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教張御史得知,我從宇文智及手中奪取之物,實乃是宇文述的罪證、宇文述蓄勢謀反的罪證.”

中華殿內,楊集向張衡說了一番話,而他這番貌似平淡的話,卻在殿內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般的驚呼聲。

這也是楊集的聰明之處,縱然他是高高在上、位高權重的親王,但是親王這一重身份也死死的限制了他,似這等朝堂之爭,不宜牽涉過深。

如果他僅僅只是將此案定義為他和宇文智及之爭、宇文述操縱武舉,僅僅只是就事論事的找宇文述的碴,性質就是親王與權臣之間的戰爭,不管成敗,他都成為矚目的存在,不僅使他超然的‘地方官’的優勢蕩然無存,而且會成為文武百官顧慮的存在,文武百官一旦顧慮了他,便會在背後合起夥來搞他。

更重要的是如果就事論事的話,哪怕他在大殿之內鬧得再厲害、哪怕贏了這場官司,楊廣也只是將此案定為賣官鬻爵的謀財案,宇文述即便受到一定懲罰,日後很快又會復出,到那時,宇文述一定是他最致命的毒匕。

如果將此案提升到‘蓄勢謀反’的高度,那麼大隋君臣都被“謀反”二字吸引住,在這個前提與暗示之下,他今天對宇文述做出什麼樣的反擊都被人們視為正常的舉動,而不是擁有什麼不良的動機,他本人也被視為維護大隋國祚、舉報不軌之臣的正義之士,而不是與他們爭朝堂話語權的政客。

這樣一來,重臣們就不會視他為桀驁崛起的威脅。

至於宇文述“蓄勢謀反”的證據,楊集自然是沒有的,但是架不住人們猜想啊!畢竟宇文述已經位極人臣了,他可以上進的空間已經很小很少了,若是他僅僅為了大權獨攬、一手遮天,若他僅僅只是為了自汙,為何要大量賣世家門閥人情?為何要蓄養三千假子?為何要招攬大量傑出的寒門為己用?為何如此賣命的斂財?平時的話,倒也無妨,可是宇文述一旦在此案輸了,便會淪為眾人都想推一把的失敗者,眾人在“蓄勢謀反”這四字的暗示和啟發之下,定然找宇文述的碴子,而他平時賣人情、蓄養假子、安插假子入軍政、奪朝廷才人、大肆斂財等舉動,也會成為重臣群起而攻的‘罪證’。

就算楊廣沒有定義為謀反,還會重用宇文述,但是宇文述諸多超出了臣子範疇、超出了自汙範疇的過分舉動,一旦公諸於眾,楊廣心中怎能沒有疙瘩?只要楊廣心中有了疙瘩,宇文述日後哪怕夾著尾巴做人,將假子解除、家財散盡,禍患反而更大。

或許楊廣會想,你宇文述為何要將假子解除、家財散盡?你何不敢與世家門閥接觸……你是不是心中藏著什麼秘密?你又在害怕什麼?你是不是招攬人心?到了那一步,連帶暗中使力的虞世基、梁昆等人,也被人們理所當然劃入逆黨一系,一起成為人們口誅筆伐、竭盡全力扳倒的物件。

而楊集現在要做的,就是打贏這場官司,為眼紅宇文述、虞世基、梁昆等位置的臣子,創造口誅筆伐的機會。

臣子們的千種百種反應,固然是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出發,但卻間接的緩解了楊集在朝中的壓力。

此時此刻,文武百官都以驚駭的目光看著宇文述,議論之聲更是響徹大殿,誰也沒有想到楊集將這個普普通通的小案子升級到了這個高度,不僅把矛頭直接指向了宇文述,更令人驚悚的是,竟然告宇文述“蓄勢謀反”。

但是一些人聯想到宇文智及劍劈楊集之事,開始將信將疑了起來。

宇文述也被楊集這一番打了個措手不及,完全沒有料到楊集直接越過此案,把自己打入了地獄般的“蓄勢謀反”,他氣得渾身顫抖,一張老臉更是燙得跟火燒一般,一雙拳頭捏著咯咯直響,恨不得將楊集一拳打死,指著楊集厲聲大喊:“你血口噴人、歹毒誣告,老夫與你沒完!”

楊集註視著幾乎發狂的宇文述,說道:“我有證據!我有人證、我有物證!”

