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夏日的烈陽已然升到了半空中,此刻無半點雲層遮蓋,已是大喇喇直射而下,為城外綠林鋪上了一層耀眼的金芒。

香火極盛的玉清觀置身於半山腰上,清晨的雲霧早已散去,只能聽到“鐺——鐺——”的引磬聲,伴隨著林間的婉轉鳥鳴,久久盤旋,揮之不去。

傳聞還是在早先梁朝時,其間一位帝王盛寵的貴妃喜好蓮花,因而那帝王便為其寵妃特意在此山上修建行宮,遍植最為名貴的蓮花,直到後來梁朝覆滅,行宮也被人付之一炬,燒成了灰燼,世人未曾想不過數十年後,此處的荷塘竟又死而復生一般,塘內的蓮花又一朵一朵顧自開放起來。

後來遊歷至此的玉清真人來到此地,覺得此處山青水靈,便散盡身上的財物修了一座小小的玉清觀,後因其在此地潛心研修方術,又將道教經法傳於天下,這玉清觀便聞名長安,成為道教聖地。

再後來因著周朝尊奉道教為國教,所以歷代帝王將這玉清觀作為皇家道觀,數次擴充套件翻新,經多次修繕後,如今的玉清觀早已不是當初樸素侷促的模樣,至於這觀內的池塘又經過文帝的御批,自後山一從瀑布處引流而下,如皇家花園一般派了宮內的人專門打理,才彙整合如今這古蓮盛景。

微風搖曳間,玉清觀的古蓮池處早已吸引了諸多觀賞之人,攜著淡淡的清香,一簇簇或粉紅,或粉白的蓮花競相綻放,似是女兒醉酒的嬌靨,又似是身披粉色舞衣的妙人兒,掩在那成片的碧色蓮葉間,只一眼便叫人迷醉其中,不知歸路。

此刻在人群之中,有幾個熟悉的身影正行在其間,一眼看去,卻正是太尉府的榮安縣主正笑盈盈挽著其母崔氏,行在她們母子身旁的兩位身著華服的婦人,其中一位眉目和順,正與崔氏說話的便是與其交好的安平侯夫人王氏,另一位容貌秀美,眼下一枚紅痣極添嫵媚的便是太尉府大郎楊晉的親生母親曹氏。

“今日你怎地想著邀我一同來這玉清觀賞蓮了?”

安平侯夫人王氏笑著睨向一旁的崔氏開口問道。

聽到問話,崔氏笑了笑,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挽著她的女兒榮安縣主,哪裡能將正經原因說了出去,不過脫口道:“還不是榮安,這幾日嫌在府裡拘的久了,便日日裡纏著我,說現今正是玉清觀賞蓮的好時候,再晚些便看不到了,你知道我的,哪裡禁得住她這般鬧騰,想著這幾日連連陰雨,好不容易見晴,帶她出來散散心也是好的.”

說罷崔氏又轉了話題道:“怎的今日五娘未來?”

“一聽你們相邀,她便想來了,哪知道昨夜小日子來了,今日精神有些不好,便來不了了.”

崔氏聞言點了點頭,只聽一旁的榮安略帶惋惜的插話道:“可惜了這裡的古蓮矜貴,不得帶回去兩枝,只能待下一次邀她一起了.”

“五娘就唸著你去呢,你若去尋她玩,只怕比這古蓮還教她歡喜呢——”看著榮安縣主笑意盈盈,嫩蔥般的美麗嬌嫩,安平侯夫人王氏便道:“眼看榮安大了,也不知相看人家沒有?”

“如今府裡的大郎、二郎他們都尚未娶妻,娘子家自然也不急,我私心裡也正想將榮安在身邊多留一陣,當孃的心你也是懂的.”

聽崔氏如此說,王氏便了悟的點頭,隨即想起什麼般低聲問道:“說起來長安郡公身份尊貴,此次論親只怕太尉夫人他們是慎之又慎了罷,早先都知道從小長在府裡的永寧郡主身份與長安郡公相當,又得太尉夫人喜歡,背後還有李氏這樣深有底蘊的李家,二人正是郎才女貌,如今這弘農楊家兩位娘子一來,莫不是其中還有變數?”

崔氏見安平侯夫人故意提了這一茬兒,自然不動聲色看了眼身旁的曹氏,見曹氏果然有幾分不高興,古今向來是立嫡立長,曹氏誕有長子楊晉,本也是有幾分勝算,誰想大夫人李氏一連誕下楊延、楊徹兩個嫡子,地位頓時穩如磐石,若曹氏背後的孃家深厚倒罷,只可惜如今雖然是朝廷新貴,卻遠不如隴西李氏這百年積澱。

所以再是長子,又哪裡比得上人家世家出身的嫡子尊貴。

就此,曹氏那心心念唸的期望便更渺茫了,如何不氣?崔氏笑著搖了搖頭,不緊不慢道:“二郎他們的婚事,大夫人和太尉自是有定奪,我們便只等著吃喜酒便罷.”

安平侯夫人聞言笑了笑便不再多問,一行仍舊相攜而去,卻不想此刻跟在一旁的榮安縣主默然間微微低下頭,眉目間多了幾分冷意與不甘,手中捏著團扇緊了又緊,就連賞景的興致似乎也一掃而盡。

待一行人行了半晌,便覺得有些累了,崔氏見安平侯夫人已是有了倦色,因而看了看周圍,不知不覺間幾人已是走到了清幽處,入目只見唯有一小小房屋隱在茂密竹林之中,分外雅緻。

“走了這會子,只怕都累了,前面正好有個屋子,咱們便去那歇歇,叫婢子們把備好的茶點奉上,也算是清新雅緻.”

安平侯夫人聞聲看去,自然是笑著點頭,再看一旁曹氏也是應下,幾人便朝著那方去了。

待來到屋外,只聽得“吱呀——”一聲,婢子低頭上前推了門正要恭請,卻聽得有人低呼,原來房內竟已是有了兩人,其中屋內那男子面如冠玉,氣質翩翩,不是長安城有名的渤海郡王陳之硯又能是誰?只是此刻看到他們似乎頗有幾分驚訝,一時未能開口。

而立在他對面的女子此刻背對著她們,一頭秀麗烏髮只以木簪簡單挽起,身著一身樸素道袍,可即便這般卻也能讓人看出其中高挑有致的身材,此刻似是被這突然的聲音驚了,反射般微微側首看來,雖面前懸了淺色面紗,也能讓人看出幾分絕色,只是這眉眼間卻讓她們覺得分外熟悉。

待安平侯夫人略微思索以後,突然瞳孔一震。

這,這竟像極了她們方才還在說著的永寧郡主——在這人跡稀少之地,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永寧郡主還作這般道娘打扮,又遮著面紗,分明是不想讓人看到。

這,難不成?想到這裡,眾人不由都怔楞在那,唯有榮安縣主直直地看著,眉眼間不由多了幾分篤定和哂笑,似乎一切已然蓋棺定論。

這可真是天大的訊息了。

“郡王也是來賞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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