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後殿燈火通明,獨孤敏端起了老孃的架子,冷著臉坐在主位之上,哪怕下首還站著一個嬌俏可人的未婚妻,也依舊讓楊集感受到一種冷嗖嗖的煞氣,生怕一頓毒打即將上演。

實際上獨孤敏早已等得不耐煩了,若非蕭穎好言相勸,指不定她衝去皇帝搶兒子了,這種事情她以前沒少幹過。

當初楊爽病逝時,獨孤敏每天魂不守舍、失魂落魄,獨孤皇后怕她把楊集養死,便把楊集接去宮裡養;然而對於獨孤敏來說,丈夫死了,兒子就是她的命,她誤以為獨孤皇后要搶她兒子,便天天跑去宮中鬧事、天天去宮中搶兒子,獨孤皇后只好說宮中良醫比王府多、比王府醫匠醫術好,若是楊集有點小毛病,可以得到最好的醫治,這樣才能避免他夭折,如此才說服了她。

但是獨孤敏還是三天兩頭搶兒子回家來養,給她整怕了的獨孤皇后煩不勝煩、頭大如鬥,為了把她打發得遠遠的,最後忽悠她去經商賺錢。

也不知獨孤皇后當時是怎麼說的,獨孤敏竟然真的不再去皇宮搶人鬧事了,最終在商場上縱橫十幾年,拼出一份龐大家業。

今天她也在朱雀門附近觀看了楊集的獻俘儀式,在為兒子取得的功績引以為豪之餘,與兒子說說話的心情更為急切。

若是她鬧到皇宮,一直躲著她的楊堅也拿她沒辦法。

只是楊集如今回家來了,她卻又端起嚴母架子,彷彿之前的擔心、急切、激動、期盼沒發生過一樣。

“阿孃,力道如何?”

凱旋歸來楊集行完禮,便化身為奴,臉上堆起了諂媚的笑容,狗奴才一般給兀自生悶氣老孃揉捏著肩膀。

獨孤敏繃著臉,一動不動,對於兒子的討好視若無睹,冷冷的說道:“老婦哪敢勞煩我大隋大功臣、衛王殿下、右衛上將軍、涼洲刺史、涼洲大總管、上開府儀同三司楊集、楊文會大駕?”

大隋的五省(尚書、門下、內史、秘書、內侍五省)六部、十二衛府、十一寺五監、散官等等制度還沒有成熟完善、管轄範圍不明確,而且權力劃分又涉及到太多人利益,所以大隋的官職還比較混亂,楊集這幾個官職,文武、虛實都有,他這裡還算少的了;楊廣以前還是晉王的時候,官職頭銜多得恐怕連他自己都記不住。

“阿孃,兒子知錯了,千不該萬不該孤軍深入、闖進大湖區。

但是我也沒辦法啊!”

楊集給老孃逼得無可奈何,只好舉手投降道:“在那種萬分危急的情況下,我除了攻敵必救以外,一點辦法都沒有了,而且突厥大軍在大同城外,我實際上一點危險都沒遇到,大湖區的突厥人能騎馬的逃掉了,到處都是牛羊馬匹,我們就是殺著玩,一點都不費事、一點危險都沒遇到,純粹就是白撿功勞.”

“我又不是傻子,你根本騙不了我,而且那幾個小丫頭把你們此行全說了,這場大戰全靠你在努力,你那幫部下沒有一個能當大任,完全就是一幫廢物.”

話雖如此,不過獨孤敏繃緊的臉色好看了不少,幽幽的嘆息道:“不過我也知道一到戰場就身不由己了,好在這回很幸運,壓力都讓大同城守軍擔去了,就當是漲經驗、開眼界的歷練吧。

只是你以後不能仗著自己有點本事就亂來…你又不是你阿耶,他身邊至少還有李充、劉方、斌籀等等大將幫忙出謀劃策,而你身邊連個像樣的人都沒有.”

“我明白了!”

楊集聽到老孃把一幫名將名臣斥為廢物時,大有哭笑不得之感,不過這倒可以理解,目前這幫人都是剛從新手村進入鎮城的小號,老孃覺得他們是“廢物”也正常,倒是名揚天下的張須陀、陰世師,有了一個不錯的開局。

“罷了、罷了!我該說的都說了.”

獨孤敏看著他還是原來衣著,皺眉道:“府中已經備好了浴好柚葉浴湯,先去洗洗煞氣,回來再和我們娘倆說話.”

“進府之前,我已經跨火盆、灑柚葉水了!”

