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正南門名叫廣陽門(承天門),廣陽門正前方就是中樞各個官署所在的皇城,兩城之間隔著一條寬有數里的橫街,臣子入宮面聖之時,隨從車馬都可以停在這條橫道之上。

待楊集和幾名內侍走出廣陽門,一伍禁衛如同泊車小哥一般,將他們帶到朱粲等親衛等候的地方,此刻已是酉時末(19點左右),天色還有灰濛濛的光暈,楊集便謝絕了手持燈籠內侍的好意,讓他們回宮、不必相送。

一行人縱身上馬,向東駛去,從宮城和皇城之交的東門延熹門離開皇宮,然後沿街南下。

徐行之中,楊集還在回想著和楊廣的對話。

老早以前,楊集就深刻體會到大隋繁華下的艱難。

大隋王朝在關隴貴族主宰軍政、山東士族和豪強影響齊地、關隴貴族和山東士族敵視的大背景下,先帝以開國皇帝的威望尚能壓制住各勢力,先帝去世之後,各方勢力立馬蠢蠢欲動。

楊諒的造反,表面上是他想當皇帝,事實也是如此,可是進一步分析,就會發現這是關隴貴族、山東士族豪強強強聯手,合力向先帝的衣缽傳人楊廣發難,希望弄死楊廣、推翻先帝一切不利於他們的政令。

楊諒即便是贏了,他也制約不了這些從龍之臣,反而會因為想要坐穩江山,一步步的向關隴貴族、山東士族豪強妥協,使各方勢力再一次壯大;若他死了,這天下恐怕又會換了一個姓,不管是姓關隴、還是姓山東、亦或是姓南方,另外兩者都不答應,最終又是群雄割據、三國鼎立。

楊廣因為平叛之威,坐穩了江山,可局勢仍舊是一團亂麻,軍事、吏治、天災等等問題攪合在一起,牽一髮而動全身,想要抽絲剝繭,都不知從何做起。

現在的大隋王朝,就像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步入了晚年,休克療法只會死得更快。

以目前的局勢而言,改革迫於眉睫,但必須用軍事上的巨大勝利來為改革保駕護航。

集中精兵強將、能臣幹吏,先在一州一域改,改出成果後,就會如滾雪球一般的迅速壯大,然後以新體制戰舊體制。

但現在變革強將寥寥無幾,要是楊廣打算像攤大餅一樣,四面出擊,讓這寥寥無幾的變革強將與龐大的舊官僚集團作對,下面不是掣肘重重,就是陽奉陰違,這些人最終定然湮滅在“芸芸眾生”之中。

還好,在自己陰陽怪氣的“蠱惑”下,百萬大軍攻異族、將百萬大軍送死等餿主意提前出爐了,使楊廣對這些騷操作有了深刻而全面的分析和思考,並最終否決了。

這是好事,也是用丟擲各種騷操作的用意所在。

好事二是自己在涼州取得的巨大成功,使楊廣十分認可一州一域改的方案,就目前來說,只要他繼續採用農村包圍城市的戰略,以民心為基、穩步推進,那麼改革成功的可能性極大。

然而楊集萬萬沒想到,七十萬京兵竟然糜爛到了這步田地,這也難怪楊廣在史上另立驍果軍了,因為七十萬京兵名義上是他的軍隊,但實際上,他在這裡已經被架空了。

如今楊廣要革命的重點物件,便是掌控了大隋軍隊的關隴貴族,而改革,往往都以流血衝突告終,若是楊廣手中沒有一支強而有力的忠誠大軍,變法圖強,談何容易?

現在各方勢力,雖被楊堅和楊廣先後以強勢的手段鎮壓,但矛盾始終存在,哪怕被強壓了下去,可那也只是暫時的,一旦中樞出現大問題,種種矛盾必將噴湧而出。

若再有野心之輩從中串聯……社稷危矣!

