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入了盛夏,這一日天氣出奇的好,抬眼間碧藍的天空浮現幾縷輕透薄雲,彷彿緞面上綴著的薄綃紗,獨獨那日頭卻是越發毒辣,好似經過這段時日的陰雨洗刷,已是極盡光芒,讓人單看一眼都只覺得禁不住的刺眼。

耳畔的知了“吱呀吱呀——”也被熱的分外聒噪,伴著窗外暖烘烘的微風拂入屋內,相比於外,此刻屋內的冰盆在搖扇的搖曳下一點一點吐露著涼意,絲絲入扣的浸入肌膚,只覺得舒服極了。

太醫令孫仲安然地靠在漆竹躺椅上,穿著寬鬆的長衫,腳下趿著一雙木屐,袖子早已挽在手肘處,手中握著一卷書,看著看著便不由合了眼,半睜半寐。

“大人——”伴隨窸窣的腳步聲,一長隨打扮的男子入裡試探出聲,躺在那兒的孫仲眼眸先是微微一睜,看到來人後不由又合上,語中多有未醒的疲憊。

“買來了?”

察覺到來人的遲疑,孫仲這才又睜開眼,卻見眼前長隨有些為難地壓低聲音道:“回大人,買是買了,只是比從前少了些——”說罷,男子將手中盒子遞近,一開啟孫仲低垂目光乜了眼盒中的茶葉,竟比從前買回來的少了一半。

“怎麼,城裡不是有數家商鋪,竟都賣空了?”

聽到自家主子問話,那長隨適才無奈道:“前段時間有些官家夫人娘子服用此茶覺得甚好,說飲後有仙姿細腰的效用,聽聞個個那腰都纖瘦了一尺,這長安的貴人們一聽,都爭相去買,興業坊的那家商鋪主人覺得有利可圖,便以高價將天竺傳入的茶葉皆購了去,現如今除了他們家,旁的三家商鋪已是被哄搶一空,小的們無奈,只此一家可選,不料他們如今又坐地起價,只這一點就要了咱們十兩銀鋌.”

聽到此話,孫仲聞言驚詫,有些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挑,再看眼前這稀少的茶葉,只這點東西便抵過他半年的俸祿?只見他終於緩緩坐起了身,將盒子接過,聞著熟悉的味道,循例捻起一些檢視,然而當他捏到手裡便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下一刻一旁的長隨眼見孫仲臉色變了變,將茶葉再放入口中抿了抿,卻皺眉道:“你們叫人給騙了——”長安城的興業坊坐落在皇城西角,雖不及安興坊、勝業坊這般鄰近大明宮,來往皆是達官顯貴,但卻商鋪林立,胡人、波斯人等各地商人皆在這裡落了腳,平日裡吆喝聲不絕於耳,摩肩擦踵極富煙火氣息。

此刻一輛不顯眼的灰綢馬車停在一處商鋪前,只見一著青布衫,已是兩鬢斑白的老人自馬車走下,入裡前略略掃視周邊,這才走了進去。

當商鋪裡的夥計聞聲迎了過來,一見著孫仲身後那個方來鋪裡討要說法反被他轟出去的長隨,立馬變了臉色,似有些不耐煩的道:“都說了咱們這兒是正經買賣,賣的都是貨真價實的東西,你們若再這般胡攪蠻纏,就別怪我們公堂上見了.”

說罷,那夥計轉身便要走,那長隨眼見如此囂張正要怒罵,卻見孫仲抬了抬手,這才生生將那口氣嚥了下去。

“原本是做生意,小哥何必這般心浮氣躁。

老身從醫數十年,這何種茶有何種醫效還是分的清的,只怕先前你們賣於我們的東西多有誤會.”

孫仲摸了摸鬍子,長者規勸般平和地笑了笑,隨即眼神示意間,那長隨壓住憋下的火,上前遞過一個盒子,只聽鎖釦一開,開啟的那一刻夥計的眼睛都不由瞪了老大,裡面竟是十足十的幾枚銀鋌。

“和氣生財,以後我們少不了還有生意往來,你們若肯誠意相待,他日的回饋必不會比這少.”