平平淡淡的話語、穩重如山的神態,又在大殿掀起了軒然大波。

氣得差點發飆的宇文述也呆住了,他指著楊集,一時間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他向楊廣行了一禮,大聲咆哮道:“聖人,老臣冤枉、老臣冤枉啊!懇請聖人為老臣做主.”

楊廣卻擺了擺手,說道:“大將軍不必著急,是對是錯,自有公斷.”

“喏!”

宇文述無奈的應了一聲,他心中將楊集恨得咬牙切齒,但是聖人竟然一點都不幫他了,雖然楊廣臉被平天冠垂下的十二條旒擋著,使他看不到十二旒後面的臉色,但是楊廣冷肅的語氣,令他十分緊張,難道真懷疑自己‘蓄勢謀反’了?得此結論,宇文述心中開始不安起來了。

他自問沒有謀反之心、謀反之勢,但是他不法之事、逾越之處多如牛毛;尤其是他的長子和三子做什麼事情都瞞著他,要是他們有什麼過界的行為舉動,並且被楊集抓住,似乎也正常。

事態變成了這番模樣,張衡也無法再審了,他向楊廣拱手道:“聖人……”楊廣揮手打斷,說道:“繼續審!”

“喏!”

張衡無可奈何,他明白案件的性質變了,向楊集問道:“衛王,你有什麼證據證明許國公蓄勢謀反?”

“很多很多!且聽我細細道來。

第一件事,是武舉乙榜!”

楊集說道:“在此之前,武士入仕無門,使許許多多驚才絕豔、有名將之姿的賢才抑鬱終生、草木同朽,於他本人而言,只是懷才不遇,但是對於朝廷而言,卻是損失了萬中無一的名將。

而聖人創辦武舉的目的唯才是舉,使這類真才實學的人能夠人盡其才、為國所用,同時也能激發所有將士爭勝之心、鼓勵民間武士刻苦練習武藝。

軍隊有了大量人才的湧入,便能將平庸無能之輩淘汰出局,終使我大隋軍隊人才不斷、名將不絕,永葆睥睨天下、無敵可擋之勢。

所以武舉影響深遠、意義重大,於國於民都有莫大好處.”

楊廣眼中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讚許之色,倒不是因為楊集拍馬屁,而是他事先沒有把武舉的深層用意說出來,但楊集卻想到了,說明楊集很瞭解自己的用意,無須交待就能很好的配合自己。

雙方都沒有說什麼,但彼此卻能心領神會,這一種默契,讓楊廣心中產生難以言喻的愉悅之感。

“但是我們都知道,武舉在開始之前,有人為了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刻意曲解聖意,將乙榜章程制定得朦朧不清,使一萬八千多名世家子湧入了乙榜。

不過在我接手乙榜之後,已經將這些人清除,使乙榜步入正軌,這沒有什麼好說的,只要事後清算即可。

但是武舉前任總監察宇文述,在我接手乙榜之後,還在幕後操縱乙榜,乙榜的四百個名額中,他內定了三百四十多個名額。

也許有人說他是謀財,但這只是表面上的偽裝,他的真實目的是毀武舉、掘大隋的根.”

楊集沒有在意宇文述幾乎噴火的目光,繼續侃侃而談道:“作為前任總監察,他明白武舉的重要意義,知道名額內定之後,會使幾萬名民間武士怨聲載道、人心沸騰!也知道這些慘遭愚弄的武士返回故鄉,便會在鄉里鄉親面前宣揚朝廷黑暗不公,幾萬張嘴的宣揚,很快就使民間對朝廷充滿了失望。

這惡名由誰來背?自然是聖人;後果是什麼?後果是大隋王朝失信天下,是千千萬萬名百姓認為大隋是一個黑暗、昏庸的王朝,對大隋王朝徹底失去信心.”

“而身為北周皇族的宇文述這麼做,又能得到什麼?首先是把三百四十多名心腹安插進大隋軍隊之中,為他日後起兵創造基礎;其次是把武舉毀掉以後,他能夠得到一個怨聲載道、民心沸騰的亂局,這兩大收穫,是他為了復周而蓄勢的證據之一.”

楊集也知道這是憑空臆斷,但是他先把謀反的屎盆子扣到宇文述的頭上之後,人們便會受到誤導,當宇文述操縱的證據出現,這番憑空臆斷的效果和威力一下子就顯現出來了。

宇文述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軍人,與其說是一個陰謀家,不如說是一個勇猛殘酷、濫用職權的戰將,然後再利用皇帝信任、其他人不敢惹的特徵來行使不法之事,這樣一個人,在口才方面,又如何是楊集的對手?他現在聽了楊集這一番‘理性’分析,頓時暴跳如雷,氣急敗壞的指著楊集咆哮道:“狗一樣的東西,你說我操縱武舉,你有什麼證據?”