念及於此,楊集心頭一片沉重,默默的思忖著:“凡是變法,都是統治精英層的有識之士,感受到王朝危機,試圖變法圖強。

但現在的大隋,至今都是自己率領一群‘泥腿子’在爭。

朝堂袞袞諸公不是不知道大隋的問題所在,而是他們都屬於舊體制的受益者,故而不僅不支援、反而在努力拖自己的後退,自己進一步,他們則是想把自己拖回十步、百步.”

“而造成這種諸公漠然,諸公袖手旁觀、拖後腿的現象,主要還是官僚體系太過單一了。

軍隊集中在關隴貴族之手,被關隴貴族子弟自下而上的掌控乾淨;大小官位則是集中在幾大政治勢力之中,這種來源單一、單薄的官員體系,雖然讓大隋變法針對的物件十分明朗。

而難度係數,比之王安石變法也要難上無數倍,因為如今的單薄和穩定官僚結構,連背叛自己階級屬性的小部分有識之士,目前都沒有見到.”

但現在,已到非改不可的地步了,若是繼續拖下去,上上下下的軍政職位必將進一步統一到幾大政治勢力手中,到時候,大隋同樣社稷危矣。

大隋立國二十一歲,積弊頗深,非強主不可為。

所以算來算去,還得楊廣來,自己還是繼續擔任攪局能手得了。

這幾天,楊廣在催更書信中陸陸續續的提及軍改之事,這是好事,但是從心底上說,楊集並不想跳進朝堂、京兵這兩大泥淖,主導軍改一事,著實是有違他的心意。

一來是他有自知之明,自己能做事、會找茬,但是論及陰謀詭計、朝堂博弈,根本玩不過各路老狐狸;同理,楊綸也是這款。

二來是改革的火種少得可憐,在支援改革的寒門勢力尚未崛起前,最好還是奉行農村包圍城市的改革戰略,這樣既能徹底拿下一州一域、又能培養出改革精英;若是自己貿然步入朝堂,恐怕有九成精力用到勾心鬥角之上,這樣還談什麼改革?還談什麼培養改革精英?

所以最好還是在地方上悶頭改革。

但世事如棋局局新,在天下這盤大棋局中,連皇帝都是臣子牟利的工具、棋子,況乎是他楊集?

如果楊廣真有此意,他就要做好主導軍改的準備。

“希望這只是猜測.”

楊集眸光幽沉。

一行人在濛濛夜色中前行,碰到幾撥來回巡視的巡城軍,見到楊集等人沒有什麼彰顯身份的明顯標誌,紛紛上前盤問。

他們是職責所在,楊集也沒有難為人,道明身份,繼續前行。

一直到燈光通明的家門口,遠遠都就能看到親媽、小媽、三個老婆在閥閱前等候,楊集縱馬上前,於階前翻身下馬,正要拾階而上,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比較急驟的馬蹄聲,回頭望去,只見幾名騎士挑著有皇宮標誌的燈籠疾行而來。

楊集駐足等候。

那幾人在府前廣場停下,一人甩鐙下馬,到了燈光照亮的近處,楊集才發現是引自己進入甘露殿的青年內侍。

“卑職內謁者監曹禮參見大王.”

內侍近前,深施一禮。

“免禮!”

楊集抬手虛抬,問道:“曹內謁者監此來何事?”

“大王,聖人召您入宮面聖?”

曹禮拱手道。

“現在?”

楊集滿頭黑線:這家門都還沒進,又叫回去了,這個楊老二到底搞什麼啊?

曹禮連忙答道:“聖人讓你吃了家宴,再入宮秉燭夜談.”

“秉燭夜談?那就是今晚回不來了?”

“大抵是!”

“稍等片刻.”

楊集聽了此話,暗暗思忖起來:想來是楊廣從對話之中,意識到了什麼大事,這才讓自己連夜入宮。

耽擱不得!

說完,便走上前去,和兩位長輩一一見禮。

獨孤敏看了看內侍們的宮燈,問道:“聖人派來的?”

“正是!”

