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封頸子上的齒痕非常明顯,雖然沒有見血,但泛了紅。
他歪頭揉著頸子,擰眉望著沙發上的女孩。
她仍舊哭著,沒有發出聲音,眼淚吧嗒吧嗒地順著臉蛋流淌,手裡的紙巾也濡溼了。
魏封單膝半蹲在她面前,沒有多問,一言不發地給她遞紙巾。
生平第一次感覺到心絞痛的滋味,就是在看她哭的時候。
女孩發洩夠了,情緒也終於稍稍緩和,抬起泛紅惺忪的眸子看著他:“魏封,你像從天而降的騎士.”
“然後你咬了你的騎士一口.”
“對不起.”
路安純伸手摸了摸他頸上的牙痕,歉疚地說:“我應激的時候,就會咬東西.”
“什麼毛病.”
男人冷嗤了一聲,又給她遞來一張紙巾,她正要接過,他索性揉成團兒、替她擦了鼻涕。
路安純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接過紙巾自顧自地擦拭著,吸了吸氣。
“那天晚上給我打電話,也是剛剛的情形?”
他問。
“嗯.”
“為什麼?”
“小時候…經常被關在黑屋子裡,有很嚴重的幽閉恐懼症,怕黑,怕鬼,怕一個人獨處.”
魏封捏著紙團的手緊了緊:“你爸媽的教育方式很硬核.”
“是我爸…”路安純黯淡的眼眸,宛如深淵般無底,“我媽已經走了,她把我丟了.”
魏封抬眸看著她:“這沒什麼,我也被丟過.”
她抬起惺忪的淚眼,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忽然衝動地問了一句:“你能不能保護我?”
“能.”
幾乎不帶任何猶豫,男人脫口而出,眼神堅定得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量。
但下一秒,路安純就後悔了。
他保護不了她,但她會…害死他。
“我沒事了魏封.”
魏封看出她眼底的退縮之意,沒有勉強,只沉沉道:“售後時間改了,全天24小時,隨時call.”
路安純的心顫抖著,看到他極具力量感的手背緊繃著,泛著隱隱的青筋,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一下,指尖細細勾勒著他青筋的脈絡。
魏封正要反握住,她立刻抽回手:“我可以碰你,你不能碰我.”
男人的喉結剋制地滾了滾:“這他媽也太不公平了.”
“我是女生.”
這句話,他無法反駁。
是的,她是女孩子,魏封合該多讓著她些。
路安純又輕輕碰了碰他的手指頭,嗓音帶著哭過之後的淡啞:“希望月牙快些長出來.”
“很重要嗎?”
“很重要,媽媽說有月牙就會有福氣.”
小姑娘纖長的睫毛被眼淚潤溼,黏連在一起,有種透明的破碎的美感,他多看她一眼,心都會顫抖一次。
魏封竭力忍耐著,黑沉沉的眼底充滿了渴望:“老子想抱你.”
“不,魏封.”
……很快,祝敢果帶著魏然小朋友從後門走出來,遠遠望見了他哥:“哎,魏封,我們在裡面找你半天了,你這一進停屍間,人就沒了,小孩都快被嚇哭了!”
嘰裡呱啦的一通抱怨還沒說完,祝敢果看著路安純,有些驚訝,“小千金,你也在啊.”
“豬肝哥,你們也來玩這個.”
魏然看到路安純,眼前一亮,飛撲了過去:“姐姐,好久沒見到你了.”
看到他,路安純臉上的笑容根本兜不住,揉了揉男孩的腦袋:“哥哥帶你來玩鬼屋啊,怕不怕?”
“我不怕,都是假的,一點都不嚇人.”
魏封道:“你姐姐嚇哭了.”
魏然看著女孩臉上殘留的淚痕,責備魏封道:“姐姐哭了,你就在邊上說風涼話.”
“那不然?”
“你要給她擦眼淚呀,安慰女生,如果有必要還得送禮物,讓她開心.”
魏封坐在沙發扶手邊,挑了挑眉:“你怎麼這麼懂.”
“我同桌麗麗就特別愛哭.”
小朋友抽了紙巾,給路安純溫柔地擦了擦臉,“我就會這樣安慰她.”
路安純糟糕的情緒一掃而空,對魏然道:“看到你,姐姐就不難過了.”