楊廣聽到宇文述在早朝上公然罵人,臉色變得相當難看起來,如果楊集是狗一樣的東西,那他楊廣又是什麼東西?只不過他到底還是被楊集的話吸引住了,所以心中雖然不舒服,並沒有在意這些細節,繼續聆聽著。

朝堂上的臣子,也對於楊集的臆斷不置可否,虞世基也露出了不屑的目光,他原以為楊集能讓賀若弼一族完蛋、獨孤陀和竇誼元巖死亡,定然是一個政斗的高手,沒想到卻如此不堪,左右不過是一個敢闖敢拼的武夫罷了。

不過他也沒有料到宇文述如此貪婪,竟然在乙榜安插了三百四十多人,若是楊集真的拿出證據來,宇文述僅是這一關便不太好過。

只有比較熟悉楊集的楊昭、高熲、裴矩、楊雄表情肅然,他們知道楊集絕對不會幼稚到這個程度,他分明是欲擒故縱的引誘宇文述上鉤。

只要宇文述操縱武舉的罪名實錘了,那麼楊集下一步便是更厲害的招數,從而一步步的坐實宇文述“蓄勢謀反”的罪名。

張衡見楊廣沒有表示,便問道:“衛王,你有什麼證據?”

楊集向捧著一個盒子侍立在旁邊的李大亮一招手,令他走上前來,然後開啟了盒子,從中抽出一疊厚厚的紙張。

張衡順勢瞥了一眼,嘴角都哆嗦了起來。

兩尺見方的盒子類似抽屜,分了很多個格子,每一個格子都放了一大疊夾子夾著紙紙,而楊集這一次只取一疊,可見,另外那些,各自代表宇文述的一個大罪證。

“武舉乙榜最初的考官是王世充、崔均、李衍、慕容蛟、獨孤覽、元弘經、劉浩然等十五人,表面上是這些人矇蔽聖聽、曲解聖意、營私舞弊、中飽私囊,但是實際上,他們不過是宇文述操縱武舉的棋子.”

楊集掃了手中的罪證一眼,便交給了張衡,說道:“我手中的名單均是宇文述內定的人,他以威逼利誘的方式,讓考官給這些人安排名額、安排名次.”

張衡從楊集手中接過名單,沉吟半晌,便上前交給丹陛下的宦官,再由宦官遞給了楊廣。

楊廣隨手翻看,只見上面筆跡皆是出自宇文述之手,他不僅把這些人的名字、年齡、籍貫寫得明明白白,還把每個人的名次、索要的職務寫得一清二楚。

接著他又翻了第二、第三、第三……第十、第五十張,翻看的迅速也越來越快。

如此觀看了近百張,他猛的站了起來,把這疊名單狠狠拍在御案之上,發出了‘砰’的一聲巨響!剎那之間!巨大的中華殿變得鴉雀無聲,只有楊廣頭上平天冠二十四條旒撞擊出來的珠玉之聲在作響(前後各12條)。

楊廣在上面踱了幾圈,復又坐下,雖然自始至終都沒有說半句話,但是望著宇文述的目光充滿了熊熊怒火,過了半晌,他向楊集問道:“衛王,一共有多少個人是內定的?”

“三百四十六人!”

楊集連忙答道。

楊廣怒吼道:“也就是說,在你接手武舉之前,乙榜中的四百個名額,有三百四十六個被內定了?”

其實宇文述要安插的人數是一百八十人,另外一百六十六人,是王世充等人利用職權之便,自己內定的人,但是楊集的大敵是宇文述,於是他便巧妙的將這些名單夾雜在一處,反正宇文述是債多不愁蝨多不癢,一併算到他頭上也無可厚非。

而王世充等人巴不得有人分擔一二,如今有楊集幫助操作,自然不會傻乎乎的承認自己安插人手。

楊廣手中的名單確實很全,他認真觀看的名單也確實是宇文述安插的人、也是宇文述親手所寫,可是雜在中間的其他人安插的人的名單,氣炸了肺的楊廣又怎麼可能一一觀看?又怎麼可能一一辨認筆跡?所以此時,楊廣將這三百四十六人都算到了宇文述的頭上。

楊集拱手道:“正是!”

楊廣冷冷的問道:“除了這些名單,你還有人證嗎?”