楊集見事情說了一遍,又附上了自己的猜測,最後無奈的說道:“怕是今晚要在宮裡呆上一整晚了.”

獨孤敏雖然喜歡胡鬧、折騰,可只要沒有涉及到兒子的生死安危,就會變得十分深明大義,他稍一沉吟,說道:“你剛從宮裡回來,聖人立馬讓人追著來,想來真有要事.”

“國事為重,你去吧.”

獨孤敏暗自嘆息一聲,她心疼兒子,又補充道:“我車就在府前,你乘車去.”

“不用了,騎馬即可.”

楊集說完,又向小媽蘇芸娘行了一禮,看了看三個老婆,笑了一笑,扭頭就下了臺階。

重新上馬,帶著朱粲等親衛,跟隨曹禮揚長而去。

望著兒子一行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獨孤敏怏怏不樂的回過身子,帶著妹子、三個兒媳進入府中,邊走邊向蕭穎問道:“阿穎,金剛奴在涼州,也是這麼一心為公?”

“阿孃,郎君在涼州不是這樣的!”

蕭穎雖然知道這麼說,不太好,可是婆婆問話,她不敢撒謊,老老實實的說道:“打仗的時候,我不知道郎君如何,可是在涼州的時候,他比誰都閒,若無要事,一整天都在家裡,頂多就是早上去點卯.”

“那就好!”

獨孤敏鬆了一口氣,幽幽一嘆:“他阿耶就是太賣命了,成天風裡來雨裡去,吃飯睡覺沒個規律,這才落下病根、英年早逝。

你們務必看好你們的丈夫.”

“喏!”

蕭穎、柳如眉、裴淑英記在了心上。

“阿穎,我記得涼州很多官員的家眷都在京城,你們改天設宴,宴請她們。

男人的心思比較複雜,可很多男人又比較聽娘子的話,你們在涼州的時候,平時也應該時不時的與那些官員的家眷聚聚、聯絡聯絡.”

“阿孃,我們有的.”

“那就好.”

獨孤敏又對裴淑英說道:“阿英,你是在涼州出嫁的,明天你回去見見你阿孃。

只是金剛奴怕是沒法陪你去見你阿孃她們了,好在你阿耶又不在京城,他一個男人去了也不太合適。

阿穎,明天你陪阿英過去,以示尊重.”

本來只有一個崽讓她操心,現在好了,一變四!

使她壓力倍增,獨孤敏覺得自己為了兒子兒媳,簡直是操碎了心。

總是擔心他們好不好、穿不暖,不愛惜身子;總是擔心他們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衝是擔心他們遭人算計……

這也就罷了,關鍵是她那小崽子,還未免領情。

她這個當娘、發婆婆的,實在太難了。

若是他們再生出幾個小崽子,那還得了哇?

想了想,覺得他們暫時還沒有孩子,好像也不是壞事。

約莫小半個時辰,楊集又回到了那間偏殿,面對楊廣和蕭皇后料到他會回來的模樣,頓時一臉黑線。

區別的是多了個胖太子楊昭,原先那張桌子的北面、南面、東南各有一個小火鍋,鍋中沸水滾滾,熱氣騰騰,此外還有幾碟蘸料,邊上三張小桌子擺滿盤子、裡頭盡是切好的生食。

看到這一幕,讓楊集感覺自己被騙了。

老子國事為重、一心為國,你們一家三口竟然打算吃火鍋?

“金剛奴來啦,坐坐坐!”

楊廣像個熱情好客的草原人,在楊集步入大殿那一刻,便笑容可掬的快步上前,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請他入席。

不過這一回多了胖太子這個晚輩,楊廣便把楊集摁到了東邊的繡墩上,至於他小半個時辰前坐的南面繡墩,則是屬於胖太子的了。

“你們這是……”等他們一家三口坐下,不約而同的看著自己,楊集木著臉朝楊廣問道:“不是說秉燭夜談麼?”

“邊吃邊談.”