在孫仲意有所指的笑眼下,那夥計勉強將盯著銀鋌的目光收了回來,幾乎是瞬間便換上熱情招待的模樣規矩拱手道:“貴人請稍候,我這便喚掌櫃的來.”

見孫仲點了點頭,那夥計便腿腳麻利地朝後堂去了,生怕慢了半步一般,孫仲身後的長隨見此不由輕啐了一口,孫仲卻是平靜依舊。

不過一會兒,一著長衫的男子走了出來,看起來二十來歲的模樣,舉止間也有幾分通情達理的樣子,此刻與孫仲一對上,男子便立即疾步上前,頗為恭敬的拱手道:“讓貴人久等了.”

說著話那男子瞪了方才的夥計一眼,隨即又轉過笑臉道:“都是店裡的夥計不懂事,手腳不勤便,收貨時不慎將茶葉給混了一塊兒,為您包的茶也就摻雜了些許其它的茶來,都是最近生意繁忙,疏忽了,還請貴人多見諒.”

“無妨.”

見孫仲並不打算深究,男子也算舒了一口氣,隨即笑著道:“因著這會子夥計們正在重新分裝,貴人若不嫌棄,不如移步後堂喝口茶,略等等.”

“不必了.”

孫仲見事情已處理好了,便也不打算多留,只想著還是早些回馬車等著,以免讓人瞧見,因而偏頭囑咐一旁的長隨道:“你在這裡等著,莫要再出錯了.”

說罷孫仲背了背手便欲轉身出去,然而未等他走出兩步,不知從哪裡又躥出倆夥計竟是將大門忽地一掩,門神一般堵在那,孫仲哪經過這陣仗,不由眉頭一跳,回首間再看那男子時,語氣多了幾分戒備和緊張。

“這是何意?”

那男子見此也不急,面上仍舊恭敬地拱手客客氣氣笑道:“貴人出手闊綽,我家家主想與您交個朋友,還請貴人移步後堂一見.”

“我若不肯呢?”

見孫仲語氣強撐著幾分強硬,男子笑著直起彎下的身子,明明依然是客氣的笑,卻分明讓孫仲從中看到了不容置疑。

“將貴人請進去.”

在男子的眼神示意下,店裡的夥計頓時變了臉色,上前牢牢“扶”住孫仲,正待那長隨嚇得要呼喊時,卻是結結實實捱了一手刀,便應聲倒地。

“天子腳下,你們竟敢如此猖狂!”

見孫仲又急又怕,男子卻分明不在意,不過平靜回道:“家主盛情,還望貴人莫要推拒,若再這般呼喊,喚來官府的人,便不知道被問罪的會是誰了?”

聽到男子意味深長的話語,孫仲當即身形一僵,再見眼前男子的目光,這周身的氣度哪裡還有半點精打細算的商賈模樣,分明就是個隱藏的練家子,心下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來,然而身邊鉗制住他的兩個夥計看著不覺有甚,氣力卻是極大,面不改色間已叫他絲毫動彈不得,只得任由架了進去。

當孫仲被請至後院,來到了一扇門前,還未等他站穩,便被人推了進去,下一刻只聽得門“吱呀——”一聲再次合上,隔著那層薄薄的窗戶紙他便能看到門前再次被堵得青絲嚴縫,便是隻鳥怕都莫想飛出去。

孫仲手中不由攥出了汗,一顆心越發如被人敲打的鼓面,此刻早已跳到了嗓子眼,如今他已約莫猜出了現今的處境,自他做了那件事以後,日夜就從未安枕過,噩夢連連中總會被那滿門抄斬的慘烈畫面驚得冷汗淋漓,溼了青衫。

越想著這些,此刻的孫仲便越有種被愈纏愈緊的窒迫感,幾乎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寂靜中,身後的門再次被輕輕推開,不知是過分的靜默還是他的過於緊張,此刻那聲音猶如摧拉枯朽般,一點一點割在他的心口,當他顫抖著循聲看過去的那一刻,頓時覺得大限將至,險些腿一軟跪了下去。

“太醫令,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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