楊集看了姐妹般的婆媳一眼,算是明白“媳婦熬成婆”的“熬”字是何意思了。

這年頭的婆婆大不了兒媳多少歲,想把婆婆煞死,非得數十年之功不可,如果遇到身體好、壽命長的婆婆,兒媳未必活得到當家做主那一天。

要是不幸遇到強悍婆婆、兒子又娶個悍婦回家,上下兩難的媳婦的日子可想而知。

不過這一對婆媳似乎處得不錯,若不然,老孃也不會將尚未來兒媳叫來家裡,而且據公孫桓所說,老孃這大半年時間內,幾乎天天把蕭穎帶在身邊,手把手的教她管家理財之道;看老孃這架勢,是準備讓蕭穎以後管理包括田莊在內的固定資產,而她本人繼續經商賺錢。

至於他楊集只負責花錢敗家、混日子,美其名曰:廣交朋友、擴充套件人脈關係。

“那不行.”

聽了楊集這話,獨孤敏臉色又沉了下來:“我和你阿耶以前就不懂這些,所以他才早早離開我們,這是慘痛的教訓,絕對不能馬虎。

以後只要從戰場歸來,都必須如此,先在涼洲洗一次,回家再洗一次.”

說到這裡,她又向蕭穎吩咐道:“阿穎,他們爺兒倆是一個德性,就是懶,他們有坐絕不站、能躺絕不坐。

你和他去涼洲的時候,務必監督好這小子.”

“是,阿孃.”

蕭穎聽得臉色發燙,但卻還是乖乖的應了一聲。

楊集聽著她的稱呼,為之一樂,聽得出來,蕭穎已經習慣了這個稱呼,叫得十分自然,一點勉強的感覺都沒有。

只是想著自己還沒辦法成親,心中感到有點洩氣。

這是因為楊堅十分重視漢制、漢禮,並一直以皇族作為表率,比如說蘭陵公主,她喪夫之後,先是守寡三年,才重新嫁人,她的前任公公上疏說公主無須遵守,還被罷免了官職。

而楊集的伯母兼‘養母’獨孤皇后病逝,他自然要守孝三年方可成親,當然了,這裡的三年並非是實實在在的三年,而是跨過三個年頭即可。

也就是說,楊集還要等到明年方可成親。

回到自己的主院,在幾名變成了肌肉女的小胖妞服侍下,於柚葉水裡搓洗了一通,換上一件寶藍色輕衫,當他重新回到後殿偏殿時,卻發現老孃跑掉了,蕭穎乖乖的跪坐在軟墊上一動不動。

大殿空曠,使這少女顯得格外窈窕孤寂。

從他這裡望過去,正好看到蕭穎的側臉。

在燈光的映襯下,側臉蒙上了一層圓潤瑩光,哪怕她只是安安靜靜的坐著,也能讓楊集感受到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蕭穎雖然作目不斜視狀,可眼角卻一直盯著門口,一見楊集到來,連忙起身迎了上去,斂衽行禮,叫了一聲“郎君.”

她與楊集有過一個多月的短暫相處,在認命一般的認定楊集是為一生良人之後,心中的情絲就像春天的野一般迅速而瘋狂的生長起來,雖然這個矜持內斂、乖巧可人的少女勉強在自己心裡築起自矜的堤壩,可那默默的相伴和瘋長的情感卻一次次沖毀了這堤壩。

正值少女陷入深不可測的情網之時,郎君卻去了涼洲,本以為不久之後,郎君就會如約將自己接去涼洲團聚,然而一場猛烈的戰爭突然爆發,郎君深入虎穴,這令多情少女思念如潮、擔憂如潮,一顆心都愁化了。

在度日如年的等待中,她總是情不自禁的想了那個人、那個離別之吻,也終於知道詩賦中所說的相思是什麼滋味了:“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採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採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如今好不容易將她深愛的郎君盼回身邊,可是阿孃方才在側,她不好意思表現什麼,但此時已經顧不上心中的羞澀了,久別重逢的喜悅使她一雙明眸蘊滿激動的淚意,連聲音也變得有些哽咽了起來。

“外面月色正好,咱們出去走走吧.”

楊集感覺到蕭穎心中的激動,體會到一個痴情少女對他的思念,笑容也變得溫柔了起來。

說著便輕輕的牽著了她的小手。

蕭穎身軀微微一顫,理智上覺得自己應該抽出小手,但心中著實不願,想著楊集是大將軍,自己肯定掙不開,便只好由他了。

當兩人走到月光下的庭院,攜手漫步到了荷塘前,沒了樹枝的遮擋,月光為之大亮,蕭穎下意識的看了一下跑到中天的月亮,忽然意識到已經很晚了,這麼晚還不回家,似乎很是不妥,但是她其實不止一次留宿於王府了,其實不回家也不要緊,然而她又害怕郎君以為自己不莊重,頓時揚起水潤雙眸,深情地凝視著她的郎君,畫蛇添足一般的輕聲解釋道:“郎君,我其實想回家了,可阿孃讓我看著你,我也只好留下來了。

唉,真是沒辦法.”

楊集心中一樂,卻也沒有拆穿她,而是說道:“蕭府只是你暫時駐足的驛站罷了,這裡才是你家.”

“嗯!”

蕭穎感覺一顆心都化了!荷塘邊的月光、夜風、蟬鳴、水聲似乎因為這平平淡淡的對話,也變得格外溫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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