即使楊四娘心中全然沒有你.”

“好.”

李悟似乎下了什麼決定,一把將李涵打橫抱起來,大步往前走去:“今日,小叔便成全你.”

————“陛下.”

劉觴按照計劃回到宴席之上,是時候帶小奶狗天子去抓姦了。

劉觴笑得一臉殷勤乖巧:“今日陛下盡興,不如便在大將軍府上燕歇,小臣去安排下榻的屋舍.”

天子李諶方才一直沒見到劉觴,也不知他跑到何處去了,突見劉觴如此乖巧熱情,登時會錯了意,難道……難道劉觴是在對朕示好?李諶的本意也是一面拉攏劉氏,一面打擊郭氏,自然不會拒絕,笑得十足溫柔:“也好,還是阿觴貼心.”

劉觴早有準備,為天子李諶安排的房間十足方便抓姦,便在楊四娘安排的屋舍隔壁。

引著天子李諶進入屋舍,舍中沒有點燈,劉觴剛要前去點燈,“嘭”一聲直接被李諶禁錮在涼絲絲的牆角。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壁咚?四周昏暗,黑漆漆的一片,劉觴還未反應過來,只覺耳垂一熱,已然被天子李諶輕輕的吻了一記。

曖昧又低沉的嗓音迴響在劉觴耳畔:“阿觴……是想與朕獨處麼?”

劉觴:“……”你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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