楊廣隨手將一個酒壺一推,酒壺嘩啦啦一陣輕聲,滑過桌面,穩穩停在楊集面前的桌面上,離桌邊至多隻有三寸,接著又朝楊昭推了一壺,同時穩穩停在桌邊的三寸之外,秀了一波精湛“控制術”。

對此,楊集、楊昭倒是不覺如何,因為但凡是箭術好的人,都能做到,而他倆,恰好都是個中行家,自然不以為奇。

“這樣談國事,不太好吧?”

楊集又說道。

“誰規定秉燭夜談就一定要談國事?”

楊廣樂了:“自己斟酒,想吃什麼自己來.”

“……”楊集終於意識到自己有所誤會,不過沒有什麼大事,那就無所謂了。

跑了一天,他都沒有吃過什麼東西,聞著火鍋裡發出來的濃郁香氣,肚子不爭氣的咕咕咕的叫了起來。

他先是斟了一杯葡萄酒,而後看了看旁邊的小桌子,上頭擺著整治好了的娃娃魚、熊掌片、熊脊肉片、虎肉片、蝦仁、牛羊肉、牛肚片、蘑菇、青菜、豆腐等食材,此外還有做好了的涼拌黃瓜、熊白啖、海參湯等等做好的佳餚。

這些食材都是稀罕的山珍海味,當然還是以大魚大肉為主,這本就是隋朝的膳食風格,也對楊集的胃口。

他拿起一個網狀大漏勺,將一盤切得比較厚熊掌片的一股腦的倒了進來,再放進火鍋裡涮。

然後取出做好了的涼拌黃瓜、熊白啖、海參湯等佳餚,將盤子一一擺在面前,感覺鍋裡的熊掌片差不多好了,一手就把漏勺拿起,把熊掌片倒入一個大空碗裡,接著把一碟蘸料一股腦倒了進去。

他怕燙著,又拿起一盤牛肉倒入漏勺裡,一起悶入鍋中。

忙好了,這才抬起碗來,用筷子隨意攪拌了一下,像吃飯一樣把一大碗肉吃了。

這時,感覺牛肉差不多了,楊集又將肉撈到碗裡,然後又倒一盤羊肉進去煮。

又吃牛肉。

楊廣、蕭皇后、楊昭端著酒杯,傻愣愣的看著。

他們都知道楊集能吃、特別能吃,但這種吃法,還是第一次見到。

彷彿眨眼之間,他就消滅幾盤肉了。

一套動作如同是行雲流水一般,中途還夾著涼拌黃瓜吃,而時間,竟然一點都沒有被浪費。

三人直看得歎為觀止。

楊昭看得都餓了,好想來幾碗肉

但是……

他看了看旁邊的桌子,一片肉都沒有。

不僅沒肉,連鍋裡的湯也是清湯寡水,而且無油。

這本是他平常的膳食,吃久了,也沒什麼。

可是被楊集這麼一搞,他也想吃肉。

但沒有。

胖太子欲哭無淚,默默的把一盤不知是什麼東西的“蔬菜”悶進鍋裡。

眼角看到兒子的動作,楊廣終於省悟了過來,向開始喝湯了的楊集問道:“金剛奴,你平常都是這麼吃的?”

“是啊!”

楊集抬起了頭,很是理所當然的說道:“涼州還有數百萬人在溫飽和不溫飽之間徘徊,我既然當上了涼州牧,就得為百姓們考慮。

我只要省出一刻時間,就能多處理幾份公文、就能令無數百姓受益早一刻受益.”

看了看楊廣,他平平淡淡的說道:“這很正常啊,有什麼好意外的?稍微有點負責心的官員,不都這樣嗎?”

“唉!”

楊廣想著涼州各種鬼事、各種新政都在上馬,也就信了,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以為我已經夠忙了,沒想到你比我還忙.”

楊集聽得更上勁了,說道:“事實上也沒有這麼忙,主要是很多新政無史可鑑,一切都要我們自己去摸索、去執行,執行之後,又有很多新問題反饋回來,需要我們商量著去改、重新去安排。

於是,事情就多了。

你看到的新政,都是我們千錘百煉出來的,箇中細節……一言難盡.”

