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章已經解禁。

)——————————當清晨第一抹霞光照在火焰山,楊集的隊伍又出發了,他騎著寶馬“賓士”在蕭穎的大馬車旁邊緩緩而行,他昨晚幾乎一夜未睡,但依然精神抖擻、毫無倦容;然而無語的是,與他操勞了一晚的物件不是漫遊一個黃昏的蕭穎,而是受“主母”之命來服侍郎君的柳如眉,她陪郎君折騰了一夜,此時正在馬車後廂補覺前車廂的車前之前,蕭穎坐在視野開闊的車前,目光溫柔的望著自己的愛郎。

《儀禮》有云:“婦人有三從之義,無專用之道。

故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

父親在她還是嬰兒時就不在人間了,她是由長兄管教長大的,雖然父兄區別不大,可孃家再好,那也不過是人生中一個重要驛站而已,於孃家而言,她終究是要離開的比較親近的外人。

夫家則不然,不僅有她的丈夫,以後還會有她和丈夫的孩子、孫子,所以這才是她一輩子的歸宿。

昨天黃昏在回營路上,她和郎君談了很多與琴棋書畫、風花雪月無關的政事,其中最主要的內容是皇族和世家門閥的關係、王府和世家門閥的關係、王府和皇帝的關係。

當楊集把這些事關家族興衰的“機密大事”與她分享時,她的心彷彿和王府貼近了許多,心中忽然升起了濃濃的歸屬感、幸福的參與感、沉甸甸的責任感,同時也覺得自己是真真正正衛王妃了,而不僅僅只是未婚妻。

蕭穎在孃家的嚴格教誨之下,自問自己具備了四德中的婦德、婦言、婦容;但是成了“王妃”以後,“四德”中的“婦功”尤顯重要,“婦功”即是治家之道,首先是令夫家人丁興旺、子嗣昌盛,然後是相夫教子、尊老愛幼等生活方面的細節。

然而王府人丁不興,她自己又還不能與愛郎生兒育女,於是只好退求其次,昨晚就慫恿柳如眉去生。

雖然她還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是怎麼弄出孩子的,但她卻是知道兩個人必須先睡在一起,她覺得只要楊集和柳如眉多睡幾覺,孩子就出來了。

而有了人丁興旺的重大使命感以後,心中微有的酸意也消失得一乾二淨了。

遠遠的,前方一騎奔來,大聲喊道:“大總管,楊縣令來了.”

“我知道了!”

楊集向蕭穎說了句“娘子,我去忙了.”

便策馬向隊伍前方奔去,“郎君,小心一點.”

蕭穎脆聲叮囑,楊集勒住馬韁,回頭向她望去,蕭穎笑容可掬的向他揮了揮手,直到愛郎背景遠去,才將目光放到絢麗多姿、瑰麗如仙山的火焰山。

壯美的景象,令蕭穎一雙美眸充滿了驚歎之色。

自伊吾王吐屯設入京養老以後,朝廷對伊州官場展開了自上而下的大換血,長史李敏接任刺史、司馬仍舊是王威,而錄事、參軍事、司功、司倉、司戶、司兵、司法、司士,以及三個縣的縣令、縣丞、主簿、縣尉、錄事、佐史等等官職,全部換成了大隋王朝委任的官員,透過大大小小的各級官員,大隋將伊州軍政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在伊州三縣中,伊州鎮遠縣不僅是大隋走向西域的戰略通道,也是和高昌國接壤的重要之地,如果火焰山以西僅僅只要高昌也就罷了,但高昌做主的實際是西突厥,所以鎮遠縣的戰備地位便凸顯了出來。

