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書房門,就看到張出塵和慕容弦月一左一右的站在數十步外,張出塵臉帶喜氣,一身華貴的的黑袍讓她顯得瀟灑飄逸、容光照人;右邊的慕容弦月高挑多姿,一身黑色的武士勁服穿在身上,英姿颯爽。

兩人都是一身方便行動的男裝,若非胸肌太過發達,都以為是一對翩翩美少年。

人還是那人,不過較之當初,精氣神彷彿有了質的飛躍;她們這種精神上的變化,與楊集無關,而是因為楊素之死。

對於她們十人來說,楊素既是仇人、敵人,又是撫養她們、培養她們的大恩人,所以楊素在她們心中,是一個十分令人恐懼的“大魔王”。

這種根植於骨子裡、靈魂裡的畏懼、奴性,或許連她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它”的確存在著。

如今楊素已經作古,存在她們靈魂深處的無形的枷鎖彷彿一下子就消失了,感覺自己好像甩掉了什麼重擔似的,可具體甩掉了什麼,卻又說不上來。

早已成為庶妃的柳如眉姑且不論,而另外九人當中,變得最大的人,又以張出塵為最,她奉楊集之命去提醒楊家人以後,回來便如同脫胎換骨一般。

見張出塵喜氣洋洋,眉梢眼角都是笑容,顯然心情十分美麗,楊集便打趣道:“這麼高興,你要生孩子了?”

張出塵臉都紅了,她連忙斂去笑容,搖頭道:“不是我,是我娘!再過六七個月,我就當阿姊了.”

楊集愣了一下,不過腦子的稱讚道:“老夫子厲害啊,真不愧是劍術宗師!”

“噗……”

混江湖的,腦子裡總是有些奇奇怪怪、花花綠綠的思想,就算是女人、女人也不例外。

楊集話音未落,柳絮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經她一笑,楊集也意識到劍術宗師和劍、寶劍和劍鞘的關係,不過未免尷尬,便假裝不知道,他一邊向前走、一邊問柳絮:“齊王那幾個主要幕僚,近來可以什麼訊息?”

長孫晟曾說楊暕和南方士族眉來眼去、曖昧不清,楊集便默默的讓柳絮派人監視喬令則、陳智略等人,想看看他們究竟在搞什麼鬼。

“這些人沒有什麼異常之處.”

說起正事,柳絮也斂去笑容,見附近沒有閒雜人等,低聲問道:“公子,可否派人盯著齊王府?”

楊集想了想,說道:“也可,但必須是外人中的外人,絕不能讓他們知道是天門.”

“奴婢明白!”

柳絮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

私自監視國家官員、宗藩,向來是官場大忌。

雖然屢禁不止,但如果被人發現、或者抓個正著,極容易落下口實、受得攻訐。

不過天門總堂之下,有名字不同的分堂,分堂之下又有一個個看似獨立的小門派。

而這些小門派之首,都是王府的死士,除了他們本人之外,幫眾都以為自己是一個完整而獨立的門派。

這些遊離不定的小門派,又和一些閒散的“遊俠”買賣訊息、互通往來。

至於那些“遊俠”,為了得到豐厚的“賞金”,什麼事情都願意做,給出的訊息也非常精準。

楊集說的“外人中的外人”,指的便是這些買賣情報的“遊俠”。

主僕說話之間,已至膳堂。

楊集今晚的客人不多,所以舉辦宴會的膳堂,是專門用來宴請尊貴客人的地方;內部面積雖小,可內部陳設卻比主膳堂高出幾個檔次。

晚宴的名義是家宴,就跟普通請客一樣,比較隨意;所以有老婆的帶老婆。

沒老婆的,則是孤家寡人一個;雖然他們也有侍妾,可是不會有人把侍妾帶上,這是對主人最起碼的尊重。

主人家這邊,兩位長輩沒有出席,蕭穎是必不可少的女主人,裴淑英是側妃,也出席了。

庶妃柳如眉,則是因為生產在即,不宜多動,便和長輩、日天日月兄弟在後宅用膳。

秋冬之交天氣漸涼、宜滋補,所以今天晚上吃的是“咕咚羹”,也就是涮火鍋。

湯鮮味美的“咕咚羹”既開胃、又暖身養生,可謂是隋朝人的最愛;不過吃一頓火鍋下來,弄得身上都是味兒,是以正式宴會一般不會吃火鍋,也只有這種表示親近的家宴、小型聚會才會擺上。

