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他捨不得
晏明深所有的怒意和暴戾,在頃刻間全數消散,無影無蹤。
這個女人,總是有這樣的本事,輕易挑起他的情緒,讓他理智的神經斷裂,卻又發洩不出,盡數化作心腔中的煩悶和痠軟。
他憊下眸子,斂去眸中的利光,語氣難得的緩和。
“你走吧.”
聆微輕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的情緒怎麼會轉變的這麼快,明明上一刻還怒氣滔天,恨不能將她拆卸入腹。
晏明深坐下來,斜靠在床頭,點燃了一根菸。
“不是想走麼?”
他的臉隱藏在白色煙霧中,燈光本就昏黃,一時間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先打電話給阿金,發個定位,讓他們過來接你.”
聆微這下才回神,聲音有些沙啞,慢慢道:“……你呢?”
“我累了,就在這裡睡,明天再回公司.”
晏明深的態度變得淡淡的,聲音也變輕了。
沒了他飽含暴戾的怒吼,一時間這個小房間裡安靜的讓人不太自在。
聆微張了張口,沒有說話,也沒有立刻動彈,就這麼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坐在床腳。
晏明深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動靜,挑了挑眉:“怎麼,不走了?”
聆微輕輕點了點頭,眸色空茫:“我現在就走.”
晏明深凝視著她單薄的背影,直到房門闔上。
收回視線,他重新靠回床頭,緩緩的吸了口煙,闔上了眸子。
明明不想讓她走。
明明在今天之前的每一天,他的腦海裡總是浮現她冷清的臉龐,於是他惱怒為什麼她不能聽話一次在原地等他,而是迅速的逃離。
可現在,是他自己讓她走的。
因為,看不下她那般失了魂魄的模樣,明明心裡難過的不行,卻還強撐著平靜,笑著問他想要什麼?那樣,就好像自己也成了幫兇,和其他人一樣逼迫她,讓她原本就如履薄冰的生活更加艱難。
他狠不下心,捨不得這樣對她。
晏明深的心腔深處忽地動了動,那股痠軟的感覺又回來了。
捨不得……嗎?原來,對於杜聆微,他的情緒,又多出了一種…………聆微迅速的關上門,好似那房間裡有什麼怪獸一樣,讓她不敢逗留。
可她站在門口,莫名的又有些無措。
靜了十幾秒中,她才慢慢的下樓,重新回到那個破舊的前臺。
旅館的門開著,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夕陽西下,臨近朔月,天空一片黑暗。
小老闆依舊打著瞌睡,聽到聆微下樓梯的響動,睜開眼皮瞅了她一眼,咧嘴笑了。
“嗨,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孤男寡女乾柴烈火,這東西怎麼也要買幾個,有備無患嘛.”
轉而眼珠一轉,又覺得有點不對。
通常這種事兒,都是男的出來買吧?聆微完全沒心思去想這小老闆在說些什麼。
她拿出手機撥響了阿金的號碼。
鈴聲只響了一聲,就立刻被接起來了。
“阿金你——”她剛剛開口,就被那邊急不可耐的打斷。
“微微你沒事吧?你去哪兒了!阿金都和我說了!他媽的劉三青是吃屎長大的?抓你算什麼事兒啊!”杜烈氣吼吼的聲音從聽筒傳出來,一連串的問題就像連發的炮彈,簡直是心急火燎。
聆微等他說完,安撫道:“你別瞎著急,我沒事.”
“沒事就好!你在哪兒?是不是還在東郊?我現在去接你!”
聆微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
晏明深走的路線她完全不認識,這個地方又沒有標誌性的建築。
餘光一掃,她看到了前臺的小玻璃盒裡放著幾張旅館名片。
她取出一張,照著念出來:“我在……”“在哪兒呢?”
她忽地沒了聲響,杜烈性子急,不由催促。
聆微盯著靠近前臺的地面,那小小的寸尺的地方,臉上有一瞬間的錯愕。
“微微?微微,你幹嘛呢?快說啊!”
“我,我等會打給你.”
聆微結束通話了電話,怔怔的凝視著地磚上一小灘暗紅的印記。
血漬。
“老闆.”
她盯著那灘泛出鐵鏽味的血色,有點驚慌:“你這店裡還有其它客人麼?”
小老闆把身上的毯子裹了裹:“沒啊,就你們兩個,這年尾上,誰大冷天跑出來開房啊!”
聆微的心中一跳,忽地就出現了一個非常不好的預感。
她腳下極旋,順著樓梯走回去,發現那佈滿灰塵的地面上,果然有點點滴滴的血漬,一直延續到那間房門口的地板上。
她沒有受傷。
受傷的是……晏明深。
因為她一路上都魂不守舍,旅館的光線又暗,她竟全然沒有察覺到。
而地磚上那一灘較為明顯的血跡,是因為晏明深在前臺訂房,停留的時間比較久……如果他受傷了,那是什麼樣的傷?破舊敗落的工廠區內,密集的槍聲在腦海中來回衝擊,聆微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槍傷。
他中槍了。
可她一點異樣都沒發現。
唯一記得的,就是在她離開之前,他的神情被煙霧掩蓋,淡淡的說,他累了,想睡了。
聆微的手腳冰涼,原本空蕩蕩的心裡,仿若被人倒進了無數稜角鋒利的冰塊,冷的發顫。
晏明深是為了她才會受傷的。
沒有他在千鈞一髮時候的趕到,她現在已經死了。
可她連一句感謝,都是帶著負面情緒說的……聆微一丁點思考不下去,她邁開雙腿,徑直的朝那扇緊閉的房門走去,用力的推開。
“砰!”
晏明深還是之前的姿勢靠在床上,聽到開門的響動,他微微側過臉,看見她蒼白的臉色瀰漫著驚慌。
“怎麼了?”
他瞳眸一凜,眉頭皺起:“你怎麼還沒走?劉三青他們追上來了?”
林顯的報告應該不會錯,但此刻看到聆微大驚失色的模樣,他便朝那個方向去想了。
聆微置若罔聞。
她留意到,自始至終,晏明深都沒有起身。
她走到他的身前,低眸極快的掃過,很快,她的視線滯了一下。
她看到了。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腰部的布料顏色深陷而潮溼,血漬印出來,將雪白的被褥染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