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這日,長安內外一片縞素,百姓們早已身披白衣素服自發立在朱雀街兩旁,明明萬人空巷,直從宮城排至出京的城門處,卻是寧靜的聽不出絲毫聲音。

伴隨著低沉如訴的號角聲,漫天的白幡、紙錢隨風肆意飛舞,幾乎遮住了陰沉密佈的天空,在著喪服的宮人簇擁下,華麗而巨大的棺槨從大明宮緩緩而出,朝著天家皇陵而去。

後,周史記載,這位楊氏出身的皇后以一生的仁德寬厚,贏得了天下人的敬重與愛戴,出喪那日長安百姓無不哭泣拭淚,悼念這位曾於京畿地動,以至尊之身親至粥棚施粥,於對戰突厥時,親自帶領後宮妃嬪宮人縫製寒衣送於邊陲將士禦寒,更於江南逢澇災時,向天子上書減免江南稅收,率身垂範,節衣縮食,免去釵環,於後宮收集賑災銀幫助江南子民度過了難關的皇后。

當棺槨被護送至京郊外元成帝親自選定的信陵內,這位出身顯貴,人生短暫的楊皇后便這般走完了匆忙卻不凡的一生。

當今天子為此哀慟不已,下令天下守國喪三年,朝臣百官更為其奉上“明德聖皇后”的諡號,就連大週上下的文人墨客,也同元成帝一般,用手中的筆,用一篇又一篇的詩篇詞賦,為這位皇后的二十七年人生做出了最好的評價。

然而這一切似乎並沒有因為皇后之靈的離去而結束,因為誰也不曾想到,就在楊皇后入皇陵的當夜,當今的御陵王妃卻是驟然生了一場大病,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又纏綿病榻半月,直到整個太醫署的人都被太尉夫人逼得戰戰兢兢度日,險些朝不保夕時,才勉強有了幾分起色。

這一夜,殿外花香依舊,因著氣候漸暖,窗外庭前也隱隱能聽到細微的蟲吟聲。

隨著門被緩緩推開,一束幽白的月光自開啟的門葉落入,打在光潔如鏡的地磚上,下一刻,一個被拉得幽長的影子也緩緩入內,破碎了一地的月光。

環看眼前熟悉的帳幔,擺設,還有那熟悉的芙蓉花香,身著白青素服的元成帝此時疲憊少了幾分,可週身,眉目之間的孤獨與悲涼,卻是如浸著溼冷薰香的薄紗,始終覆蓋在他的腦海,他的心上。

此刻頭髮雖利落挽起,沒有戴上從前的那些奢華桂冠,不過是拿一隻銀簪定住,看著眼前閉著眼睛也能浮現畫面的一切,元成帝卻是再也見不到從前的那個人。

景依舊是那些景,獨獨故人卻是不知所蹤。

壓抑著心頭的鈍痛,元成帝一步一步朝裡輕車熟路地走去,身後也只跟了承德一人罷了。

就在走至最後一扇再熟悉不過的珠簾前,流光飛舞間,元成帝卻是隱隱透過珠簾看到一個麗影正立在那鳳榻前,低首間手中捏著熟悉的花繃子。

幾乎是同時,元成帝心尖激動地拉扯著,腳下早已是抑制不住地朝那走去,伴隨著急促的打簾聲,哽咽而顫抖的話語自元成帝喉中溢位,響在耳畔。

“虞娘!”

聽到這突兀的聲音,立在那兒的江麗華默然回身,那一刻她清晰地看到希望如水中月般在元成帝瞳孔中輕易被搖盪,破碎,化為了一潭死水。

“你怎麼在這兒.”

自古夫為妻綱,男子雖也會為妻子服喪,但天子為皇后服喪的卻是少之又少。

看著眼前的元成帝,江麗華無疑是意外的。

“奴婢是看一看殿下的.”

說罷,江麗華看向元成帝道:“在奴婢阿孃為月充儀懲罰,危在旦夕時,只有殿下心存悲憫的施以援手,此恩此情,奴婢終身不忘.”