為了應對高昌國內的兩萬名西突厥士兵,楊集僅僅只是在鎮遠縣就部署了一萬大軍,其中五千人是大隋常備軍,另外五千名州兵,是從伊州境內募集而來的胡人青壯,兵力上,雖然只是西突厥、高昌國的四分之一,但要是把伊州總管薛世雄的掌握的一萬名士兵、州司馬王威的五千州兵加起來,那麼伊州隋軍也有兩萬五千人,之所以沒有全部部署在鎮遠縣,是向泥撅處羅可汗表明了大隋王朝無意進攻西突厥的態度,讓他休要自誤,只管放心去和西方的射匱可汗、東北的薛延陀、東南的契苾部作戰。

只不過敵我雙方沒有達成信任和默契,故而都在邊境集結重兵,一旦雙方有所交往、達成共識,泥撅處羅可汗定然也樂意減少一個強大敵人,然後慢慢撤走部分軍隊,畢竟他現在敵人眾多、焦頭爛額,著實沒有多少兵力可用了。

鎮遠縣縣令和縣丞皆由楊師道擔任,他是安德王楊雄的幼子、楊集的族侄,今年只有二十二歲,學識淵博、文武雙全、能力出眾,是皇族中的佼佼者。

楊師道在此之前,他當了幾年千牛衛旅帥、校尉、倉曹參軍事,這還是第一次外放為官,不過在貴族子弟十七八歲就能當刺史、當長史、當司馬的大隋王朝,二十二歲才當縣令兼縣丞的楊師道,已經屬於“大器晚成”了。

等楊集來到隊伍之前不久,楊師道便帶著千多名士兵疾馳而來,他令士兵停下,單騎迎了上來,老遠就下馬行禮,爽朗的笑著問道:“衛王叔,你現在不是應該入京述職麼?”

“涼州大地事情多如牛毛,我這個大刺史、大總管根本走不開,聖人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讓全州佐貳入京,由他們代替我和各州刺史述職.”

楊集也迎了上去,見他帶了這麼多兵馬,便好奇地問道:“這裡離邊境頗遠,你怎麼會在這裡?”

楊師道說道:“我聽說有支斥候遭到敵軍伏擊,準備去檢視邊境各個軍堡的防務,正好遇到王叔的巡哨,故而邀請‘小軍神’去視察軍堡、指點防禦得失.”

楊集捶了他肩頭一拳,笑著說道:“有你在鎮遠縣,我很放心.”

“我聽說突厥軍都殺到邊境了,大戰說不定馬上就來。

而我只是個紙上談兵的人,您可千萬別對我放心.”

楊師道肅然道:“為免空談誤國,王叔最好派幾個有作戰經驗的大將掌管鎮遠軍務,我當一個副將即可.”

“大隋和西突厥打不起來的.”

楊集從薛萬均嘴裡瞭解了他們遇襲經過,他們本來好端端的從白力城回來了,如果避開突厥軍大營,根本就不會出事,可是薛萬均那傢伙膽大包天、膽大妄為,不但沒有避開,反而摸進西突厥軍營放火,燒了人家的後勤重地就跑,突厥軍能不發飆嗎?不過突厥士兵相當剋制,哪怕他們吃了一個天大的大虧,卻也只是追到邊境,由此也可見泥撅處羅可汗並不想和大隋為敵,否則突厥軍哪會這麼有禮貌?楊集不等楊師道詢問,就主動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好傢伙,真他娘有種.”

聽完楊集的表述,楊師道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薛萬均他是認識的,只是怎麼都想不到這小子這麼有種,帶著五十人就燒了突厥軍的後勤重地?楊集說道:“泥撅處羅可汗本身就已經四面豎敵了,我認為他不會傻到再與大隋為敵,但是也不能盲目大意,你務必嚴密監視突厥軍的一舉一動,死死的看好鎮遠這個西大門,如在差池,我唯你是問.”

“遵命.”

楊師道肅容一禮,又問道:“那王叔此行是,是去庭州嗎?”

“我確實是要去庭州,不過鎮遠也在我的行程之中.”

楊集微微一笑道:“我來鎮遠縣的目的,是想看看這裡有沒有葡萄、葡萄乾、葡萄酒、穹隆瓜、白疊等特產.”