“回稟聖人,原先負責乙榜的十五名兵部官員此時就在殿外.”

楊集向楊廣深施一禮,說道:“若是可以,聖人可召他們入殿審問.”

“不必了!”

楊廣一揮衣袖,憤怒的注視了宇文述半晌,忽然‘砰’重重一拍御案,語若寒冰的說道:“宇文大將軍、許國公,朕對你百般信重,你卻敗壞朕的武舉,內定了如是之多的人,你很好、你很忠誠.”

宇文述那雙眼睛充滿了熊熊怒焰,連那張老臉都有些扭曲了,尤在大聲說道:“聖人,分明是楊集在汙衊老臣,請聖人替老臣做主啊!”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楊廣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將那疊名單扔到了丹陛之下,向下面的宦官說道:“拿給他看.”

宦官連忙拾起名單,跑來遞給了宇文述,宇文述翻了幾份,不由得渾身一震,頓時癱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喊道:“老臣知罪!老臣知罪了!老臣確實內定了一些人,願接受聖人一切懲罰!”

如此極具戲劇性的變化使滿朝文武都震驚無比,宇文述前一刻剛才還信誓旦旦的說“楊集在汙衊老臣”,眨眼之間就癱軟在地的認罪、請罪。

真是越來越精彩了。

對於這一切,有人欣喜、有人擔憂;但更多人卻充滿各種各樣心思,他們對於接下來的事情充滿了期待。

裴矩搖了搖頭,他知道武舉在聖人心中的重要性,也知道武舉的重要意義,可是宇文述竟然在武舉乙榜內定、安插三百四十六人,只給寒門武士留下五十四個名額,這也未免太誇張、太貪婪了吧?不管宇文述落得如何下場,只能說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但是楊集接管武舉以後,也使一切嚴重後果都沒有發生,僅憑未發生的事就想從重懲罰宇文述,卻是難如登天了,如果楊集如果沒有更厲害的後手,休想將他打為‘蓄勢謀反’。

楊廣憤怒的對宇文述說道:“宇文述,朕相信你,才讓你擔任武舉總監察,然而你卻壞朕的千年大計……你實在是太讓朕失望了。

你讓朕如何相信你?”

宇文述臉色變得一片慘白,嘴唇囁嚅幾下,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他明白聖人不僅相信自己營私舞弊,而且怒到極致,否則也不會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

實際上,武舉在眾多大臣眼中,只是甄選十二衛禁衛罷了,與朝廷政務沒多大關係,而且選拔的八百個名額軍職皆不高,故而他們覺得武舉規模小,沒有多大意義,甚至覺得結果出來以後,兵部就可以公佈名次,皇帝根本沒有過目的必要。

而宇文述,正是輕視了武舉的深遠影響,沒有意識到武舉在楊廣心目中的地位,他才敢這麼大膽的操縱。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宇文述知道官場的潛規則十分嚴重,大家對很多事情其實都是心知肚明的。

但卻沒有人會說什麼,一是很難拿到確鑿的證據,受益人絕對不會出來作證;二是沒有實證的情況下,不僅告不倒操縱者,反而被反咬一口,得罪了操縱者和一大幫受益者,最終只會自取其辱。

而武舉,就是很難拿到實證的一項盛會。

然而楊集不但拿到了實證,並且擺到檯面上說,這令宇文述心亂如麻,他知道別人頂多是子弟被踢出武舉,而自己卻是罪責難逃。

他此時已經陷入了楊集的節奏,順著楊集的節奏急思對策,完全沒有意識到經過楊集這麼一操作,楊廣已經把“三百四十六內定名額”的罪責一概算到了他的頭上。

“衛王!”

楊廣不再理會宇文述了,直接向楊集問道:“你和這些武士接觸較多,他們對武舉印象如何?”

楊集說道:“之前,他們認為朝廷實在是太黑暗了,他們滿懷報國之志,聽說朝廷舉辦唯才是舉的武舉,便信心十足、興高采烈的前來報名,一些貧困的武士為了湊齊路費,甚至不惜變賣家財,可是千里迢迢到了京城之後,卻遭遇了不公和愚弄,致使他們的滿懷希望變成了絕望,紛紛覺得大隋王朝是一個官官相護、金錢開路、權勢為王的黑暗世道,說是怨聲載道也不為過.”

“現在呢?”

