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述雖然極其貪婪,但是比較注重家族名聲、注重家族傳承,他從來都不準嫡長子宇文化及參與自己的貪汙索賄之事,以免臭名遠揚之後,繼承不了自己的爵位,繼而影響到宇文家日後的地位和生存狀況。

這也是他對宇文化及要求嚴格的原因所在。

既然長子幹不了這等事,而次子宇文士及又是品行優秀的半個皇家人,於是襲爵無望的宇文智及便成了宇文述最好、最可信的斂財助手。

經過宇文述這麼一分,老大宇文化及成了性格剛烈粗暴的‘淨’、老二宇文士及成了文質彬彬品行端莊的‘生’、南陽公主是‘旦’角、老三宇文智及唱‘醜’角,四人各司其職、相互影響,便撐起了宇文家這出大戲。

宇文智及第一次收錢、索賄時,還很小心謹慎,生怕被人發現、惹來官司;可是幹了這麼年,又有位高權重的父親做後盾,警惕性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膽子變得越來越大;像大庭廣眾索賄這種“小事”,儼如吃飯睡覺一般,他早已幹得輕車熟路。

他是一個慣犯,所以早已失去了警惕之心,又知道單雄信、秦瓊、黃君漢等人是來自山東的地方豪強,算準了他們不敢對自己做什麼,便受楊集蠱惑,將父親的小抄取了出來,卻不料被手疾眼快的楊集一把奪走了。

宇文智及頓時大吃一驚,又驚又怒的咆哮道:“你做什麼?快還給我.”

“這麼重要的罪證,你覺得我會還給你嗎?”

楊集冷笑著後退了幾步,並且將信封藏入了懷中。

“你小子死定了.”

宇文智及見狀,心中又驚又怒,他一邊猙獰的怒吼,一邊拔出寶劍便向楊集衝來。

在他索賄的這些年裡,從來沒有紙條,以免留下把柄在外面,可是被楊集奪走的信封之中,不僅有他父親親筆所定的小抄,還有宋老生、高士達等七人不久前剛剛寫的效忠書,那些人也是乙榜箭術高手,也是宇文述拉攏的物件。

由於時間緊張,宇文智及還沒有交給父親,便又跑來尋找單雄信、秦瓊、黃君漢等人。

卻不料自己一時不慎,全部被這可惡的小子奪走了。

若是落入父親的政敵之手,便是父親也要遭殃,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要奪回來。

楊集早防宇文智及這一手,見他拔劍衝來,眼角餘光往桌上一瞥,正好看到小火爐上煨著滿滿一砂鍋滿鍋魚粥,粘稠的粥正汩汩的冒著小氣泡,他二話不說的抄起大砂鍋把手,用力朝宇文智及臉上潑去。

一大鍋滾燙的魚粥“唰”地一下潑出去,如若一道白布奔向了宇文智及。

“啊!”

“啊!”

兩聲慘叫,不約而同的從楊集和宇文智及嘴裡響起。

楊集被砂鍋把手燙得跳將起來,他把異常燙手的砂鍋往地上一扔,拼命的甩著被燙著的手,放到嘴邊猛吹。

宇文智及雖然也是學武之人,可他的身子骨早已被酒色掏空,此時又一心奪回信封,哪料楊集會搶先動手,頓時被魚粥潑了一頭一臉。

粘稠滾燙的魚粥糊在臉上,令宇文智及痛苦的慘叫,在他開口之時,後續魚粥灌了他滿滿一嘴,痛苦的吼音效卡在喉嚨裡再也喊不出來了。

痛得他棄了寶劍,摔倒在地上不停地掙扎、不停地打滾,卻始終擺脫滿頭滿臉的痛苦,身子也因為疼痛而劇烈發抖、全身肌肉繃緊如鋼。

為了緩解這份難言的痛楚,一雙手本能的撥走臉上、頭上的沸粥。

頭皮和臉皮本來就被燙熟了,在他抓撓之下,皮肉和頭髮不斷脫離。

血水、膿水、粥湯糊住了宇文智及的臉,他臉上那兩道森嚴冷酷青白之色不見了,只有血泡、膿水、抓出來的血槽,此時的他不是厲鬼卻勝過厲鬼。

“我的眼睛……”宇文智及吐出了嘴裡粥,從喉中發出一聲絕望呻吟,他終於發現了一個無情的現實:他的右眼什麼都看不見了!他閉上迷糊的左眼,眼前頓時一片黑暗,他知道並不是天黑了,而是他的右眼被燙瞎了。

