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楊堅回顧一生般的教誨,楊集收穫良多,但是從這其中也看出了當前的危機,比如說楊堅提到的宇文護,就令他產生了濃重的警惕。

宇文護在宇文泰死後長期執掌西魏、北周大權,對於宇文家族統治地位的確立和北周政權的穩定,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北周孝閔帝元年,他見宇文泰嗣子宇文覺幼弱,無力應對西魏皇族步步緊逼的奪權之勢,擔心宇文泰一手打造的西魏政權白白便宜傀儡一般的魏恭帝拓跋廓,便趁著宇文泰權勢和影響力尚存、拓跋廓勢頭未足,果斷的迫使拓跋廓禪位於周。

然而他一手立起來的宇文覺堅毅剛決,不滿堂兄宇文護專權。

趙貴、獨孤信等人對於企圖削弱他們這些藩鎮的宇文護也是相當不服,於是慫恿宇文覺除掉宇文護。

誰知他們的陰謀還來不及實施,反被宇文護先發制人,先是將趙貴滿門抄斬,接著又罷了獨孤信的官,等事態平息之後,再賜死獨孤信、毒死宇文覺,改立宇文毓為帝,然而宇文毓坐穩皇位不久,又與宇文護爭,其下場與宇文覺毫無異處,宇文護之後又立“軟弱”的宇文邕為帝。

宇文邕吃了兩位兄長的教訓,平時表現得極為軟弱窩囊,當他成功的卸下宇文邕的心防以後,以親情來騙宇文護進入後宮,宇文護孤身一人、毫無戒備,被宇文邕用玉笏從後面打倒在地,預先藏在室內的衛王宇文直衝出來將宇文護殺死。

於是權傾朝野、黨羽無數的一代權臣,就這麼簡簡單單的被搞死了。

由於宇文護收權之舉得罪了太多關隴貴族門閥,而且宇文邕接下來很會分蛋糕,所以北周王朝風平浪靜,幾乎沒有什麼波折。

但是宇文邕穩定下來以後,其作為比宇文護更加激進無數倍,於是大家乾脆廢了宇文家,改為支援楊家。

只是關隴貴族支援的楊堅更有魄力,做事的手段更加老辣,甚至想從軍事上、政治上、文化上、教育上剷除關隴貴族。

所以他自然比宇文護、宇文邕更不得“民”心。

要是有人仿效宇文邕,對楊堅、楊廣來個斬首行動,恐怕也是“舉國歡慶”。

而當下的仁壽宮,具備“斬首行動”的條件,這其中的關鍵是他看到仁壽宮內的防衛力量是右衛。

右衛上將軍是他楊集、右衛大將軍是宇文述、右衛將軍是史祥,他們三人全部是楊廣的人,自然不會斬了楊堅和楊廣的首。

但是另外一個右衛將軍柳述卻是楊勇的親信,如果他在換防之時,集重兵來一個斬首行動,幾乎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而且史上記載的“仁壽宮變”雖然語焉不詳,且多是指楊廣急於奪權、品德不端,但有幾件確實是發生了:一是楊廣調集東宮八率士兵防守仁壽宮,二是緊急派楊約入京坐鎮,三是抓捕了柳述,並賜死前來仁壽宮的楊勇。

這都是發生在楊廣登基以前的事情,給人的感覺不僅十分倉促,也顯得沒有動腦子。

之所以說沒有動腦子,首先是楊廣尚未登基就急匆匆的處死了當了近二十年時間的前太子楊勇,難道不怕楊勇的勢力在新舊交替之前發動軍事政變?其次、楊諒已經虎視耽耽、磨刀霍霍了,他此時更應該穩住局勢,穩住楊勇的勢力才比較合理。

但是楊廣卻沒有這麼做,而是選擇了最急功近利、最不穩妥、最危險的方式。

這說明什麼?說明楊勇在這個時期,已經嚴重威脅到楊廣的皇位,使他不得不在局勢不明帝位不穩的情況下,冒著內有前太子勢力造反、外人漢王造反的風險來除掉楊勇。

同時,楊勇是一個當了二十太子的人,至今依然擁有巨大實力和影響力,他應該很清楚楊廣登基後自己的命運,所以他和他的勢力也不甘心束手待斃。

楊集這麼將現實和腦海中的記憶一起東拼西湊起來,便覺得楊堅駕崩期間,楊勇和他的支持者極有可能展開了一場末遂的軍事政變。

而身為楊勇親信的柳述在楊集在記憶中是兵部尚書,現在雖然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但是柳述還是那個柳述,只不過是由兵部尚書變成了防衛仁壽宮的右衛將軍,可是不管哪一個職位,他都具備軍事政變的實力和機會。

得出這個結論的楊集一出正殿寢宮,立刻跑向楊廣所在的大寶殿。

膳堂內,已經備了一個比較簡單的接風宴,楊廣和蕭婉正在等著楊集。

此時見到楊集風風火火的遠處跑來,蕭婉搖頭失笑,向穩如泰山的楊廣說道:“本以為他成親以後,會穩重一些,沒想到還是老樣子.”