男客聽說是家宴,衣著比較隨意,明顯擺出了一副敞開著吃的架勢,便是蕭瑀這個正統士族出身的人,也不例外。

他在涼州呆了將近四年,也染上了大西北的豪邁氣。

楊集進入膳堂,不禁一樂。

蕭穎這個女主人,很好的繼承了楊家家風,由她安排的晚宴很簡單、“粗獷”。

她安排的宴席分為左右兩邊,涇渭分明;男的聚在左邊、女的在右邊。

兩邊隔得遠遠的,只要沒有大聲喧譁,就能互不干擾。

桌子上是一張長方形小型會議桌,每個座位前放著一個下方上圓的陶鍋。

下面方形小門裡面裝燒得旺旺的木炭,上邊圓形陶鍋裡的湯,熱火氤氳,顯是已經開了。

而坐榻旁邊都有一個小桌子,上面擺滿了切好的生食和酒水。

“大王!”

當楊集從側門進入,坐著閒聊的陰世師、慕容三藏、蕭瑀、李靖、薛舉、尉遲恭、李大亮、凌敬、宋正本、魏徵、郝瑗、朱粲、宗羅睺、蘇亶、史懷義等人,紛紛起身。

蕭穎、裴淑英和各家夫人,也起身問候。

“讓大家久候,抱歉、抱歉!”

楊集笑著拱手道。

客人到齊了,而他這個男主人卻遲遲沒有露面,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好在老婆給力,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哪裡、哪裡,大王客氣了.”

大家說的,倒也不盡是客氣話。

在座的男男女女都在涼州生活了好幾年,這樣的聚會也舉辦了無數次,彼此之間都不陌生。

只要沒有“外人”在,大家比較隨意。

加上知道楊集近來又折騰了很多事,知道他現在忙得很。

“阿穎,雖說是一家人,可僅僅只是咕咚羹,也未免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楊集並沒有立刻入座,而是向走到身邊的蕭穎“抱怨”道。

蕭穎看了笑容滿面、得意洋洋的朱粲一眼,微笑道:“老,阿粲聽說今晚來的都是自家人,便奪了主廚的大權,足足在廚房鼓搗了一個下午。

不止是他,便是大亮、藥師、薛兄、敬德、敬之、正本、玄成、羅睺、等人,也被他拽去廚房幫忙.”

停頓了一下,又說道:“今晚是阿粲做主,老實說,我也不知還有什麼佳餚.”

君子遠庖廚大隋是正解的君子遠庖廚,休要說是御廚出身的朱粲了,便是其他男人,也不以下廚為恥。

所以論起廚藝,蕭穎這個王妃未必贏得了在座的男人。

別的姑且不說,單是魏徵,就是一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傢伙,他不僅廚藝了得,釀酒的本事更是一絕。

宗羅睺在突厥混了好些年,他烤出來的牛羊,也是相當的好吃。

至於朱粲,人家原本就是御廚,能比得過嗎?

而蕭穎提到的其他人,要麼是王府中人,要麼是從王府走出去的,所以在這個場合,算是半個主人家;打打下手,也說得過去。

一聽她這麼說,大家紛紛鬨笑,宴會的氣氛更濃。

朱粲更加得瑟了,說道:“主要還是咕咚羹、烤牛羊什麼的,大家都聽過無數次,說了也沒稀奇。

不過‘渾羊歿忽’卻是宮中御廚剛剛研製出來名菜,據說聖人和皇后特別喜歡吃,公子也說這道菜不錯。

我便專門透過公子,跑去皇宮學了幾天.”

“味道如何?”

沒吃過的人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期待了起來。

朱粲嘿嘿笑道:“宮裡的師父評價非常好,他們具休說什麼,我也記得不大清楚,只知道他們說什麼青藍靛紫.”

“哈哈!”

眾人大笑。

楊集笑著說道:“此道菜餚確實美味,至於老朱是青藍靛紫,還是青出於藍青於藍,還得嚐嚐方知.”

他啪啪的擊掌,大聲道:“上菜.”