楊師道為之一怔,隨即又說道:“這些東西在鎮遠縣不算是什麼稀罕之物,前面三十左右的羅護鎮就有白疊子、葡萄園、穹隆瓜,我帶王叔前去一觀.”

楊集大喜過望,連忙問道:“羅護鎮可有緤田?”

楊師道說道:“緤田有是有,不過白疊子早已成熟,全都被百姓收走了,田裡只有光禿禿的杆子.”

“不要緊.”

楊集回頭一揮手,向傳令兵下令:“吹號角,讓大家加快速度.”

號令吹響,隊伍的速度立即加快了不少。

白疊也就是棉花、緤田就是棉田,早在魏晉時期,西域各國就已經從大食引入草棉種子,而西域各國氣候炎熱,十分適合棉花生長,加之生長期比較短,因此西域各國普遍種植棉花,西域人用棉花織出的白疊布有往返於西域和大食的粟特人收購,然後運回波斯和大食地區銷售,只有極少的白疊布銷往大隋王朝。

中原也有人在種植棉花,只不過它在中原存在生長週期長、取籽麻煩、紡織麻煩等等問題,所以長期以來,一直淪為大戶人家欣賞的花卉,根本沒辦法取代傳統的桑蠶、麻。

“王叔怎麼忽然對葡萄、白疊等物感興趣了?”

楊師道說到這裡,忽然雙眼一亮,眼巴巴的求道:“莫非叔祖母又有賺錢門路了?王叔,你讓我也投點錢吧?”

“楊景猷,你想多了……”楊集聞言無語,各個皇族人家也是吃俸祿的,除了特別受寵那幾戶,其他人並不比大商賈有錢,也和其他權貴一樣,不可避免地經營了一些店鋪,只不過他們的生意都由下人打理,自己躲在後面不露面。

老孃和他們不同,她是親自上陣,所以在創業之初倍受指責、飽受非議,好在楊家沒有什麼長輩,否則她早就被迫中止了。

可是老孃頗有“橫眉冷目千夫指”的氣魄,完全不理會那些指責和非議,我行我素的發揮她過人天賦,成為商場上的女首富,現在論起做生意的本事,她絕對是一等一的賺錢能手。

而那些“既當‘表’子又要牌坊”的人,見她賺到大錢,於是又爭著想投錢吃利。

但是老孃可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她出於對政治的警惕,始終沒有接納一人、始終吃獨食,於是羨慕、妒忌、眼紅的人就更多了,他們這對特立獨行的母子也更不受人待見了。

“不是啊?”

楊師道大失所望。

“自然不是,我說的是公事!”

楊集看了楊師道一眼,繼續說道:“在朝廷的移民計劃中,庭州是二十五萬戶、瓜州和伊州各十萬,按照一戶五口來算,十萬戶就是五十萬人口。

年後會陸陸續續從各地遷來。

百姓們到了這裡以後,如果只靠耕種、放牧,根本賺不了什麼錢,心也定不下來。

所以我準備讓他們在耕種、放牧之餘,給他們增加一些賺錢的渠道。

比如說官府可以組織百姓家中的剩餘勞力開礦、冶煉、修路、築城、挖水渠;而在民間,官府鼓勵百姓種植瓜果、葡萄、白疊子,再以果實來釀酒、制乾果、織布等等,然後由商人收購,運到內地賣。

百姓的收入增加了,自然心甘情願在這裡定居,同時也能吸引更多人來邊州定居.”

楊師道本來聽得好好的,但聽到“由商人收購,運到內地賣”這句話,內心一陣無語:這所謂的“商人”,還不是叔祖母?不過他並非是因私廢公的人,稍微思索一下,便說道:“我以前到益州遊學時,打算寫一首蜀錦詩,可又怕與事實不答,未免貽笑大方、惹人恥笑,於是就去幾個絲織作坊觀看,我發現做工的人,都是貧寒人家的女孩、婦人,每年農閒時節,她們都去大戶人家的作坊剿絲織錦,一天收入三四十錢,一個月也有掙到五六吊錢,而手疾眼快的熟工,一個月甚至可以掙到一兩貫錢;熟工掙到的錢,比一名青壯掙到的還要多。

不過我認為種植瓜果來釀酒、製作乾果還行,而白疊布未必能掙錢.”

