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支城以北、阿爾金山以西,傳來了轟隆隆的馬蹄聲,在那天地交接的視野盡頭,一道黑線在不斷向南方蠕動、變粗,蒼涼而雄渾的聲不斷響起。

一身戎裝的慕容達幹走在緩緩的走在大軍前列,他臉色難看緊握兄長慕容兆讓人送來的退兵命令,眼神中流露著濃烈的不甘之色,年輕的臉龐扭曲得有些猙獰。

慕容達幹在三沙城城守府與兄長、宇文乾琮談論鄯善馬賊的時候,被兩人的悲觀情緒氣壞了。

他不忿兩人的態度,便擅自率領本部一萬名將士殺向了弩支城,意欲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證明自己不是那麼笨、馬賊不是那麼強。

可是兄長不僅不支援他的行動,竟然派人送來了退兵軍令,並且在私人信函中狠狠地訓斥了一頓,說他自尋死路,這惡劣的態度讓慕容達幹無法接受,他非但沒有遵從兄長之令退兵,反而堅定了作戰的決心。

“將軍,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一名大將忐忑不安的問道,慕容達幹可以不遵慕容兆的命令,但他們這些將領卻擔心事後的清算。

“怎麼辦?自然是打了.”

慕容達幹緊握了一下腰間的佩刀,冷冷的說道:“據我們的斥候來報,大部分賊軍四處燒殺擄掠,留在弩支城的賊軍並不多。

而我們卻有一萬精兵,此戰,我們必勝無疑.”

慕容達幹看了幾名並騎而行的大將,又說道:“賊軍搶到了不少的錢糧財富、女人,只要我們消滅了弩支城的賊軍,這些財富就是我們的了。

傳令下去,破城之後,大家搶到多少都歸屬於個人、無須上交.”

“遵命!”

眾將聞言,全都激動的迴歸本部,向士兵們傳達這道命令,一個個都將慕容兆的軍令拋於腦後。

人口、女人、食物、牲口便是外族的利益表現,而這些,通通都要在戰爭之中獲得,而賊軍們禍害了鄯善全境,有著太多讓他們渴求的財富了。

隨著慕容達乾的命令下達,全軍上下野性暴發了,一個個都興奮得嗷嗷叫,大軍的氣勢陡然暴漲,挾裹著踏碎一切的威勢向南行軍。

大約過了一個半時辰,弩支城遙遙在望,而在城前五里的一塊寬闊草原之上,一支軍隊早已列陣等候。

薛世雄手持馬槊站在最前面,神色冰冷望著遠方,當遠處那條黑線漸漸浮現、嘹亮的嚎叫聲和號角聲傳來,他的雙眼之中閃爍著濃濃的戰意。

見到這條黑線鋪天蓋地、毫不停滯,以銳不可擋之勢向己方大軍席捲而來,薛世雄嘴角露出冷酷的笑意,驀然大吼道:“弓弩手準備.”

三千名弩兵、三千名弓兵上前列隊,遠射的弩兵在前、近射的弓兵在後,遠近交錯結合。

三千弩兵排成三排,前後相隔一丈,第一排半蹲下,一千張擘張弩刷地平端而起,冷冷地對準排山倒海奔襲而來吐谷渾大軍。

吐谷渾騎兵越來越近,滔天的殺氣彷彿要將天地間的一切都摧毀,一面狼頭大旗下,慕容達幹舉刀大喊:“無畏的草原勇士們,殺盡眼前的賊軍,弩支城和鄯善的女人、財寶都將屬於你們,殺!”

“殺啊!”

席捲而來的吐谷渾騎兵瞬間衝進了隋軍的弩箭射程,薛世雄冷冷一揮手:“下令射擊!”

“嗚嗚嗚嗚”的號角聲吹響,一千支強勁的弩箭驟然發射,形成一片烏黑箭雲,向吐谷渾騎兵呼嘯撲來。

霎時間吐谷渾騎陣人仰馬翻,數百人被射倒在地,隋軍的第二排弩箭緊接著迎面射來,使吐谷渾騎兵不斷在衝鋒中倒地,第三排箭雲又已經呼嘯而至,密集的弩箭如疾風驟雨一般,吐谷渾騎兵逆著箭勢拼命衝來,自身的衝鋒之勢和強勁的箭力相互作用,產生了更強的力道,一支支弩箭射穿了吐谷渾士兵的盾牌和皮甲,使吐谷渾士兵一片片從馬上翻滾落地,被密集的馬蹄踏成肉泥。

“弩箭?”