他瞎了、瞎了一隻眼睛,另外一隻也不知是好是壞。

他以後不僅做不了官,而且變成了連日常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獨眼龍”、或是雙眼無光的瞎子。

此時的宇文智及,眼前一片漆黑,心中也是一片漆黑,身心的雙重打擊讓他徹底昏厥了過去。

這場衝突就像龍捲風,來得太快、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不只把同樓用餐食客看得目瞪口呆,便是楊集這一方的人、宇文智及的隨從也看得膛目結舌。

本來,宇文智及是找單雄信等人麻煩的,就在衝突將起之際,楊集出來說話了,幾句話便把劍拔弩張的氣氛冰消瓦解,使雙方變得和諧融融,儼如多年好友于他鄉偶遇一般。

然而兩人嬉皮笑臉簡簡單單幾句話過後,宇文智及忽然暴起拔劍,而楊集忽然端粥潑宇文智及。

緊接著,宇文智及把自己撓成歷鬼以後,很乾脆的暈了。

“沒聽見刺客意圖搶走庶妃嗎?沒見到刺客要殺本王嗎?衛王府眾侍衛,都他孃的死了嗎?”

萬簌俱寂之中,忽然響起了一聲怒吼,楊集這個兇手一邊甩手,一邊賊喊捉賊的咆哮:“一起上,將刺客黨羽給本王拿下!”

楊集也料不到宇文智及這麼窩囊,連一砂鍋魚粥都躲不過,一下子就被潑了個滿面開花,但衝突既然已經發生了,先把大義弄得手再說。

畢竟宇文智及上來之時,看熱鬧的人便默默的關注了這邊,不僅把宇文智及威逼單雄信等人的話、要強奪柳如眉和張出塵的話聽了進去,還將宇文智及拔劍砍自己、自己逃跑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看熱鬧的人群當中,認識宇文智及的人,大有所在,自然知道他是一個欺男霸女、強佔土地、燒人房宅的真惡霸,只是官官相衛,又有宇文述這棵大樹靠著,一直沒有人敢動他,這樣不僅令他逍遙法外,而且使他變得更加肆無忌憚。

以前沒人管,是民不舉官不糾,同時也是因為民不與官鬥早已深入人心,所以沒有人敢與位高權重的宇文述作對。

但是當人們聽到楊集的咆哮之後,便知道宇文智及惹到更加兇悍的厲害人物,再加上宇文智及拔劍砍楊集的事歷歷在目,所以對楊集的話深信不疑。

雖然楊集此前的名聲也好不到哪兒去,但是他這個紈絝之王的綽號,是靠打紈絝換來的。

深受紈絝荼毒的大興城百姓,巴不得多出幾個專治紈絝的紈絝之王,所以楊集在民間的口碑極好。

再加上他步入仕途以後,其一連串事蹟都充滿了正能量,使他早已成為大隋百姓心目中最傑出的‘青年領袖’、大隋青年心目中的‘偶像’,如此一來,人們對起衝突也不免先入為主,主觀上就認定挑事兒的人不是楊集。

觀眾的這種共同認知,也使宇文智及成了“一日為賊,終身為賊”的典範!若是此時便對簿公堂的話,這些觀眾在誰也招惹不起的情況下,定然將自己聽到的、看到的‘真實的衝突過程’,如實陳述。

負責不醉不歸的掌櫃楊懷忠是一個異常精明的人,他知道要出大事了,一聽楊集大義凜然的話,便心領神會的跑下樓去,奔去大興縣衙投案。

此時人證俱在,若是衙役前來取證,一定都是有利於少主之詞。

而敵我雙方隨著楊集的咆哮,衝突終於爆發了。

旁邊兩桌王府侍衛衝了過去,朱粲一馬當先,狠狠一拳擊中一名宇文家家奴的下巴,這名家奴慘叫一聲,身體倒飛了出去。

“我們要不要上?”

程咬金血湧上頭頂,躍躍欲試的朝秦瓊詢問。

秦瓊為人謹慎,他一把攔住了準備助拳單雄信和程咬金,鄭重的說道:“對方是許國公的兒子,來頭很大,我們根本就惹不起他們。

先等等再說.”