楊集問道:“白疊布為何不能掙錢?”

“大興城內也有白疊布賣,可大家都用絲綢和麻布啊,而不是白疊布,這不就說明問題了嗎?”

楊師道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你是沒有把問題看透,也說不到點子上.”

楊集說道:“你知道一端白疊布在伊州和京城的價格分別是多少嗎?”

“這……”楊師道俊朗的臉瞬間就紅透了,他對境內物產的價格卻是一無所知,更沒有專門去了解過,現在一經楊集詢問,根本就不知應該怎麼說,迎頭楊集審視的目光,楊師道感到臉上火辣辣的,拱手請罪道:“卑職是鎮遠縣縣令,卻對本縣物價一無所知,實乃嚴重失職,請大總管責罰.”

“你上任時間短,且重點傾向於鎮遠縣的防禦,你不明治下物價,我可以解理.”

楊集見多了處於萌芽期的名將、名帥,多個萌芽宰相也不意外。

楊師道並沒有認同楊集這個觀點,深吸了一口氣道:“卑職是縣令兼縣丞,就應該軍政兼顧,失職就是失職了,沒什麼好說的.”

楊集說道:“罰你一年俸祿,以示懲戒.”

“謝大總管!”

楊師道感覺舒服多了。

“……”楊集繼續之前的話題:“我告訴你吧,白疊布在伊州的賣價是一端三四吊錢左右,到了京城卻賣出了三貫的高價,比中下品綢緞還要貴,兩地差價足有十倍之多。

但是由於白疊布不如綢緞柔軟、精美、華貴,於是穿綢緞的富貴人家嫌它醜,而只穿得起麻布衣的貧寒人家卻又嫌它貴,所以白疊布在京城處於上不上、下不下的沒有人買的尷尬地位。

可是論起實用價值,它比絲綢透氣散熱、吸汗,比麻布保暖,對於寒冷的幽州百姓、對於北方邊軍都十分重要.”

楊師道聽到這裡,趕緊問道:“那麼一端麻布在京城賣價又是多少?”

楊集有過細緻的瞭解,想也不想的說道:“細麻布的賣價是一端兩貫三左右,如果把大量白疊布運到大興城,以低於細麻的價格出售,那也是厚利。

我再鼓動聖人、太子、太子妃等皇族帶頭使用,何愁白疊布不盛行?只要權貴人家紛紛使用白疊布,伊州女子也能像益州女子掙錢了.”

兩人邊說邊走,路上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又走了二十多里,草原慢慢到了盡頭,隊伍開始進入鎮遠縣的農業區,綠油油的麥田隨處可見,偶然還能見到一些其中在一起的土坯房屋。

伊州西部氣候炎熱,一年可以做到稻麥兩熟,收了稻子以後還能種輪麥子,只是漢人長相農民、行人卻十分罕見,大部分都是粟特人、鐵勒人、西域胡人、突厥人、羌人……只是伊州境內的人雖然都從遊牧向半農半牧轉變了,但是耕種技術不高、農田產量遠不如漢人為主的地方,不過卻已具備了全面轉化成農耕民族的基本條件了,只要有未來的移民帶動起來,很快就能蛻變過來;至於畜牧業,楊集準備轉到庭州北部的準葛爾盆地。

之後再把半農半牧的庭州全農化,畜牧業則繼續向北方、西方遷移,就像治理沙漠一樣,先把流沙一般的牧民固定在農田之內,然後再施以教化。

————注:布帛二端對卷,成為一匹,一端半匹,長度是二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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