楊廣也認同楊集這種說法,凡是有血性的人,都受不了這種愚弄,更何況武士們遠道而來,損失的可不僅是時間和精力,還有實實在在的錢財,能不怨聲載道才怪?如今武舉已經照常運作,他現在擔心的是,他和朝廷在數萬武士心中的形象,是否因此受損。

“啟稟聖人,自從重新擬定章程以後,武士們皆認同這種選拔標準,也安心考試了。

朝廷接下來只要嚴懲舞弊者,他們不但知道聖人是公平的,也能親自體會到朝廷嚴懲不法、反貪反腐的力度,而舞弊者,實則是一小撮人揹著聖人和諸公所為.”

楊集見楊廣微微頷首,繼續朗聲道:“而透過此事,我們也能看出百姓對朝廷和地方官府其實是十分寬容的,朝廷和地方官府做事之時,犯錯和失誤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朝廷和官府錯而不改、明知有錯卻不作為.”

“衛王所言極是!”

楊廣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然而楊廣這份‘不作為’,卻讓宇文述膽戰心驚、微微發抖,他現在不怕懲罰,而是不罰,如今楊廣沒有明確處罰他,顯然是打算在一切都結束以後,再跟他算總賬。

如果楊集還有什麼證據,並且一一拿出來說,必將疊加成天大的大罪。

過了半晌,楊廣見張衡在看著自己,索性決定親審此案,開始由旁觀者變成主導者,他向楊集問道:“為何今日才將證據出示?是因為和宇文智及嗎?”

楊集連忙說道:“這倒不是,而是時間上來不及了,原打算武舉結束以後,再上報朝廷的,只不過臣和宇文智及的案子跟武舉息息相關,所以一併拿出來了.”

他又取出了一疊紙張,交給了旁邊的張衡,然後向楊廣拱手道:“聖人,這是微臣從宇文智及手中奪走的重要罪證,這些罪證是宇文述蓄勢謀反的第二大罪證。

而宇文智及為了將之奪回,這才暴起傷人、劍劈微臣.”

滿朝文武聽了此言,盡皆恍然。

無數雙眼睛看向了楊集,包括楊廣也隱隱猜到了宇文智及劍劈親王,實乃是為了救父,而導致宇文智及敢向親王出劍的罪證,又豈是簡單之物?楊廣接過張衡上呈來的名單翻看了一下,發現是十多份向宇文家效忠的效忠書,他不解的向楊集問道:“衛王,這些寫效忠書的人,又是什麼來路?”

“聖人,在武舉乙榜剛剛結束的箭術比試中,有十多名不是內定的考生考了滿分。

宇文述聽說這些人的訊息以後,便讓宇文智及將這些優秀武士招攬為己用,而秦瓊、單雄信、黃君漢便是因為不願意成為宇文述的家奴、死士,這才受到了宇文智及的威脅。

聖人手中的效忠書,是那些害怕被宇文述滅族,迫不得已向宇文述寫效忠書的優秀武士.”

楊集停頓了一下,朗聲說道:“武舉是聖人選拔禁衛之盛事,而宇文述一方面拼命的往裡面安插人手,另一方面又將其他優秀武士一網打盡,若他詭計得逞,那麼四百個名額皆是他的人。

他如此苦心孤詣的往禁軍安插人手,不是為了造反、不是為了對聖人來一個斬首行動又是什麼?”

宇文述怒喝道:“楊集,你簡直是一派胡言!”

楊集沒有理會宇文述,而是將盒子裡的罪證盡數取出,堆在一起足有一尺多高,他捧著到了丹陛之下,呈給下面的宦官,然後向楊廣道:“聖人,宇文述為了滅隋復周,可以說是無孔不入、無所不用其極,他這些年一直悄悄的將底層將領收為假子,令他們成為宇文家的忠僕,至今傳言宇文述已有假子三千.”

“現在上呈這些名單和罪證,是那十五名兵部官員為了將功折罪,交出來的。

微臣也不敢保證盡是宇文述的假子,但是他已經位極人臣,可以晉升的空間極小極小了,然而他利用聖人的信任,將這麼多人安排進軍隊、進官場,其用意何在?不言而喻。

此之以外,宇文述一方面透過貪汙受賄積攢了富可敵國的財富,另一方面又壟斷了大隋的生鐵生意,有朝一日起兵造反,軍餉和武器裝備都不用愁了.”