“你……”程咬金聞言惱火,這起衝突,明明是宇文智及來找單雄信、秦瓊、黃君漢而造成的,若非楊集仗義接下,他們三人此時只怕進退維谷、無所適從了。

然而楊集接下以後,秦瓊竟然讓大家冷眼旁觀?只不過他也明白自己是外鄉人,這個武舉的關鍵時刻不能招惹宇文述,以免惹來他們扛不了的事端。

眼見王府這邊大佔上風,也便默不作聲了。

宇文家的家奴,有做家奴的覺悟,雖然他們明知對方是衛王,但宇文智及是他們的少主,更是被楊集弄得生死不知,若是此時不上,定然逃不了一死,甚至連家小也被憤怒的宇文述和宇文智及處決乾淨。

但是他們此時上去打的話,恐怕也是落得一個刺殺衛王的刺客之名,宇文智及或許會沒事,可他們絕對會淪為棄子,不過卻能以自己之死,換來家小的生。

事已至此,他們唯有一肩擔之,才能給父母子女謀取一條活路,哪怕是被楊集處死於當場,想必家主宇文述亦能在聖人面前求得一個特赦,只追究他們的責任,禍不及家人。

眾宇文家家奴人皆此心,便一起衝了上來,拼命的與王府侍衛在大雅間內大打出手。

不管是王府侍衛還是宇文家奴,在大興城都不是省油的燈,而且都有喜歡搞事的主人,所以鬥勇比狠是常事、打架鬥毆更是家常便飯。

大家都是打架行家,知道打架只掄棍子不能動刀子,就算官府出面干涉,也只是將他們定性為尋釁滋事、打架鬥毆,頂多是訓誡一番、賠償好受損的店家便會放人。

一旦動刀鬧出人命,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

然而王府這邊有李大亮、朱粲、獨孤平雲這幾名高手,人數也超過宇文智及帶來的隨從,僅只片刻功夫,便將宇文府家奴打得哭爹叫娘、一片哀嚎。

家奴統領被朱粲重重一拳轟在胸口,噔噔噔噔的後退了十多步,後背‘砰’的撞到一根立柱之上,他只覺氣血翻騰,五臟六腑都彷彿被踢碎了。

他看了看不遠處面目全非的宇文智及一眼,又見楊集沒事人一般的朝自己退來,他頓時惡向膽邊生,拔出橫刀狠狠向楊集劈下。

楊集雙眼一亮,嘴角露出一抹詭計得逞的微笑,他見雪亮的橫刀快如閃電的劈來,立即後退幾步,‘險之又險’的避開當胸砍來的刀刃,但是他躲過了刀刃,鋒利刀尖卻從他右肩狠狠的划向了左腰,一襲錦袍被自上而下刀尖劃開了一條長達尺多長的口子。

‘驚惶失措’的楊集彷彿被這一刀嚇壞了,發出一聲刺耳的驚呼。

楊集這一聲震人隔膜的尖叫,也成功的吸引了交戰雙方、觀念的注意力,眾人隨聲看去,只見楊集踉蹌的向後退去,而那名宇文家家奴迅猛刺向楊集的後腰,刀勢快如閃電,眼看楊集躲不過這一刀了,眾人不由得也驚叫起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一支鐵鞭從下方揮出,猛擊的刀刃上。

卻是一直守在楊集身邊的尉遲恭出手了,只聽到“當”的一聲響,宇文家家奴的橫刀脫手而飛,尉遲恭一聲怒喝,一腳狠狠踹在他的胸膛上,家奴被踢得飛起來。

此時橫刀正好落下,楊集一腳踢在刀柄上,橫刀如條直線直刺那名家奴,那名踉蹌後退的家奴眼看著刀尖閃電般的刺向自己,受到猛烈撞擊而後退的他卻無力躲閃,只能閉上雙眼,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橫飛而至的橫刀當胸貫入。

刀勢未衰,穿透了他的身子之後,啪的一聲釘在幾尺外的牆壁之上。

這名家奴死前的慘叫聲,如若一聲巨大的警鐘,令所有人都呆住了。

而楊集胸前長長的刀痕,也令眾人心驚肉跳,要是再深入幾分,衛王此時就被開膛破肚了。

短暫的死寂過後,王府侍衛紛紛怒吼出聲,不約而同的拔出戰刀,將十多名宇文家家奴砍翻在地。

剎那間!慘叫連天,血腥氣息瀰漫!“卑職失職,請大王賜死.”

眾王府侍衛刀插地面,面向楊集單膝跪地,大聲請罪。

“平身!”

楊集一揮手,冷峻的說道:“誰也料不到這些狗東西拔刀傷人,這次就免了!下次若有再犯,兩罪並罰.”

“謝大王.”

眾人起身,心有餘悸的看了楊集胸口那個大口子,持刀將他保護了起來。

楊集用低微的聲音向身邊的尉遲恭說道:“配合得不錯.”

