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蘭芷院在夜色中顯得猶為寧靜,秋風瑟瑟下只餘幾聲秋蟲依稀呻吟,更襯得落寞悽清。

忽而一個振翅的聲音越過高高樹椏,落在一平地上,原本立在牆角處,似等候已久的司南眸光一動,迅疾地上前徒手抓住一隻黑羽信鴿,熟絡地從其腳下取了一個小紙筒,四處打量了一下,這才將信鴿隨手一丟,轉而朝書房去。

進到屋內,沉水香的味道淡而悠遠,司南見一身鬥青常服的楊徹仍舊立在書案後,執筆練著字,周邊皆是垂眉斂目不發一言的婢女僕人,便輕聲輕腳走了進去,沉默中使了個眼色,直到眾人皆小心翼翼退了出去,只餘他與楊徹二人,司南這才走至楊徹身邊。

“三郎,來信了.”

聽到司南的低語,楊徹並未理會,只待最後一個字行雲流水般走完,這才悠然放下筆,自司南手中接過帕子擦了擦手。

“可讓人看到.”

看到司南手中遞來的紙筒,楊徹眸光幽暗地接過,便聽司南不假思索地肯定道:“二郎放心,方才取信時我已仔細檢查過,信鴿沒有絲毫受傷.”

聽到司南的話,楊徹已然解開紙筒,修長的指尖輕輕展開,便看到裡面的一行小字。

窗外秋蟲未歇,楊徹眼神示意下,司南已將書案上的一盞青竹綢燈的燈罩取下,下一刻楊徹便以兩指捻著紙條,默然遞到燭火上。

瞬間,紙條的一角被搖晃的燭火點燃,很快就被吞噬了個乾乾淨淨。

眼看楊徹指間閒適地鬆開,薄薄地灰燼便打著旋兒落在地上。

“一切,按計劃進行.”

聽到楊徹的話,司南當即不假思索地頷首道:“是.”

當司南再次退出去,偌大的屋內只剩下楊徹一人,感受到習習秋風掠過竹葉探頭入窗,楊徹回到書案後再次執起筆,想要將《金剛經》中的最後一句寫下。

可當他方提筆寫下一個字,卻是覺得心緒再也無法平復,好似煩躁,又好似不安。

“啪——”楊徹猛地將筆丟在案上,任憑筆尖濺起的墨灑在那一頁紙上一點一點暈開,轉而單手負立在窗下,看著竹林落下的重重陰影,不由想起了無竹苑中那株承載著他那句承諾的綠竹。

若阿孃願予他一個平等的機會,他又何至於如此。

終究是旁人逼他的。

念及此,楊徹幾乎是篤定地說服自己般,霍然閉上雙眸,負在身後的右手緊緊攥拳,不肯鬆開。

從一開始,他便已猜到阿孃的心思,但他還是對她抱有一絲期待,因為他始終是她的兒子。

所以當阿蠻與楊延婚事做罷,曹氏也被求娶阿蠻的利益燻了眼,蒙了心,想出那般愚蠢至極的主意時,他就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私心裡,他本不想走到這一步,更不想讓阿蠻走到這一步。