眾人聽了此話,再結合楊集之前推斷的“借武舉將心腹安插入軍隊;毀武舉敗壞朝廷名義、攪亂天下”。

不禁紛紛倒吸了一口冷氣,宇文述這是要做什麼?難道他真想造反不成?大家本來不相信楊集“蓄勢謀反”的論點的,但是當他將宇文述的作為一一分析、將證據一一擺上,於是宇文述在眾人腦海中的形象活生生就是一個大梟雄、大反派,他平時的種種作為,則是“壞朝綱、奪軍權、養私軍、積糧餉、鑄兵器……”,如此過分出格的舉動,不是“蓄勢謀反”,又是什麼?楊廣雖然沒有說什麼,但臉色已陰霾密佈,似有隱隱雷霆正在醞釀,一雙憤怒地目光射向宇文述,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宇文述覺得天旋地轉,幾乎癱倒在地,他眼中露出恐懼之色,放聲大哭道:“聖人,老臣是無心過失。

請聖人明鑑.”

楊廣冷然道:“看來朕真是小看了你。

宇文述,你並非是無心,而是赤膽忠心。

你們宇文家對大隋十分忠心、對朕十分忠心!”

宇文述慌亂之極,忙中出錯的大聲說道:“聖人,老臣承認自己確實貪財、貪權,可實無謀反之心,老臣教子無方、御下不嚴,以致……”“閉嘴!”

宇文述若是在平時主動承認自己貪財貪權,或許會得到坦白從寬的褒獎,可是此時卻如同在大火之上澆下了一瓢油,徹底的點燃了楊廣胸中強行忍住的怒火,他一拍御案大吼道:“傳朕旨意,免去宇文述左衛大將軍、上柱國、開府儀同三司之職.”

他看了張衡一眼,下令道:“張御史,由你們御史臺牽頭,聯合大理寺、刑部組成大三司會審,兵部和吏部從旁協助,一起嚴審武舉作弊案、一起嚴審衛王呈上來的名單,凡是參與武舉舞弊者,一個不饒!凡是涉嫌行賄武士,永不錄用!凡是宇文述安排將官,一律嚴審!”

“喏!”

張衡應了一聲,忽然挺胸抬頭,一字字的說道:“聖人,自古以來治世之君明則臣賢,然而總有一些蠅營狗苟、野心勃勃之輩,貪私利而忘國之大義、顧小家而舍國之興衰、視王法不顧、置律令如草芥,此等小人,可謂是國之奸佞!欺君罔上的內史侍郎虞世基、刑部侍郎梁昆便是這類奸佞,微臣彈劾之.”

繼而,有御史相繼站了出來。

“聖人,微臣彈劾虞世基、梁昆和宇文述狼狽為奸、欺君罔上.”

“聖人,微臣彈劾虞世基縱容家人橫行不法,以至於其妻將官職明碼標價.”

“聖人,微臣彈劾虞世基鬻官賣獄.”

“聖人,微臣彈劾虞世基賄賂公行、縱子驕妻.”

“……”御史臺的忽然爆發,一石驚起千層浪,整個大殿之上瞬間就好似油鍋裡滴進了一滴水,陡然炸開!蘇威上前幾步,拱手道:“聖人,微臣彈劾虞世基。

虞世基目無法紀、橫行不法、獨霸三省,揹著聖人擅自向刑部侍郎梁昆下令,唆使梁昆敗壞法度。

臣懇請聖人嚴懲虞世基、梁昆,以正朝綱.”

聽了這話,裴矩立刻站出,高聲道:“聖人,虞世基擅自行使三省主官之權,令梁昆向大興縣竇慶施壓,此之行徑,足以與祛宇文護相提並論,臣以為此例絕不能開.”

“聖人,臣附議!”

牛弘亦道:“虞世基實乃朝中奸佞、國之蠹蟲,若不嚴懲,日後必將獨霸朝堂,日後必將人人效仿。

屆時,規矩大亂、國將不國.”

“臣附議!”

“臣附議!”

“……”高熲、楊雄、楊約、蕭瑒、李圓通、宇文弼、薛胄、韋衝、段文振、裴蘊等人紛紛出列。

僅只片刻功夫,滿朝文武盡皆響應。

看到這一幕,楊廣頓時明白虞世基這一次作為,已經觸犯了眾怒,而且宇文述之事塵埃落定以後,他也明白虞世基和梁昆是為宇文述行事。

若不嚴懲,確實說不過去。

況且虞世基剛剛當上內史侍郎不久,就敢揹著行三省主官之事,以後那還得了?此風絕對不可長。

他沉吟半晌,說道:“罷免虞世基內史侍郎之職,貶為鳳州同谷縣令;罷免梁昆刑部侍郎之職,貶為朔州開陽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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