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楊崇淵所想的那般,寶纓雖貴為太子妃,面對瘋瘋癲癲如小孩的賢妃卻是溫柔耐心極了,一路上聽著賢妃絮絮叨叨地念著大郎楊晉兒時的事,日光之下寶纓看到了身旁賢妃攜著許久不曾有過的安靜,好似,她依舊是從前那位風光無二,身姿驕傲的曹夫人。

“大郎這孩子,是這天下最孝順的孩子,從前我做了許多的錯事,傷害了他很多,也害死了他最掛念的人——”說著說著,賢妃的聲音漸漸喑啞哽咽起來,在寶纓的攙扶下,賢妃禁不住落下淚來,猶如海棠落雨,悽清卻綺麗。

“他雖不說,可我都知道,我全都知道,但他卻說他從來不恨我,連怨都沒有,他說是他沒有保護好他,是他無能,所以他傾盡一切也要護我平安——”聽到賢妃泣不成聲的話語,便是連一旁的寶纓也聞之落下淚來,雖然大郎已然走了這麼久,但她依然能記得那個堂堂正正,英勇不凡的長兄,依然記得在阿蠻出嫁的前夕,皇后阿姐還在,大郎也還在,太尉府裡的兄弟姐妹們都熱熱鬧鬧地齊聚一室,烤肉吃酒,行酒令,劃酒拳。

若是一切都能回到那時,回到最初,回到那個團圓的時刻,該有多好。

沒有爭奪,沒有殺戮,沒有仇恨,阿蠻不會為了皇后阿姐的離去而悲傷,不會為了沒落的陳氏皇族而與清河大長公主離心,更不會在她在他們的面前佯裝灑脫,將孤獨與痛苦獨自承受。

“呀——”正當寶纓出神之時,轉角處突然迎面走來一人,恰好與她撞了個正著。

“太子妃——”“賢妃——”就在宮人們驚呼之時,寶纓看到了臉色蒼白,有些緊張又有些惶恐的上官令,正順勢要行禮下去。

“賢妃恕罪,太子妃恕罪,妾——”不待上官令將話說盡,寶纓已是親自伸出右手托起上官令的手臂,抬頭間,二人目光對視,恍若隔世。

彼時的上官令還是上官氏的嫡女,是臨淄王的孫媳婦,是丰神俊逸的渤海郡王之妻,是尊貴的郡王妃。

那時若論起來,身為長安郡公夫人的寶纓,是要與她行禮問好的。

而如今——看著神色緊張的上官令,寶纓心下揪扯般難受,恍惚之間,面前這個謙卑到骨子裡的身影不知不覺與方才賽場上鬱郁不得的那個背影重合在一起,再也不復他和她初見時的倜儻得意。

“娘子不必自責,是我未曾看到你,快請起罷.”

聽到這溫柔如初的聲音,僵滯的上官令定定看著面前笑容依舊的寶纓,那一刻她心內的一切擔心,害怕,不決似乎都被這溫婉一笑給擊碎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如此純善,不以身份地位的改變而變化的人,又如何會見死不救?或許她,賭對了。

幾乎是同時,順著寶纓力道起身之時,上官令不動聲色地將一個捏在拳中的紙團塞入了寶纓的手中。

那一刻,她從她的眼中看到了驚訝,轉而化為了極力平復後的鎮靜。

待寶纓將賢妃送到綾綺殿後,便被絮叨的賢妃拉著,小孩子撒嬌般不願放她離開。

寶纓見此思索片刻,便對蕙容道:“你們先回去向陛下和殿下覆命吧,就說賢妃已安全回宮,待其安置下來,我再回去不遲.”

“太子妃,您一個人可以嗎,要不奴婢還是——”對上蕙容擔心不已的樣子,寶纓笑著安慰道:“放心吧,賢妃娘子此刻很好,待一會太醫看了,我陪著她服了藥再離開.”

還想再說什麼的蕙容看到寶纓篤定的眼神,終究憋了回去,再轉而看了眼一旁的確安靜如常人,不似會傷人的賢妃,這才頷首行禮道:“那,奴婢先告退.”

眼看著蕙容安心離去,寶纓便不厭其煩地哄著賢妃吃了點東西,又聽她說了許久大郎的舊事,直到親自侍奉賢妃吃了太醫開的藥,將賢妃哄睡了,這才揉了揉早已痠麻的雙腿從榻邊站起身。

“娘子醒來後,還是按著太醫的話,按時吃藥,好生照顧著.”