楊廣深有同感,他這個當皇帝的,又何嘗不是小心翼翼的摸著石子過河?所以他是最能理解楊集難處的人。

“涼州除了東部以外,方方面面都是敵人,內部又是一個爛攤子,你的難處,我能理解.”

楊廣除了是皇帝,還是一個擁有浪漫精英的詩人,對於自己認同的人,十分感性,他頗為動情的看著楊集:“金剛奴,我們先是兄弟,之後才是君臣,若是你有什麼難處,千萬別遮著藏著,阿兄為你做主.”

“我不難.”

楊集實話實說:“涼州已經把商稅執行到每個店鋪,每個季度都有稅金到達州牧府府庫,用不了兩年時間,就反哺朝廷了。

至於對外,向來是我們欺負人,從來就沒有被別人欺負過.”

“你別給強撐了!”

楊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重重的把酒杯頓在桌子上,瞪著楊集道:“開皇初,我在涼州打過仗,對那鬼地方很熟悉.”

說著,他伸手比了比:“張掖城作為涼州治所,只有兩丈高的土牆,一攻即破,還是大同城等等要塞莫不如是,此外,涼州百姓們食不裹腹、衣不蔽體……這些,我都知道.”

楊集哭笑不得:“我的好阿兄,涼州今非昔比,現在真的真的很好,我沒騙你.”

楊廣嗤之以鼻:“金剛奴,咱們是兄弟,不是外人,那我就直說了,你的能力我信,你說張掖乃至於整個甘州變化大,我也信。

但你說涼州都好,我真就不信了.”

這倒不是楊廣多疑,而是他飽受當今世道生產力、生產資料影響,在此前提之下,對各地都有評估,評估出的結果全都相差不遠,大同小異。

本能的認為涼州即使有所改變,也不會有太大改變。

思想上的固化,使他認為楊集死撐著安慰自己。

事實上,當了很多年內史令的楊昭,也不信。

聽了楊廣的話,楊集深感無語,說實話,他竟然不信,難道非要哭窮才對?思忖片刻,便說道:“涼州不差錢,差的是糧食,除此以外,一切都好。

你要是不信,大可抽個時間去看看好了。

到時候,你就可以看到一個真實的全新的涼州.”

“你說的?”

楊廣盯著楊集問。

“我說的!”

楊集點頭道:“我敢對天發誓,我絕不會弄虛作假,讓你看到一個真實的涼州.”

楊廣笑著說道:“遷都好了,我就到涼州巡視一番.”

“醜話說在前頭.”

楊集想了想,便說道:“你去可以,但是別給我帶上幾萬十幾萬人,這個,涼州還真養不起.”

“就這麼說定了!”

楊廣給自己滿上一杯,端起酒碗,向楊集道:“來來來,喝酒,喝酒!”

蕭皇后也端起酒碗,微笑道:“金剛奴,你成天為國著想,忙得連家都不顧,嫂嫂這杯酒,敬你!”

“王叔,我也敬你.”

楊昭舉著杯子,說道:“咱們在大興宮長大、一塊學習。

我希望王叔還是像以前那樣,多多指教,該打就打、該罵就就罵.”

楊廣聽了,心中甚感欣慰,笑眯眯的看著:他這個胖兒子雖不如次子俊美,可是各方面都比次子好,等他掃平一切,兒子定然可以很好的將大隋王朝延續下去。

楊集舉起酒杯,向兄嫂示意了一下,四人共飲這杯酒。

放下酒杯,楊廣說道:“金剛奴,京兵號稱擁兵七十萬,可是益錢造反初期,我只能給越公五千人,之後,我連十萬精兵湊不齊,使得你們不得不一次次冒險,我也是帶過兵的人,對你們當初的處境、難處,感同身受.”

來了來了!

