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十月下旬,長安已是被披上了一層厚重的寒霜,彷彿一夜之間,那凜冽的西北寒風便越過了崇山峻嶺入了長安城,這一日晌午,畏冷的李綏正縮在擱了幾個湯婆子的被褥裡午睡,正迷濛做夢間,便聽到了細微地腳步聲,下一刻玉奴低沉的呼喚聲已然從榻邊響起。

“郡主,殿下那邊請您過去呢——”話還未落盡,帳幔後的李綏霍然睜開眼,當即起身拂開面前的薄紗緊聲問道:“阿姐怎麼了?”

見穿著寢衣的李綏繃著身子坐在榻上,神情緊張的模樣,玉奴連忙扶住李綏安慰道:“郡主莫擔心,只是聖人送了些京兆新豐縣的火晶柿子,殿下讓人來請您一塊去嚐嚐鮮.”

聽到此,李綏神情一鬆,不由放下了肩膀,適才道:“那便梳洗過去罷,莫教阿姐久等了.”

看著眼前神情莊重認真的少女,玉奴連忙應聲喚人進來陪侍梳洗,心下卻不由覺得又訝異又難過。

訝異的,是郡主不過十六芳齡,比皇后殿下尚小許多,可不知為何,這些時日樁樁件件與她看來,郡主都是處處為殿下著想,真真的是將皇后殿下牢牢護在自己身後,倒讓人一時分不清誰是姊誰是妹。

而這無疑也教她心生難過,雖說從前郡主也是穩沉莊重的世家貴女,可不知自什麼時候起,郡主這樣的穩重是越發深了,有時候坐在那兒哪怕什麼也不做,只是抬頭看著天,那其中的眸色她瞧著都不似少女那般生動活潑,反倒能叫人看出許多複雜來,或憂或愁,總是悵然沉重了許多。

玉奴有時候覺得,郡主似乎揹負了太多旁人不知道的艱難,這些東西殿下不知,國公爺不知,太尉夫人不知,長公主就更不得知了。

唯獨她們,雖知道,卻是幫不得半點。

或許便是因著此,郡主才會被這吃人的時局逼著一步一步成長,比之旁的早慧女子,更快些,也更艱難一些。

“玉奴?”

耳畔忽傳來輕喚,玉奴當即回神,待對上李綏猶疑的眸子,這才出聲道:“奴婢正在想,外面冷的緊,郡主還是披上火狐大氅罷.”

李綏自然看出玉奴方才走了神,但並未斥責,只是點了點頭,便見玉奴不徐不疾地取了一件毛色水滑鮮亮,火紅美麗的火狐皮子來。

李綏頓了頓,本欲說什麼,但感受到火狐大氅已然披在身上,那溫暖柔和的觸感貼在背上,頓生熱意。

若未記錯,這一件大氅還是楊徹親手射獵得來的。

如今東西仍舊是那樣東西,人卻,已非彼時人。

當李綏帶著玉奴走出去,寒風頓時拂面而來,露在外面的肌膚幾乎登時泛起了陣陣顫慄,得虧披了件大氅,否則這會子她只怕頭一件事便是回殿添衣了。

待走至甬道上,李綏便瞧著兩邊短牆上的瓦簷已是落了一層白霜,一眼看去,天際連一隻鳥也不曾飛過,可見是冷極了。

行走間,隨著李綏的呼吸,哈出的白氣很快在空中彌散消失,彷彿只是錯覺。

當李綏踩著絲綿的鞋履來到立政殿,殿前的宮娥行下一禮,連忙開啟軟簾,李綏隨之走了進去,待走至偏殿處,方站在簾外便聽到了姑母李氏的聲音,待玉奴掀開暖簾,李綏當即看到屋內已鋪上了地方進貢的紅線毯,白樂天曾詩云:太原毯澀毳縷硬,蜀都褥薄錦花冷,不如此毯溫且柔,年年十月來宣州。

這紅線毯是難得的御貢之物,方寸便已價值連城,如今能全鋪在這立政殿,可見是榮寵極致。

不得不言,無論心下如何想,這些臉面上的禮元成帝算是盡全了。

甫一走進去,地龍的暖意瞬間便裹挾著淡淡沉水香撲面而來,李綏只覺得冰冷的臉頰頓時又蒙上了一層熱,隱約間彷彿碰觸出了潮溼熱氣來。

“瞧瞧,這小臉凍得和這火晶柿子一般了.”

聽到姑母李氏的打趣聲,李綏當即笑著鬆開大氅的繫帶,由著玉奴接去掛了,只顧自踩在這薰香軟和的毯上,一看到楊皇后、李氏和寶纓皆圍坐屋裡,也不急著行禮,反倒是在自家府裡一般自如地將雙手放在銅製芙蓉紋暖燻爐上,不由搓了搓手,適才笑著將雙手覆在臉上解了冷來。

“可算是叫人緩過來了.”