可他的好阿孃卻親手將最後的期待在他面前狠狠撕開,讓他將她那顆偏向楊延的心看的清清楚楚。

這無疑告訴他,唯有計劃不變,他才能一箭雙鵰,既能將曹氏母子致於為人不齒的境地,也能讓他如願娶到阿蠻。

他幾乎可以想象到,事成的那一日,阿孃該是如何咬牙切齒,頭疼不已的樣子。

而這一切都是她逼的。

從前若她肯將阿蠻給他,他便可以不與楊延去爭,可如今他後悔了,他既要阿蠻,也要世子之位,甚至是更多。

他要讓阿孃看看,看看她疼愛二十餘年的楊延在他面前一無所有,一敗塗地的樣子。

看清楚原來她也有走眼的時候。

這廂,無竹苑內歡聲笑語,原來李綏正與楊寶纓對坐窗下打雙陸,眼看李綏落下黑馬,又贏了一局,身旁的念奴帶著一眾看熱鬧的二等婢女拊掌笑著。

察覺李綏再一次優哉遊哉伸出右手,攤開掌心,寶纓有些無奈地轉向蕙容搖了搖頭,蕙容見此佯裝捨不得般從袖中掏出一個小荷包,從中取出一貫錢要給不給,卻不曾想被念奴一把奪過,笑著丟到身後幾個二等婢女那笑著指蕙容道:“你瞧瞧,寶娘子那般大方,輸了便是輸了,偏生蕙容倒似是管家婆子,掉進錢眼般扭扭捏捏的,只怕日後嫁了人,娶了她的郎君連喝酒的錢也要短了去.”

聽到念奴如此說,蕙容當即臉上一紅,想去捏念奴的臉卻被念奴推上來的幾個二等婢女擋著,因而跺腳看向寶纓道:“娘子——”見李綏佯裝瞪了自己一眼,念奴吐了吐舌頭閉了嘴,就在此時,湘妃竹簾被掀開,見玉奴走了進來,先看了眼李綏,再看了眼一旁的寶纓等人,沉默著走了進去行了個禮,便立在李綏身邊不發一言。

寶纓已然明白玉奴這是有話要與李綏說,因而佯裝疲憊的以絲帕捂嘴打了個呵欠,轉而看向蕙容道:“好了,打了一夜輸了一夜,我可是沒錢了,咱們也該打道回府了.”

說話間,李綏起身相送,待屋內眾人皆退出去了,玉奴才出聲道:“郡主,今日經您一番話後,大郎君的確去找了曹氏,出來時卻是臉色不佳,只怕並未談妥.”

聽到這番話,李綏並不意外,因著楊晉與曹氏不一樣,雖有野心卻也還有幾分磊落作為,因而她給了他這個機會。

若他按照本心,接了這個機會,自然皆大歡喜。

可若把握不住本心,便也怪不得她了。

“事後,曹氏身旁的文娘夜裡偷偷用信鴿送了一封信,我將那信鴿截住,裡面卻是寫著計劃不變四個字.”

李綏聞言看向玉奴,不緊不慢道:“信鴿去了何處?”

玉奴聞言頓了頓,不由皺眉道:“去了三郎君的蘭芷院.”

見李綏眸中變化,似乎意外,又似乎並不意外,玉奴正想著如何說時,卻聽李綏問道。

“可讓他察覺了?”

李綏深知,楊徹不似楊延,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對他需得萬分小心才行。

見李綏如此問,玉奴篤定道:“郡主放心,兒時奴婢家中餵養過信鴿,知曉如何以聲音吸引它們,待看了信,奴婢又將信原封不動放回去,必叫人看不出來.”

李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坐下去,慢慢啜飲了一口茶。

“咱們依舊如初,將計就計.”

聽到李綏如此說,玉奴點頭應了,寂靜中念奴與她對視一眼,躊躇了片刻,才看了眼李綏有些不可置通道:“未曾想三郎君竟會如此,可如此於他有何益?莫不是想為此打擊大郎君,如此只怕——”“只怕上次設計九歌與大郎君一事,也是——”見玉奴拉了拉自己,念奴閉上了嘴,沉默的李綏也沒有再提,只是平淡道:“好了,我也倦了,都下去休息罷,此事休要在人前顯露.”

當念奴二人退下,李綏躺在榻上卻並未闔眼。

黑暗中,她翻了個身,看著月光透過碧窗紗落在屋內,靜謐極了。

楊徹攛掇曹氏求娶他的事,如今已成定論。

其中自然有念奴所猜測的那層意思,可她卻覺得此事並沒有這般簡單。

至於先前九歌與楊延一事,她可以確信不是楊徹所為。

所以這盤棋究竟是楊徹執子,還是楊徹也是一顆棋子,只怕尚無定奪。

但她相信,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果然,無論過幾世,人心總是那一顆,該變依然會變。

她與楊徹,也註定分道揚鑣。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逆流成神

兩腳獸本獸

聖校花悔婚,那就別怪我曹家不義

可愛芙寧娜啵啵

基金會收容手冊

紅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