“都是公子教導有方.”

尉遲恭嘿嘿一笑,在眾人混戰之時,他和柳如眉、張出塵已經收到了楊集的指示,知道他要引人來砍,所以他在關鍵時刻出鞭,若非如此,那名家奴休想靠近楊集三丈範圍之內。

就在這時,楊懷忠氣喘吁吁的帶著大興縣縣令竇慶、縣丞屈突蓋奔了上來,三人之後,還跟著一群衙役。

楊懷忠掃了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出人命什麼的,他不怕,大隋也不忌死人,若是某個酒肆鬧出人命,反而客流滾滾。

令他心驚肉跳的是楊集此時太狼狽了。

竇慶、屈突蓋的目光下定在了楊集身上,他身上那道長長的口子,嚇得他們手足冰冷、渾身發寒,這裡不僅是京城,更是他們的管轄範圍,衛王楊集要是死在這裡,他們這輩子也得玩完。

幸好,只是劃破了衣服,如果再深幾分……委實不敢想象。

竇慶嚥了咽一口口水,上前向楊集行了一禮,壯著膽子問道:“金,衛王,這是發生了何事?你、你沒事吧?”

死了的、傷了的都不重要,重要是這位大爺。

縣令低聲下氣、點頭哈腰的模樣,屈突蓋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拱手一禮,然後指著那具屍體,向楊集沉聲問道:“衛王,敢問此人是誰所殺?”

楊集指了已經醒來,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宇文智及,冷冷的說道:“這個面目全非的混蛋是宇文智及。

而死掉那個則是他的惡奴。

這名惡奴在打鬥過程中拔刀偷襲本王,被本王誤殺的。

若非本王命大,早就被他一刀砍為兩半了。

雖然本王殺了人,但凡事都有因果,你們最好問一問圍觀的食客,便知道事情的起因經過和結果了.”

屈突蓋聞言掃了眾人一眼,他心裡其實跟明鏡一樣,宇文智及已經是縣衙的常客,這一次也一定是宇文智及挑釁在先,否則也不會鬧成這個樣子。

只不過他也不得不佩服宇文智及的膽量,要知道,楊集是他老子宇文述也要發怵的人物,可他不僅敢招惹、甚至還敢動刀來砍。

這混蛋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至於楊集,雖然也是一個囂張跋扈的人,但是據屈突蓋看到的與楊集有關的卷宗上顯示:楊集從小到大都沒有主動惹事和闖禍,每一次都處於委屈那一方,哪怕搞出什麼大事來,也令人無從指責。

唯獨令人頭疼的就是,他總是喜歡把雞毛蒜皮的小事捅成天大的大事而已。

這時單雄信剛要上來解釋,屈突蓋卻一揮手,冷聲道:“統統帶回縣衙!到了縣衙再說.”

“我和我的人也跟著去!”

楊集指了指身邊的柳如眉,向屈突蓋說道:“這是我的庶妃,也是宇文智及準備強搶的人,要不要去?”

屈突蓋聽了此話,只感到眉心發漲、太陽穴一鼓一鼓的。

宇文智及要搶楊集的庶妃,那麼此事就不是單純的打架鬥毆、失去殺人案件了,還涉及到關皇族的尊嚴。

宇文智及這一回怕是不好過。

當然了,宇文智及現在本來就不好過。

“不必了!”

屈突蓋向楊集答覆一聲,然後恭恭敬敬的向柳如眉行了一禮:“請夫人回府,若有什麼事,卑職會讓人通知.”

“嗯!”

柳如眉微笑點頭。

楊集向柳如眉說道:“回府便將此間發生的一切事情告訴王妃,然後與她一起入宮,請皇后為你支援公道.”

楊集既沒有忘記宇文述的算計,更沒有忘記宮廷那番短暫的交鋒,既然雙方已經註定成為仇敵了,便要想方設法弄倒對方,如今有這麼好的天賜良機,楊集又怎麼放過?他現在不怕事情鬧大,事情鬧得越大,罪行累累的宇文智及越慘,只要他強搶衛王庶妃的訊息傳了開去,那麼整個皇族、整個大興城的百姓都在觀望。

這麼一來,便能把躲在背後的宇文述逼出水面;到時候,再將奪來的證據呈上,那麼教子無方的宇文述便是公私俱犯。

“妾身遵命!請郎君小心.”

柳如眉乖巧的點了點頭,便與張出塵翩然離開。

“……”屈突蓋、竇慶只感到心驚肉跳。

這事鬧大了、樂子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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