陣中的慕容達幹看得面色煞白,作為遊牧民族的子民,他知道這種武器是中原王朝對付輕騎兵的大殺器,威力巨大無比。

如是之多的弩,顯然不是普通馬賊能夠擁有的,這也證實了宇文乾琮的推測——馬賊背後果真是隋軍,而隋朝也果真是扶持起了反吐谷渾的韓流。

只是他此時省悟得太晚了一些。

隋軍弩兵嫻熟的上弩、進弩、發弩,三排輪番發射,僅僅只是兩輪射擊,吐谷渾士兵便損失了一半之多,慘重的損失使吐谷渾士兵的殺氣迅速消退,陣腳大亂,而他們的前鋒此時已經衝到了六十步外。

隋軍弩兵如潮水一般撤退到弓兵的後面,而等候多時三千弓兵開始射擊,他們使用步兵專用的長弓和大箭,箭長兩尺三、箭頭銳利,他們以仰角的方式射擊,三千支大箭密如急雨,強勁的力道把衝到最前面的吐谷渾士兵連人帶馬的刺穿,吐谷渾士兵和戰馬紛紛中箭倒地,死屍堆積。

隋軍弓箭手的速極極快,使吐谷渾士兵衝上前便被射翻,加上弩兵配合射擊,吐谷渾騎兵儘管拼命衝鋒,卻始終衝不進四十步以內,成片成片的被強勁的消滅在地。

吐谷渾騎兵如同猛虎一般被壓制在短短的幾十步距離之內,連短兵相接的機會都爭取不到,士兵兵和馬匹不斷的倒下,這片領域屍體如山、血流成河,悽慘的哀嚎聲此起彼伏。

過了一刻左右,慕容達乾的一萬名騎兵,僅僅只剩下兩三千了,這還是被前方計程車兵、屍山攔住了去路的緣故,若是隋軍且戰且退,留下一條通暢的路給吐谷渾士兵,那麼身在後方計程車兵還會繼續衝鋒。

然而指揮全軍的薛世雄卻沒有憐憫之心,臉上反而閃爍著興奮的色彩,似乎很享受這般殺戮盛宴一般。

“令騎兵出擊.”

薛世雄見吐谷渾騎兵不但失去了騎兵的衝擊能力、速度優勢,而且人心惶惶,心知這便是將之徹底殲滅的大好良機。

“嗚嗚嗚、嗚嗚嗚……”隨著蒼涼而嘹亮的號角號響起,三支聲勢浩大的騎兵一左一右一後,如同三股洪流一般的從三個方向殺向瞭如無頭蒼蠅一般的吐谷渾士兵,以近十倍的兵力,將這支殘軍團團包圍。

為了將這支貿然來犯的吐谷渾大軍殺得一個不剩,薛世雄不但出動了隋軍,連麥鐵杖計程車兵也一併拉了來,先以隋軍最擅長最厲害的箭陣將敵軍主力消滅、士氣殺散,再動用騎兵包抄。

左路大軍以麥鐵杖為首,他衝殺在最前頭。

在戰將如雲的大隋王朝,武藝勝過麥鐵杖的猛將不勝列舉,可是沒有人敢說自己生死相搏之時,能夠完好無損的殺死麥鐵杖。

武藝和膽魄息息相關,武藝高強的人未必有同歸於盡的膽識和魄力,有同歸於盡膽識和魄力的人,也不一定有萬夫莫敵的武藝。

而麥鐵杖便是武藝和膽魄兼備的人物,此刻他揮舞馬槊兇悍的殺入敵群,切瓜砍菜一般的收割著敵軍的性命,砍殺之際,麥鐵杖還時不時的發出怒吼、咆哮之聲。

被他當大刀使的馬槊槊刃招招含有千鈞之力,砍哪哪就分家。

槊刃落處定然帶起噴泉般的血柱。

在麥鐵杖的率領下,鄯善軍不斷向吐谷渾人陣形腹地挺進。

不到一刻功夫,便以摧枯拉朽之勢穿透了這股敵兵。

“跟我來!”