這邊一聲吩咐下去,熱氣騰騰的熟食們就被待命的婢女端了上來。

最為吸引人的‘渾羊歿忽’,主材是羊和鵝,買來大鵝,宰殺乾淨,再在裡面填上調製好的糯米飯和香料,接下來再把鵝塞到羊肚子裡,鵝是按人頭準備,至於羊,則看一隻羊能塞進幾隻鵝了,之後縫和羊皮,進行燒烤。

等羊肉烤熟後,拿出羊肚子裡的鵝進食。

不過朱粲做出來的‘渾羊歿忽’,與這個標準不一樣,他先在羊肚子裡填上草原風味的香料,再放入有調料的鵝,鵝裡面又放有填上另外一種調料的鴿子。

除了渾羊歿忽,還有一道類似千層餅的硬菜,這道菜的主材是切成薄片羊肉,一層層鋪在和好的雜以花椒、茱萸汁、五香草的麥粉當中,再用酥油澆灌,然後放到火上烘烤,烤到五分熟就上桌,各種香味噴薄而出。

每個人面前除了這兩道熟食,變是用來涮火鍋的肉片和各種清淡小菜了。

大隋王朝上流社會以肉食為上,女人也不會想著節食減肥,所以這種搭配不僅讓男人讚不絕口,便是女人也食指大動。

楊集嚐了嚐鴿子肉,果真是味道奇佳,鴿肉本身香味滲入鵝、羊的香味,和成了一種更為勾人食慾的味道,而填充在裡面帶著小蔥花的糯米飯也是香糯可口。

這場家宴,大碗酒、大塊肉,吃得是酣暢淋漓。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楊集只覺身上熱烘烘的像是著了火一樣,他把衣領扯開了一些,問道:“要不是上歌舞?”

“噗!”

“噗!”

“噗!”

此言一出,噴酒聲不斷響起!

要說王府,什麼都好。

唯獨歌舞實在、實在是太辣眼睛了。

說白了,就是一群女相撲手在跳舞。

除了和楊集一起長大的李大亮看得津津有味之外,其他人全都受不了。

大家回京當天那一次聚會,酒到中途時,楊集也是讓歌舞助興了。

陰世師、慕容三藏等人真以為是美女跳舞,不明就裡的跟著起鬨,結果飯都吃不下了,但他們又不好說什麼,只能死忍著。

吃了一次教訓,大家這次怎能答應?

“罷了、罷了!”

“這樣挺好!”

“沒錯!”

“……”

在這個問題上,大家難得的達成一致。

“真沒品味!”

李大亮搖了搖頭,他回京不久就成親了,妻子是楊雄的女兒楊雪娥、史上那個義成公主。

人倒是長得極美,才華品行也是讓人無從挑剔;唯獨讓李大亮不滿意的,就是長得太“瘦”。

李大亮覺得自己的要求其實並不高,他不要求妻子像王太妃身邊的八大金剛那麼完美,但如果能有八大金剛一半大,他就心滿意足了。

然而妻子就是不長肉,如之奈何?

他這個獨特的喜好、品味,楊集也知道。

不過每個人的品味不同,又能說什麼?比起朱粲,李大亮算是正常的了。

人家老朱更為獨特,他不喜歡青澀的黃花閨女,他喜歡的物件是收山當老鴇的那一種。

朱粲現在也成親了,他的老婆原先就是一個老鴇;當然了,這個年代的老鴇絕非影視劇那一種,她們的實際年齡也變三十左右;而朱粲的老婆退役好幾年了,現在竟然只是一個二十五歲的美女、才女。

照楊集看來,此女其實比很多世家門閥的閨女都要優秀、都要出色;只因過往的苦難和經歷,讓她比在生活優越環境中的女子更懂珍惜感恩、更精通人情世故。

而朱粲憨頭憨腦的,現在娶上這麼一個冰雪聰明、八面玲瓏的賢內助,他日後絕對不會吃虧。

至於她的過往,連朱粲自己都專門去喜歡、去追尋,別人又能說什麼?

所以作為上司、朋友,楊集唯一能做的就是幫他們兩口子保守秘密。

而且考慮到朱粲的未來、以及他們未來子女的感受,楊集派人摸清他媳婦的底細後,便給她偽造了一個好的身份。

如今除了楊集夫婦和李大亮等有限幾人,並沒人知道朱粲媳婦的出身。

“懷義!”

鬚髮俱發慕容三藏坐在靠近楊集的位置,他見楊集遭到大家一致拒絕後,面上露出頗為遺憾之色,生怕他固執己見,讓女相撲手來跳舞,連忙叉開話題,向史懷義這個故人之子說道:“你以前隨著大王出征大湖區,立下不小戰功,為何忽然就調回京兵營了?莫非老史打算讓你棄武從文不成?”

史懷義苦笑道:“懷義作為將門子弟,當然也希望功成名就,封妻廕子,哪有棄武從文的道理?”

“那你為何入京了?”