楊廣想效仿父親楊堅,將父輩的情分這麼純粹的繼承下去,而蕭婉則是以婆婆獨孤皇后為模樣,面對楊廣幾個堂弟的時候,真真正正的做到了長嫂如母,也正是因為兩口子付出了真情,所以楊智積、楊綸、楊集、楊靜與他們一家特別親近。

而有了“四大金頭”作為表率,又有一批皇族子弟默默地聚攏在楊廣身邊,這也在易儲事件中,無形的壯大了楊廣的聲勢。

楊廣看了妻子一眼,微微一笑道:“要是穩重了,那還是我們熟悉的金剛奴嗎?”

“話不能這麼說!”

蕭婉瞪了丈夫一眼,沒好氣道:“金剛奴將來是你最得力的大將,若不穩重,他日何以立足朝堂?”

楊廣見妻子又為楊集瞎操心,無奈的說道:“金剛奴有嬸孃和阿穎看著,能幹出什麼壞事?你還是多多操心咱們家這一對吧!”

聞言,蕭婉欲言又止,絕美的臉上不經意的露出一抹濃重的憂色,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公公若是不在了,丈夫自然是大隋王朝的第二任九五至尊,估計父輩的奪嫡之爭,將會在他們夫妻的兩個兒子之間上演了。

便在這時,楊集已經闖了進來,他二話不說,就在楊廣、蕭婉莫名其妙的注視下,將侍立旁邊的內侍、宮娥通通驅逐出門,疾聲說道:“阿兄、嫂嫂,可能有人要在仁壽宮發動軍事政變.”

蕭婉“啊”地驚呼一聲,溫婉的笑容立時僵在了臉上,反倒是楊廣,大概是因為把什麼不好的事情都預料到了,所以神色十分平靜,向楊集沉聲問道:“金剛奴,你說的人是誰?”

楊集毫不猶豫的說道:“柳述!”

“何以見得?”

楊廣站了起來,臉色凝重的問道:“你可有確鑿證據?”

“我當然沒有了!”

楊集在楊廣無語的注視下,先是把宇文家的兄弟之爭代入到眼前,然後說道:“阿兄,柳述是前太子的心腹,而且還是負責仁壽宮安全的大將,他既有發動軍事政變的動機和理由,也有發動軍事政變的兵力和機會。

一旦把我們全部弄死在仁壽宮之內,那他以後就是前太子的從龍之臣了,將相利祿盡皆唾手可得,而這些,阿兄似乎都給不了他.”

楊集的話讓楊廣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他之前有兩個擔心:首先是楊勇在關中實力雄厚,如果有了大義和名分,完全可以翻盤。

所以他擔心楊勇在父親面前哭訴一通,然後神智不清醒的父親在陳貴人的慫恿下廢他楊廣而復立楊勇為太子;其次是擔心柳述等人帶著楊勇遠走高飛,在某個地方自立門戶,然後召集舊部與他為敵,這樣一來,又會促使漢王楊諒在幷州起兵呼應,要是兄弟三人打得不可開交、沒完沒了,根基尤在的齊陳後裔必然捲土重來,最終使大隋王朝在內鬥中轟動坍塌。

正是出於這兩個擔心,所以他讓楊素和宇文述務必要從柳述手中奪到楊勇和楊秀,即使搶不到人,也要將他們死死的盯住,不能讓他們遠走高飛。

可以說,早有準備的楊廣已經把什麼不好的後果都考慮到了,但是他偏偏把自己的安全遺漏了。

儘管楊集說的軍政政變看似有點荒謬絕倫、危言聳聽,但楊廣卻知道楊勇雖已被廢四年,但支援他的人依然掌握朝廷重權,而地方上的雍、荊、益、梁四州,向來是支援楊勇的關隴貴族的固有地盤,更重要的是軍中將領多數是關隴貴族的子弟、門生,只要自己突然死亡,楊勇還真是像宇文邕那般,輕輕鬆鬆以大義、大勢清除楊綸、楊智積、楊素、宇文述等等支援他的人。

真要是到了那地步,依附關隴貴族暴力上位的楊勇,必須要給予關隴貴族更多東西,而以他的文弱,根本制約進一步壯大的關隴貴族,恐怕用不了多久,又會來他個改朝換代。

一定是這樣了。

念及於此,楊廣的冷汗都流淌了下來,他立即讓人將長子、次子叫來,迅速的說明了當前的危機,然後問道:“世明、阿孩,你們各帶多少侍衛?”