麥鐵杖穿透了吐谷渾亂兵之後,呼喝一聲,帶著一幫親衛殺向了戰旗所在之處。

吐谷渾士兵在合圍之下,變得越來越少、越來越少,但是他們心知必死,全都暴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兇悍,頑強勇猛地和四面八方的敵軍搏鬥;可戰事持續至今,他們的形勢已近於絕望。

慕容達幹不甘心失敗,他親自找上了麥鐵杖,意圖斬殺這名敵將、同歸於盡。

“死吧!”

一聲狂嗥聲中,慕容達乾的雙腿狠狠地一夾馬腹,手中長矛義無反顧的刺向麥鐵杖胸口。

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仇恨、所有憤怒在這一刻,全部濃縮在這一刺之中。

不成功、便成仁!慕容達幹在極度的仇恨和憤怒的催使下,他那平平無奇的一刺,竟然帶著有去無回的氣勢,這已經是超一流武將才會出現的“武者之勢”。

麥鐵杖見過無數悍將,但擁有這種如若實質一般的“武者之勢”,卻是少之又少。

麥鐵杖的目光也變得凝重起來,胯下戰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意,不用麥鐵杖的催動便撒開四蹄,奔跑著迎向對方。

馬槊在空中劃過一道詭異弧度,看似緩慢,但卻帶出一道道殘影,槊刃之上更是傳出了一陣陣破空的呼嘯之聲,甚至是連周圍的空氣彷彿在一刻都變得扭曲了起來。

若是楊集在這裡,定會會驚訝的發現麥鐵杖這一槊,與太極拳的“四兩撥千斤”十分類似,分明就是看似輕巧實則極難的卸力之法,此刻被麥鐵杖施展出來,竟然毫無滯澀之感。

“當”一快一慢的兩件武器,詭異的在兩人之前發生了碰撞。

慕容達幹只覺雙手一輕,來不及細想什麼,本能的向下低頭,冰冷的槊刃已經掠過了他的頭頂。

胯下戰馬衝出丈餘長,慕容達幹愕然發現槊柄從他的胸口穿過,貫穿了他的身體,從背後洞穿而出,殷紅的鮮血不斷從那個血洞中湧出,力量隨著血液的流失而迅速消失。

“嗬、嗬…”雖然結局發起絕望衝鋒那一刻就已經預料到了,但是當事情真正發生時,慕容達幹依舊生出一股難言的不甘。

慕容達幹發出一聲悲涼的長嗥,魁梧的身軀保持著挺直的姿勢自馬背上緩緩滑落。

失去主人的戰在慕容達幹身邊團團轉,不時用碩大的腦袋去拱一拱他的身軀。

“駕~”麥鐵杖拍了拍戰馬的腦袋,緩緩來到慕容達乾的屍體旁邊,看著這名至死都沒有發出一聲求饒的勇士,緩緩將馬槊豎在了胸前。

本族也好、異族也罷,只要是一個願意為了自己民族而慨然赴死的人,那都是值得敬佩的勇士。

看了不斷悲鳴的戰馬一眼,麥鐵杖手中的馬槊忽然化作一道匹練,狠狠地斬下那匹哀號的戰馬的腦袋,便迅速調轉馬頭,朝前方戰場趕去。

戰鬥已經接近尾聲,失去慕容達幹率領的吐谷渾殘兵在薛萬述、薛萬淑、薛萬徹、韓流、麥仲才、錢傑、麴文泰以及眾多計程車兵面前,如瓷器一般脆弱,除了合圍之初還能造成一些傷亡之外,到現在已經形成了一面倒的屠殺。

這些吐谷渾殘軍,沒有具備慕容達幹那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大多數人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只要是凡人都會害怕、都會恐懼,而沒有慕容達幹那種壓制負面情緒的理智、冷靜,所以當他們嚇得丟棄兵器求饒之時,他們死得更快、更慘,死得更加沒有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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