祝敢果站在魏封身邊,盯著他頸子看了半晌,確定頸上那一塊紅痕是來自於人類齒痕,震驚不已:“你你你…你頸子怎麼回事!”
魏封拉了拉衣領,漫不經心道:“狗啃的.”
路安純情不自禁朝他望過去。
少年冷淡的五官格外英俊,燈光自上而下照著他,將他的眼眸藏入眉宇陰影裡,碎髮耷在眼前,絲絲縷縷的影子,冷漠又疏離。
咬痕就這麼明目張膽地橫在他白皙的頸子上,曖昧惹眼。
“姐姐,你是一個人嗎?”
魏然又問她,“晚上去我們家吃飯啊,讓我哥給你做紅燒魚.”
“不是一個人哦,我還要等幾個同學.”
“那就叫同學一起去我們家.”
甚至不等魏封反對,路安純率先搖頭:“你哥哥不是那種熱情好客的哥哥,他不會喜歡被打擾的.”
魏封:。
她還挺了解他。
這時,祝敢果用手肘戳了戳魏封,低聲在他耳邊道:“誒,你看這倆,別說,長得還真像,說你和小學生是親兄弟沒人信,但如果說他倆親姐弟,我保準能信.”
魏封掀起眼皮掃了他們一眼。
小姑娘面板細膩白嫩,一雙杏眼水盈盈的,清澈又幹淨,鼻樑挺拔,巴掌臉纖小甜淨;而魏然偏也生了一張白淨細膩的臉蛋,五官很漂亮,尤其是那雙眼睛,跟路安純的眼形如出一轍。
他微微蹙眉。
這他媽還真像。
“你說她該不會是你弟弟失散多年的…”祝敢果嚥了口唾沫,“失散多年的媽.”
魏封玩著食指的紗布繃帶,煞有介事道:“我也這麼懷疑過.”
“如果真是,那就尷尬了.”
“沒什麼尷尬的.”
魏封理直氣壯道,“長兄如父,我的身份早就該升級了.”
“……”這都行。
祝敢果怎麼早沒發現,他居然還有點戀愛腦的潛質。
這時候,寧諾和徐思哲他們也從後門出來了,看到路安純,寧諾飛撲了過來,一個勁兒向她道歉:“寶貝我錯了,對不起,你被嚇壞了吧!”
路安純連忙安慰道:“沒事啊,不嚇人的,我也玩的特別開心.”
“真的嗎?我還怕你走丟了一個人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們仨在裡面找了你好久,我還說不該硬把你拉進來的.”
“沒,我沒被嚇著,挺有意思的這遊戲.”
“嗚嗚嗚那就好.”
魏封聞言,又望了望她,她溫柔如鹿,眼底綻著真誠的光芒。
但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是謊言。
她希望在每個人面前都表現完美,她希望所有人都喜歡她。
有這麼缺愛?徐思哲問:“安安,你是怎麼出來的啊?”
“遇到魏封了.”
路安純偏頭掃向身邊挺拔的少年,“索性就和他一起闖關了.”
寧諾這才算徹底放了心,也不再愧疚,意味深長地嘖嘖道:“原來你倆撞一塊了,難怪找不見你呢.”
“姐姐好.”
魏然懂禮貌地跟寧諾打招呼,寧諾這才注意到路安純身邊的小朋友:“你又是誰呀?”
“我叫魏然,魏封的弟弟,你是我哥的同學嗎?”
“是啊,我叫寧諾.”
“寧諾姐姐好漂亮!”
“哇,小正太嘴真甜.”
寧諾捏了捏魏然柔嫩白皙的臉頰,“長得也帥!”
“是吧.”
路安純趕緊道,“他真的很帥,長大了顏值肯定高,標準的小帥哥一枚.”
寧諾壞笑著:“哎,人家是魏封的弟弟,你怎麼還驕傲上了.”
路安純望了望魏封,他也正看著她,漆黑的眸底帶著幾分探究之意。
她避開了他的眼神。
這時,徐思哲提議道:“既然遇上了,一起吃晚飯吧,我這邊定了日式烤肉,小朋友,你喜歡吃烤肉嗎?”
“喜歡!”
魏然倒是個開朗的性子,跟誰都能玩到一起,完全不像他哥的冷漠孤僻,”哥,去嗎去嗎,我想吃烤肉.”
魏封一看就是準備拒絕的架勢,路安純打斷道:“不用問他,姐姐帶你去.”