楊集放下酒杯,目視楊廣,靜聽下文。

“我出想不到七十萬精銳,竟然在短短几年時間之內,變成這翻模樣,所以我認為軍改迫在眉睫。

這一點,越公亦是深以為然,他不僅對京兵的問題深惡痛絕,還願意擔起軍改之責。

此外,還獻出了良方.”

楊廣又說道。

楊集大喜過望,既然楊素願意扛下了,那就沒他屁事了。

楊廣看了他—眼,明白了他的心思,好笑的說道:“老實說,我第一時間、第一念頭,就是由你來主導,可我又怕了他折騰的本事,既然經難老道的越公願意擔此重任,那就沒你什麼事了,再加上涼州不能沒有你,也便算了.”

“阿兄英明.”

楊集恭維了一句,又說道:“越公文武雙全,乃是我大隋軍神,對於軍隊瞭解,遠勝他人,由他整頓京兵,無疑最好的,最主要的是他的威望擺在那兒,不管他怎麼做,那些軍中蛀蟲也不敢上竄下跳.”

“這便是我答應越公的重要原因之一.”

楊廣呵呵一笑:“你年輕氣盛,終究差那麼一點點火侯。

目前來說,涼州更適合你.”

“阿兄英明!敬你.”

楊集喜上眉梢,給自己滿了一杯,向楊廣示意道:“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點,小弟我先乾為敬.”

聽了他的欠酒語,楊廣哈哈大笑:“幹了!”

說著,一飲而盡。

“不過越公讓你幫他一把.”

楊廣又說道。

楊集迷惑不解:“越公哪裡用得著我啊?”

楊廣看了傻乎乎的楊集一眼,笑著說道:“越公這輩子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但是族中子弟不爭氣,沒有一人繼承得了他的衣缽,便是有霸王之勇的玄感,也被他斥為‘匹夫一個’。

但不知怎麼搞的,他愣是認準你了。

不止一次的跟我說過‘若你不是親王,一定把你綁入府中,然後傾囊相授’。

這一次呢,他希望你跟著他軍改,藉機傳授你一些用兵之道.”

“果真?”

楊集聽得有些傻眼了,楊素文武雙全、多才多藝、瀟灑不羈,是真真正正的軍神,論軍事水準、論軍事貢獻,他在歷史上都頂尖出類拔萃。

同時,楊素又是一個十足的名士、狂生,他的確瞧不起竊位素餐的人,但是遇到有真本事的人,卻又是十分認同、服氣。

這麼一個傲氣沖天的大牛人,竟然認準了自己,而且還要傾囊相授,著實令楊集深感意外。

“不假!”

楊廣好笑的看著呆若木雞的楊集:“越公非常欣賞你,說你用兵不拘一格、行雲流水,而且傲氣沖天,很對他的品味。

搞不好,他明天就會找上你,這是你的機緣,你真要好生與他學學.”

“一定一定!”

楊集猛然點頭。

楊素的成就無需贅言,在後世之所以被黑得那麼慘,本質是跟了身為輸家的楊廣。

事實上,楊素位高權重,最初並不想參與到奪嫡之戰中來,因為不管誰當太子、誰當隋二世,都動搖不了他的地位。

一切,都是楊堅讓他支援楊廣。

楊堅當初見到楊勇率意任情、沒有主見,只會和一幫文人醉生夢死,從而對楊勇失望透頂,滋生了易儲之念,打算換上雄才大略的楊廣。

他第一時間找了高熲,希望高熲支援易儲,然而高熲也是人、也有私心,不贊成楊堅罷免他的女婿楊勇。

楊堅見高熲認準了楊勇,這才退居其次,選了楊素,讓楊素輔助楊廣、給楊廣“站臺”。

自那一刻起,楊素便堅定的站在楊廣這邊。

史上隋朝亡國後,楊廣被黑得體無完膚,楊素也因為堅定站在楊廣這邊,所以被黑成心機深沉、外忠內奸的大奸臣。

而佐證,往往是他和老婆吵架時,氣急敗壞之下所說的“我若為帝,你休想當皇后”,其次則是他的兒子楊玄感反隋。

實際上,隋朝思想開明,根本就沒有那麼多禁忌,否則楊堅又怎麼可能繼續重用楊素?否則史萬歲怎麼可能叫史萬歲?