聽到李綏似凍得牙齒磕顫,楊皇后笑著拉了李綏坐在自己身邊,又將自己的手爐遞給了她,就著這空隙,李綏這才看到,那小人兒高的雙層銅火爐裡擱的竟是前兒西涼國剛進貢的百條瑞炭,尋常人家用不起炭,獨京兆皇室和達官貴族才能用終南山上的木炭,因而一到寒冷時,那木炭便是價格攀升,讓人望而卻步,可眼前這瑞炭那就更金貴些了,長尺餘,青色,堅硬如鐵,燒之無焰有光,一條足燒十日,且熱不可近。

看樣子,元成帝莫不是將西涼國今年所貢的瑞炭皆送到了阿姐這裡?“我說正午正睡著,阿姐怎的突然喚我吃柿子,原來是姑母和寶纓來了.”

李綏說話間,接過宮娥遞過來的熱茶飲了一口,適才託在手中笑著道:“可見這柿子不是給我一人吃的,反倒是我沾了姑母你們的光來蹭吃蹭喝的.”

聽到李綏這話,姑母頓時笑出聲來,寶纓也在一旁抿唇低笑,獨獨楊皇后佯裝薄嗔地伸出手捏了捏李綏的頰邊道:“沒良心的,我什麼時候緊著你吃的了,倒好似我從前藏著掖著了一般,你若想睡那便睡去,可別找我的不痛快.”

見兩姐妹難得放開身份如此插科打諢的,彷彿回到了當初未出閣的時候,屋內的宮娥婢女皆是笑了,就連一旁的李氏和迦莫瞧了,也覺得心下一暖,竟是有些惆悵。

李綏見此順勢輕輕躺在楊皇后懷中,環抱楊皇后佯裝撒嬌道:“請神容易送神難,我既然來了,沒些好吃的可打發不走我.”

楊皇后見此眼眸帶笑,正作勢要拍少女的背,卻是突然神色一變,一旁的李氏見了連忙道:“怎麼了?”

似乎察覺楊皇后不對勁,李綏連忙起身,卻見楊皇后僵在那兒,正當她緊張的腦中轟然,以為自己碰到了楊皇后腹中的孩子時,楊皇后卻是忽然緩下一口氣,無奈地笑著指了指凸起的小腹道:“方才這孩子又鬧騰了.”

李綏見此松下身子,這才察覺自己越發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起來,不由覆手上去道:“真的?”

果然,掌心下隔著華麗的衣裙,李綏第一次感受到了這個“外甥”在輕輕的與她觸碰,那感覺是那般明顯純粹,卻不由教她險些落下淚來。

“可見這孩子是急著想出來了.”

聽到李氏說話,李綏低著頭將淚意掩下去,這才抬起頭來,笑著點了點皇后腹中的孩子道:“姨母可是將你的見面禮都準備好了,出來時可不許為難你阿孃,否則我便將禮物都拿回去不給你了——”楊皇后聽到這孩子氣的話笑著拍了拍李綏的手,隨即順勢握住,李綏也不由靠了過去,適才轉了話題道:“這秋冬的火晶柿子需得烤著吃才好呢.”

說罷,李綏已吩咐宮娥將那個個紅似火球,晶瑩透亮如水晶的柿子放在火爐邊烤著,隨即又突然好奇問到身旁的宮娥們:“你們可知這秋冬還有什麼好吃的.”

宮娥們見此面面相覷,下一刻便見一膽大的宮娥上前道:“奴婢們秋冬裡最喜用那炭火捂地瓜、烤栗子吃.”

李綏聞此當即來了興致,忙速速叫人取了栗子烤著,又將地瓜煨在炭火灰裡。

“一提著吃,再沒比她還上心的了.”

聽到李氏的話,坐在一旁的寶纓看著李綏的笑,當即想到那夜,面對御陵王那樣的人物,阿蠻不也是一心放在那水盆羊肉和胡餅上去了。

寶纓如今越發覺得,阿蠻有時候穩重比同齡人更甚,可有時候卻還是會有幾分孩子氣來。

正當眾人圍著爐火說話時,李綏突然瞧著念奴走了進來,當即明白宮外打聽的事兒只怕是有動靜了。

但此間李氏都在這,她面上不好顯現,因而也不急著避開人出去,只仿若無事地說笑了半晌,這才忽然想起來道:“對了,這些日子我繡了些東西,正是要送寶纓的.”

說話間,李綏笑盈盈看了寶纓一眼,方才起身道:“我回去取,你們可別揹著我先偷吃了.”

楊皇后想著這會子外面凍著的,因而出聲道:“外面正冷著,喚人去取便是——”“我繡了許多,玉奴她們只怕也找不全乎——”少女的笑語還在耳邊,人已出去了,李氏不由搖頭笑道:“這孩子,可真得找個人拘一拘了.”

李氏語中的意思楊皇后自然明白,但李綏那夜與她說的話,她尚還記得,因而也只笑了笑,並未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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