“好耶.”
路安純攬著小朋友的肩膀,和徐思哲寧諾他們走出了公寓大樓,魏封和祝敢果也只好跟了上去。
一行人進入商城,來到了一家日式烤肉店坐下來,烤肉店風格閒適放鬆,大家脫了鞋,圍坐在桌邊墊子上。
路安純出門洗手的時候,魏封跟了出來,和她並排站著,開啟水池的噴頭:“你很喜歡替我做決定.”
“魏然叫我姐姐,那我就是他姐姐啊.”
“他管漂亮女生都叫姐姐.”
“哦,那我不是特別的那一個.”
水流嘩啦啦地衝洗著他頎長有力的一雙手,他漫不經心道:“姐姐沒什麼特別的,嫂子就不一樣了.”
路安純低頭哼笑著:“魏封,你來真的啊!”
“我不對女生開玩笑,這種事,提了就是認真的.”
魏封嘴角嘲諷地提了提,“不像某人,嘴裡沒一句真話.”
她見水流潤溼了他食指的紗布,連忙握住了他的手,抽了紙巾擦乾淨他溼潤的紗布:“傷口還沒好,別沾水,仔細感染.”
魏封的心又被她勾癢了。
祝敢果說的沒錯,如果不懂及時止損,放任自流的話,遲早有一天,他會被她玩死。
路安純背靠著水臺,低著頭,沉沉地說:“我們沒可能在一起.”
“嫌我窮.”
“不是!當然不是因為這個!”
她下意識的反駁,帶了點急切的味道,“我不介意你的出身!”
雖然她謊話連篇,但魏封能看出來,這句話是真的。
他眼尾肌肉鬆了松。
“魏封,你不瞭解我…”路安純舔了舔薄薄的唇,“我不是什麼好女孩,喜歡騙人,而且很自私.”
“看出來了.”
“所以啊,你別對我認真.”
女孩洗了手,轉身欲走,魏封拉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將她重新抵在水臺邊。
路安純能感受到他指腹的用力…卻還帶著剋制,倆人離得很近,幾乎衣服貼著衣服,她呼吸間都是他身上清冽的薄荷氣息。
“但晚了.”
她望向少年,他眉宇的輪廓格外硬挺,眼皮很薄,不笑的時候,給人一種戾氣橫生的冷勁兒。
“你招誰…也不該招我.”
壓抑的嗓音帶著極致的威脅,他又湊近了幾分,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令她無處可逃。
路安純掙了掙手,壓低聲音道:“魏封,你答應過,不碰我…”魏封控制著心裡強烈的衝動,終於還是鬆開了她。
女孩退後了兩步,揉了揉手腕,抬眸對上他黑沉沉的視線。
是的,他不是徐思哲那類明朗陽光的少年,他一身重負行走於黑夜與黎明的邊緣。
拿不起、也不一定放得下。
路安純不該胡亂去招惹這樣的人。
“現在知道怕,早些時候撩我不是還挺來勁兒.”
“你不是都看出來了嗎,我就是那種…想要被很多人喜歡的女生.”
“這會讓你有安全感嗎?”
“讓我覺得,我沒那麼糟糕透頂…”魏封看著女孩眼角殘留的紅痕,於心不忍,終於還是放鬆了調子:“隨便吧,我不勉強女生,不願意就算了.”
路安純抽紙巾擦了手:“今天這頓我請你吧,就當感謝你把我救出來。
魏封亦步亦趨地跟著她:“我冒著生命危險救你,你就請我吃烤肉.”
“哪有生命危險啊!”
“你沒看到嗎,裡面有好多鬼.”
他理直氣壯道,“還有喪屍.”
“……”“可都是假的呀.”
“假的還把你被嚇哭了.”
路安純又好氣又好笑,輕輕拍了他手臂一下。
“你可以碰我,我不能碰你,是吧.”
魏封抬起下頜,“捱打了也不能還手?”
“嗯!”
“你是怎麼提出如此無理的要求,底氣還能這麼足.”
“你喜歡我,我就會利用你.”
路安純坦誠地對他說,“所以要不要考慮及時止損,你這麼聰明,應該不會讓自己吃虧吧.”
“其他喜歡你的男的,你也會利用他們嗎?”
路安純搖頭:“目前只有你.”
魏封不爽地舔了舔乾燥的下唇,良久,冷淡地喃了聲——“那老子認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