至於楊玄感造反,更是和楊素沒有半毛錢關係。

只因楊素卒於大隋蒸蒸日上的時期,這種時候,他又怎麼可能想著反隋?

楊集接著說道:“其實我很想與越公交朋友.”

“這卻為何?”

這下子,楊廣也好奇了。

“越公非常大氣、大方啊!”

楊集眉開眼笑的說道:“當初我要女劍侍,你說沒有,讓我去找越國。

我便去找了他,結果他一言不發,就送我十名武婢,其中就包括如眉。

若是我跟他多處幾天,搞不好,我還能騙到百餘名武婢女。

跟他當朋友,實在是件幸福的事兒.”

楊廣、蕭皇后、楊昭:“……”

楊廣吃醋了,虎著臉道:“金剛奴,我好像也送了你不少吧?”

“你還好意思說?你瞅瞅我家那些‘美婢’、你摸著良心說,你覺得你給我的‘美婢’真美嗎?”

楊集怒氣沖天、氣極而笑:“你那麼坑我,我都不好意思拆穿你.”

“噗”蕭皇后正在喝湯,聽了楊集這話,一下沒忍住,一口湯水全噴在地上。

“哈哈.”

楊廣也覺得當初做得有點不地道,他尷尬一笑,舉起酒杯,打著哈哈掩飾:“往事休要再提!喝酒、喝酒!”

四人飲了一杯。

楊廣看了看楊集,心中不由暗自思忖起來,這小子讓他想起一個人——漢之賈誼。

二人都是年紀輕輕、才略無雙,乾的都是得罪世家門閥之事。

然而賈誼卻英年早逝了,他每覽這段史實,都有些狐疑,賈誼真是抑鬱而亡嗎?

難道和《治安策》全無干系?

而楊集是堅定的改革派、是他最有力的臂膀,同時也是他最認同的兄弟,於公於私,他都不希望楊集有所閃失;雖說楊集現在有了很多親衛,然而,他已經遇刺很多次了。

有些事不得不防。

思忖至此,楊廣說道:“好吧!我承認以前有點過分,改天我彌補.”

“算了,往事休要再提!”

楊集笑著說道:“你給我的‘美婢’雖然與眾不同,不過我也習慣了.”

楊廣笑了笑,不復多言。

改天找些厲害的侍衛送過去即可。

還有楊綸,那傢伙比楊集更愣,而且還是即將在複雜的冀州任職,也得安排一些精通江湖技術的好手。

楊靜在青州按步就班的做事,暫時無虞。

至於年長的楊智積,反而令楊廣大失所望,也不知他他到底怕什麼,當了這麼久的揚州大總管,卻始終不敢勤於政務,整天飲酒作樂,把政務都交給了長史和司馬。

這樣的人,讓他如何敢以大事相托?

沉吟片刻,楊廣朝著楊集問道:“金剛奴,你這《三國演義》一共多少回止?還有劉備,他何時才有一番基業?”

哪怕對歷史知之甚說,但是楊廣還是忍不住問起了楊集。

蕭皇后、楊昭也看向了楊集。

楊集心頭暗道,果然還是帶入劉備的角色,當然了,《三國演義》本身就是尊劉貶曹的作品。

“《三國演義》有多少回目,其實我也不太清楚,畢竟還完沒完,至於劉備……”

“行啦!”

楊廣打斷了楊集,笑著說道:“你要是提前說出來,那就沒有意思了.”

蕭皇后深表贊同的點了點頭,向楊集說道:“雖然你這麼寫,很讓人焦躁,可仔細想想,也是有著期待,其實也蠻好.”

“……”楊集無語,你們問我,又怕我透劇,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他向蕭皇后問道:“嫂嫂也喜歡看逸書?”