“回稟阿耶,孩兒帶了三百人.”

楊昭說道。

楊暕也說道:“回阿耶,孩兒帶了五百.”

楊廣揹著手在房間走了幾步,心中也在飛快的權衡,他自己有一千名侍衛,加上兩個兒子的八百人,一共一千八;楊集在山下的兵馬雖多,但卻都是今天剛到的疲兵,全軍上下精疲力盡,所以他那一萬多名士兵怕是指望不上了,即便他勉強抽出一些猛士,怕是也不會有多少。

而仁壽宮內的右衛卻有一萬人,即使除開史祥那五千名士兵,柳述仍然還有五千名精銳之士,如果這這支軍隊都已經被柳述收服,那麼形勢就對自己這一方相當不利了。

更重要的是他們父子三人的親兵都屬於私人性質的軍隊,由於受限於法度,所以將士們的武器裝備都不如正規軍,打起來肯定不如人多勢眾、械備精良的右衛精兵。

“阿耶,您覺得大伯會在最後關頭,進行孤注一擲嗎?”

楊昭驚駭的問道。

楊廣看了長子一眼,沉吟道:“你大伯或許不會,但柳述卻未必了.”

楊昭聞言默然,他也知道柳述這個人不識大體、恃恩寵驕、傲慢豪橫,多番在公眾場合侮辱上司宇文述、同僚史祥,但是此人偏偏明慧機敏,有才幹智略,若是他見形勢有利於己,頭腦一發熱之下,極有可能不計後果的發動軍事政變。

他向父親建議道:“阿耶,孩兒認為你和母親的安全為上,應該立刻離開仁壽宮,去山下和越國公、褒國公匯合。

宮內由王叔和孩兒來應對.”

“孩兒也願意留下來.”

楊暕也知道事態緊急,也不甘示弱的表明態度。

楊廣看了堂弟、兒子們一眼,搖了搖頭:“你們不行.”

“……”蕭婉、楊集、楊昭、楊暕聞言無語。

楊廣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緩緩的說道:“我不是說你們能力不行,而是你們缺少閱歷,應付不了這種複雜的局勢,做不到盡善盡美,也沒有威懾宵小的地位和資格。

所以此事必須由我這個太子來出面。

而且這個關鍵時刻我也不能離開,要是我走了,他們隨隨便便就能矯詔將我廢除,所以現在首要之重,是誰在仁壽宮、父親在誰手上,誰就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眾人這才知道他們為何不行了,說起來,楊廣此時確實不能離開半步,目前也只有他才能控制大局,這不是能力問題,而是涉及到正統、名分、大義等事。

所以此時別說是他們叔侄了,即便換作是楊素,楊素也不行。

楊廣覺得自己失策了,也終於明白對方為何拿沒完沒了的公務給他處理了,其目的就是令他無暇他顧、分他的心,使他考慮不到自身的安全。

如今他在明處,而對方卻如同躲在暗處的毒蛇一般,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對方的監視之下,佈局和行事都十分的被動。

更重要的是他對軍事政變的認識嚴重不足,導致柳述成了仁壽宮的主要防衛力量,而自己手上卻沒有多少力量。

但現在的問題是,不管他改變仁壽宮防衛,還是增加己方士兵,對方都有可能等不到父親病逝,就會立即動手。

所以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有限的兵力,死死的把仁壽宮控制在手,而且還必須堅持到楊素、宇文述等人率軍救援。

他將一面金牌交給楊昭,吩咐道:“從時間上算,柳述應該是在今天將你大伯、四叔帶到這兒,你立刻下出找楊素,命他強力搶人,並且把柳述控制起來,然後立刻帶兵上來接替右衛.”

說到這裡,又向楊暕吩咐道:“阿孩,你也下山,主要是負責你母親的安全.”

“至於山上,就交給我和金剛奴了.”

“喏!”

楊昭、楊暕連忙帶著蕭婉離開。

楊廣等他們母子三人離開,神情凝重的向楊集說道:“金剛奴,我們現在只能賭,賭史祥沒有被收買。

否則,我們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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