聽了江麗華的話,元成帝眸中微動,隨即卻是默然垂下眼瞼。

是了,自虞娘去後,按著她的訣別信,他早已將迦莫一眾人或放去御陵王府,或遣散安置於各宮了。

這座立政殿仍然如她生前般安排宮人守候著,他本不想再有人擾了她清淨,但後宮嬪妃們對她的懷念之深終究是打動了他,讓他不忍下禁令,禁止六宮人入內。

看到元成帝出神的模樣,江麗華便明白了。

愛之深,思之切。

元成帝對楊皇后的執念太深,所以在熟悉的立政殿看到她這個人影時,便將一切忘得一乾二淨,獨獨記住了楊皇后罷了。

或許在他的心裡,更願意看到楊皇后的一縷魂魄,也不願看到眼前她這個活生生的人罷。

原來,連天子也會愛而不得。

察覺到手中一空,看到花繃子被元成帝取去,看著那怔怔端詳的眼眸,江麗華緩緩道:“這些,都是殿下為文慧太子親手所做的衣物罷.”

聽到江麗華的話,元成帝並未因她私動楊皇后之物而生怒,只是沉默地點頭頷首。

“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殿下對太子的心,與天下子民是一樣的.”

江麗華沒有因元成帝的臉色變動而止住話語,反而看著那堆成小山一般高的衣物,幽幽出聲道:“若是文慧太子始終陪在殿下的身邊,殿下便不會離開了罷.”

聽到這一聲惋惜,元成帝頓覺心內如石錘擊打一般,陣陣疼痛。

“奴婢不打攪陛下了.”

面對承德欲言又止的擔憂,江麗華恍若未聞地行禮打算離開。

然後就在她方掀開珠簾走出的那一刻,元成帝卻是心痛難忍,窒息難耐,再也承受不住地“噗通”一聲跪下去。

“陛下!”

聽到身後承德驚恐的聲音,背對著的江麗華眸光幽幽,隨即轉身朝著元成帝而去。

此刻的元成帝看著那重重衣物,卻是覺得如猩紅血液般諷刺地充斥著了他的眼睛,感受到承德與江麗華上前扶他,他心痛難忍地根本無法站起身,就在他努力而艱難地想要站起時,卻覺得眼前漸漸重影,很快便陷入一片黑暗,好似燭光被瞬息熄滅一般,讓他心頭猛驚。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深夜,御陵王府內,身著素服的李綏默然立在窗前,看著那輪寂寥的冰月。

即便外間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也未讓她的目光動搖絲毫。

“王妃.”

當念奴入內看到這一幕,輕一出聲,便上前平靜道:“宮裡傳來訊息,陛下憂傷過重,經脈逆行,方才連東西都看不見了.”

聽到此話,李綏連眸色都未變,彷彿只是聽了一句再尋常不過的閒話般。

“太醫令雖不在了,但好在他所製作的香於生前都呈給了陛下,用了後倒是好了些.”

察覺李綏看了過來,念奴這才壓低聲音道:“經江麗華打聽,此香是孫仲所制,為陛下緩解頭風症的,從前每每頭疼,陛下都會用到,但近些時日,陛下頭風症頻繁加重,此香也就用得越發多了.”

說到此,念奴凝眸道:“此香青梔看了,的確就是源頭,看似可緩解頭風,但於陛下而言無疑是飲鴆止渴,如今已將他身子掏空了大半.”

“知道了.”

聽了念奴的話,李綏沒有半點憂心與悲憫。

只是再尋常不過的收回目光,看向念奴道:“今夜便收拾細軟.”

“王妃?”

看到念奴瞳孔裡的詫異,李綏唇畔牽起自然而然的弧度道:“明日咱們便告訴天下,御陵王妃雖大病初癒,但心病難治,接受不了皇后離開事實,決定暫時搬去玉清觀清修一些時日.”

聽到這個安排,念奴訝然,隨即道:“王妃,咱們當真要住去玉清觀?”

“那是自然.”

李綏聞言淺笑,眸中孤深難探地看向念奴和玉奴道:“否則,又如何能釣到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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