“閒來無事,看看打發時間.”

蕭皇后看著楊集,溫婉一笑:“你寫的《三國演義》,雖然採用了大量的誇張的筆法,可是可讀性遠比《三國志》有意思.”

“阿耶、阿孃所言極是!”

楊昭補充道:“《三國演義》雖未完結,可是前面內容除卻誇張內容,裡頭蘊含了很多謀略、治國方略,許多史實經過王叔以故事的呈現,很容易讓人知道某起事件的起因,再結合史實深入思考,便會發現漢末之亂實非一朝之事。

回過頭來看我大隋,著實感觸良多、收穫良多.”

楊集尷尬一笑:“其實呢,我是在侃三國的時候,說起了這些故事,誰想到阿穎、淑英竟然覺得有意思,便在故事梗概之上,加以潤色。

我看了看,又以讀者的眼光加以挑剔,之後,她們又改了。

你們看到的內容,實則是她們整編的,本以為她們聊以自娛,沒想到阿穎竟然寄給了嫂嫂.”

“反正你們是一家人;這些細節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些故事,出於於你.”

楊廣說道:“就目前而言,你認為亂天下者,乃是袁氏世家,我深以然之!但漢末有世家之亂,而後,世家漸漸退居幕後,此為何故?”

楊廣是皇帝,讀史、看史的方法,或許沒有楊集這麼系統,但所處的高度,對漢末之興衰,有著同樣認識。

因為三國歸晉,而晉朝的司馬氏,可不就是世家嗎?故而,在蕭皇后興致勃勃讀故事的時候,楊廣卻已經把大隋套了其中。

楊集硬著頭皮說道:“世家門閥發展於漢,因九品中正而壯大,而後,在南北對峙過程中,借戰爭進一步壯大。

到了我朝,大伯因為北有突厥、南有南陳,不得不向世家門閥妥協,從而使世家門閥勢大滔天.”

“確是如此.”

楊廣點了點頭,不在細問世家門閥之事,因為這是明擺著的事:“那我大隋之弊呢?”

楊集說道:“歷史有律可循,我族經過春秋戰國亂世,最終統一於大秦。

秦始皇雄才大略、一統天下,始皇在世之日,六國餘孽雖有異動,卻不敢大動干戈,到了始皇殯天,各種問題便暴露出來了,加上秦二世治國無道,這便給了六國餘孽崛起的機會。

經過秦末亂世,六國餘孽以及一些新生勢力在戰亂之中被極致削弱,從而為大漢盛世奠定了穩定的基礎.”

“我大隋結束了數百年的分裂,處境與大秦十分相似,雖無六國餘孽,可是執掌軍隊關隴貴族各個門閥,已經強大到恐怖的地步,比之生活在暗中的六國餘孽,尤為可怖。

與此同時,還有不甘沉淪的山東士族、南方士族;他們雖然失去了主宰中樞的權力,可是在地方上的影響,仍舊根深蒂固.”

“此外,關隴貴族、山東士族、南方士族壟斷了軍政職位,導致寒門子弟上進無路、升遷無望,一旦寒門怨恨積累到一定時候,必然暴發出難以想象的威力。

若是再有貪官汙吏敗壞朝廷名聲,百姓也將離心離德.”

說到這裡,楊集註視著楊廣,苦笑道:“我不知阿兄是怎麼想的,但我認為大隋現在的處境,比大秦還要兇險。

弄不好,秦末亂世又會重演.”

楊廣身為當事人,何嘗不明白這些道理?但是老實說,他現在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著實沒有什麼破局良方,過了半晌,問道:“依你之見,又當如何?”

楊集說道:“第一、加大反腐力度,使民心始終在朝廷這邊;第二、借軍改之契機,組建一支忠誠於阿兄、忠誠於朝廷的強軍,以備不時之須.”

楊廣默然片刻,長嘆道:“談何容易.”

“有了強軍、民心,至少於立不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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