說罷,寶纓想了想,又對貼身侍奉賢妃的宮娥體貼囑咐道:“與寧王有關的舊物還是暫且用箱子收起來一陣子,待賢妃精神好一些——”說話間,寶纓回頭看了眼安靜熟睡的賢妃,不由低沉道:“再與賢妃懷念不遲.”

“是.”

聽到寶纓的話,宮娥含淚點頭,就在寶纓正欲走時,一眾人卻是禁不住感激地跪了下去。

“今日賢妃娘子多虧了太子妃,若無您,奴婢等性命只怕也不保了.”

眼看人人皆跪拜自己,寶纓也是意外,連忙扶起說話的宮娥道:“賢妃為長輩,寧王不在了,我自當代他盡孝道,至於你們,照顧賢妃盡心盡力,亦是辛苦,待回去我會懇請陛下殿下從輕處置,你們且安心.”

聽到這一番話,在場人無不感動落淚,她們是伺候賢妃的舊人,自然知道李皇后與曹賢妃之間的過節。

因而她們很是相信,僅憑今日之事,李皇后也能光明正大地發落了她們。

可她們如何也想不到,面前這位尊貴無上的太子妃,不僅毫無怨言地照顧賢妃,更是毫不猶豫地為她們著想。

“恭送太子妃.”

眼看眾人含淚感激地送自己,寶纓亦是含笑回應,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看著那個溫婉端莊的背影,綾綺殿眾人都不由敬重地行下一禮。

這,便是人世間存在的觀音娘子了。

當寶纓獨自一人行出綾綺殿,走在甬道上,不由從袖中翻出那張捏皺了的紙條。

“事關生死,懇請一見.”

當看到紙條上寫著的地點,寶纓不由將紙條緊緊捏在手中。

回想著方才對視間寫滿了乞求的目光,那樣的目光,好似激流之中終於看到了一根浮木般放著光芒。

那種對生命的渴求,她不會看錯。

難道——想到此,寶纓背脊陣陣發涼,不知道自己該去,還是——就這般渾渾噩噩間,寶纓竟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九州池畔的芙蓉苑。

抬眼間,她又看到了那一樹樹嫣紅如美人面的芙蓉花,美得奪目,紅得如火。

一腳淺一腳深地走過去,站在最高大,開得最好的那一樹芙蓉下。

恍惚間,她彷彿看到了那條單絲紅地銀泥金線繡忍冬薄綃紗披帛正悠悠掛在上面,隨風飄動。

“若娘子放心,便讓我來試一試罷.”

耳畔突然迴響那個熟悉到讓人落淚的聲音,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寶纓轉身看去。

恍然間,那個溫潤如玉,尊貴挺拔的身影似乎又一次站在面前。

雙目溼潤湧動間,無聲的淚落了下來,可這一刻眼前空空蕩蕩的一切,卻是徹底將她重新拉回了現實。

那一刻,寶纓含著淚笑了。

過去了,一切都終究是過去了。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須惜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就在寶纓心痛難忍,決絕不下時,耳畔再一次切實地響起了梨園樂姬們的幽幽唱詞。

一切都如那日一般,剛剛好。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呢喃低語間,寶纓再也權衡不下來,拋棄了向來端莊有禮的身姿,朝著紙條上約定的藏書閣而去。

她知道,他們早已錯過了,她也早該放下了。

可她無法欺騙自己,他是她年少時的喜歡,是她一眼萬年的喜歡,是她人生當中猶如一盞星火燈輝的喜歡。

正如當初她與阿蠻坦誠相告的那般,從前她不在乎長安,不在乎名位,不在乎去留。

可最終她變了,他成了她決意留在長安的那個信念,那個理由。

因為他,她與從前那個懦弱,掌握不了自己的人生,掌握不了自己去留的那個自己做了離別。

因為他,她留在了長安,接受了聯姻,才遇到了待她一心一意,願意彼此忘卻從前的一切,對她滿心信任與愛護的楊延。

因為他,她明白了何為愛,何為成全,何為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如今的她,無疑是幸運的。

所以她希望他幸福,希望他平安,希望他能一輩子無憂無慮地活下去。

上官氏政變那日,府外那些保護她的人,她知道,那都是他的人。

他希望她能平安活下去,不論這世間如何變化,他都不曾改變這個信念。

是啊,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她如何能忘卻一切,見死不救——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人生模擬遊戲,從成為富二代開始

點金之手

在世界另一頭尋找你

敷衍設定

技能全是滅世禁咒,這法爺有點苟

大大大大神啊

總裁嬌妻要改嫁

七色堇

覺醒好感度系統,我要攻略所有人

五戈吾

詭異降臨,開局我直接逝世

獨步江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