慕容三藏不解的問道。

史懷義看了蘇亶一眼,說道:“我和蘇世兄一樣,都是長輩要求和安排,沒辦法。

不過都是從軍,在京兵之中,應該也是一樣的吧.”

“我大隋尚武,軍人要想升遷,的確比文官容易一些。

但是軍人也是有區別的,當下的大隋如日中天,只有我們欺負別人,不會有人敢欺負我們.”

慕容三藏把雜草似的濃眉一挑,說道:“哪怕邊境有衝突,也是以邊軍為主,京兵出戰機會極少,要憑藉自己的能力封妻廕子,可不是一件易事.”

“慕容將軍言之不錯!你若是按部就班、兢兢業業,縱然順風順水,這輩子能做到將軍,也就到頭了.”

陰世師殺氣騰騰的說道:“好男兒,當提三尺青鋒到戰場上去才行,得去殺人才行!懷義,你若是有心回涼州,我去找史大將軍說情,到時,我們繼續並肩作戰.”

“陰將軍,你們很快就有並肩作戰的機會了!”

楊集好笑的看著陰世師。

陰世師愣了一下,問道:“是嗎?懷義要回涼州了?”

史懷義也抱以期待的目光。

“不是懷義回涼州,而是你要入京!”

楊集說道:“聖人準備將天子親軍兵力擴成十萬人,名字叫做驍果軍,驍果軍分為十府,每府萬人。

聖人已經跟我說好了,你明天就要入宮報到,當軍機處的軍機大臣,負責擴建驍果軍事宜.”

說著,又向蕭瑀說道:“還有你,時文,聖人讓你也入宮報到.”

“這……這怎麼可能?”

陰世師、蕭瑀呆住了。

“沒什麼可能的!”

楊集嘆息一聲,苦笑道:“除了你倆,我二舅獨孤盛、柳武建、梁默、李瓊、王威、王辯、王行本、堯君素、高君雅也將入京,聖人已經向他們下旨了,具體怎麼安排,目前尚未得知.”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驚呆了。

便是在那邊說笑女眷們,也不可思議的看了過來。

人事調整,勢必引起一段時間的混亂,然後慢慢適應。

皇帝竟然一口氣調回十一名大將,這對涼州的影響,不亞於一場地龍翻身。

過了半晌,慕容三藏急道:“大王,那我們日後怎麼辦?”

聖命既下,那便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慕容三藏作為涼州州牧府兵曹,此刻更在意的是涼州事務。

他年紀大了,已經不想爭什麼了。

只是大家把貧窮落後、戰亂不休的涼州經營成了現在的樣子,每個人都付出了無數心血汗水,每個人對涼州都有特殊的感情。

現在驟然把十一名重要職位都換成陌生的新人,涼州新政能否進行下去?

大家多年的心血,又能否保得住?

“看朝廷安排!”

楊集端起酒杯,笑著一飲而盡。

帝王對臣子的信任,心理上都有一個安全值,配合楊廣的一切行動,就是楊集留給他的安全警戒線。

而這番在嬉笑怒罵中完成大調動,看似是正常的輪換、調動,可楊集豈能不知楊廣打散拆分涼州系的深意?

不過人類是群居動物,尤其是官場之上,人類更喜歡抱團取暖,同心協力的應對一切威脅,而陰世師等人背後又沒有大門閥、大勢力;只要他楊集沒有倒下,楊廣就算拆得再散,他們也被其他派系視為涼州系、視為他楊集的人。

他既甩不掉陰世師等人,而陰世師等人也別無選擇。

其中最為典型的,就是交州刺史、盧國公劉方了;他雖然是楊爽部將,但是跟楊集日常聯絡卻很少,然而彼此之間,都把對方視為自己人;見面了,也沒有絲毫陌生感。

而其他派系的人,也始終將他倆視為一體。

對於這種拆分,楊集其實早有預料和準備,所以絲路聯盟的股份,便是另外一個更為實在的紐帶。

其實楊廣此舉,倒也不是說他懷疑楊集、對楊集有殺心,事實上,這只是皇帝的正常操作而已,對哪個派系都一樣。

而且從某種程度上說,拆分反而利於楊集,因為表面上,他的派系散了、不成氣候了。

但實際上,看似不存在的種子已經灑在大隋各地、在各地紮根成長。

世家門閥最為恐怖的地方,其實也在於這種無聲無息的滲透。

正是出於以上種種考慮,所以楊集也樂得裝瘋賣傻。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但卻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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