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有自尊心。

像吳深這種從小到大仗著自己的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蠻橫慣了的主兒。

就好比是紅樓夢裡的薛蟠,在這個時候做如此反應並不奇怪。

不外乎是他認為寧衛民今天連連拒絕,忒不給自己一夥兒人面子,才會惱羞成怒耍橫發洩。

然而寧衛民卻是個無依無靠,白手起家,心理年齡已過不惑之年的人。

他的顧慮遠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要多。

既想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也礙於“壇宮”經營者的身份,不願意給自己的飯莊造成什麼負面影響。

所以儘管被罵得狗血淋頭,他也仍然強自剋制,並不想跟吳深這樣一個“呆霸王”去較勁。

而是儘量以平淡的神色看向江浩,希望他能從中做一些緩和場面,息事寧人的事兒。

江浩和寧衛民對視了一下,臉色微僵。

勸倒是真的勸了。

“老吳,不要動怒嘛,有話好好說。

何必搞得場面這麼難看呢!人家寧經理是很不容易才走到這個位置上的,靠得就是小心謹慎嘛。

你就是再有能耐,也得體諒一下別人啊。

信任是一步步建立起來。

你急什麼急?”

大概因為利益所在,李仲也不想讓寧衛民太難看,同樣幫著說合。

“吳哥,瞧你著暴脾氣,息怒息怒。

我姐夫說得沒錯,人和人怎麼可能一樣呢?你認為小菜一碟的事兒,在別人看也許就是頂天的大事兒。

哎呀,其實大家只要共一回事兒不就好了嘛,犯不上……”只是他們的這番話還不如不說呢。

因為這種無意中暴露出的階層優越感,不但刺痛了身為“草根”的寧衛民,也讓吳深更加倨傲無理,有恃無恐。

這小子重重“哼”了一聲,居然如同下令一樣,毫不客氣的對寧衛民說。

“哎,一把手兒,聽見沒有?都替你說好話呢。

可你要是再不知好歹,就別怪我老吳不念交情,不認你這個朋友啦。

啊?想想你那被佔的房,還打算不打算要了?你要是一點面子都不給我們,以後你也甭想讓我們給你辦事……”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寧衛民自然更增惱火。

事實上,幾近忍無可忍的邊緣。

他心裡在冷笑。

這算是挑釁還是威脅呢?你還真的以為自己有拿捏我的資本嗎?“江處,在我的認知裡,‘朋友’這兩個字是很神聖的。

意味著言出必行,意味著互惠互利,更意味著互相尊重。

我自認為還是基本做到了位的,但不知道你們幾位是怎麼看待我的?如果你們真的覺得我人品不行,哪兒對不住各位,請提出來。

我一定會給各位賠罪道歉,並且認真反思的!”

面對吳深的強橫,寧衛民實在懶得理會。

他臉上掛霜的看向江浩,不卑不吭的又說了這麼幾句。

什麼叫遠見卓識?什麼叫義正言辭啊?這就是!寧衛民和這幾個人相處這麼久了,為什麼一直甘願吃小虧啊?不是他傻,恰恰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站在情理的高點,正大光明的拒絕這些人的無理要求。

顯然今天就是這樣的一個日子!結果他立刻就把這幾位都給問住了。

尤其是直接面對寧衛民“靈魂拷問”的江浩,都被問愣怔了。

他看上去既有點臊得慌,又有點尷尬,但更多的還是瞠目結舌的吃驚。

很顯然,這位剛被提拔起來的大處長絕對沒想到,寧衛民能說出這麼有禮有節,針尖對麥芒的話來。

偏偏仔細想想,還真是事實勝於雄辯。

於是,這下被動的反倒是他們了。

不過話說回來了,天底下的事兒,從來不是有理就能明明白白講得清的。

否則也就沒有秀才遇見兵這一說了。

很顯然,吳深這種人,就是善於胡攪蠻纏,能充當攪屎棍子的主兒。

他只有在自己佔理的時候才喜歡講理。

如果他不佔理,那麼就會掀桌子,耍混蛋了。

“姓寧的,你甭弄那麼多實的虛的。

給你臉你還不兜著是不是?媽的,你的意思倒是我們虧待你了唄?明告訴你,老子搭理你,都算瞧得起你!我真的很奇怪,你怎麼就不懂得什麼叫天高地厚呢!”

只聽“砰”的一聲,吳深一拳頭就砸在了桌面上,讓杯盤碗碟發出“噹噹”迴響。

說實話,他這番聲勢是挺嚇人的,就差點說出“老子是從實力地位出發了”。

如果寧衛民要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年輕,很有可能被拍唬住。

但問題是寧衛民非但不是。

反而因為見多識廣,對這種與大洋彼岸的山姆大叔如出一轍的行事風格相當熟悉。

他倒是看清了這小子的虛張聲勢,看破了他的色厲內荏。

更何況這小子這麼一折騰,無意中還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後果。

也根本再由不得寧衛民做任何委曲求全的退讓了。

要知道,這屋裡驟然一聲響,動靜實在太大了。

守在外面的服務員被嚇了一跳,實在忍不住進了包間。

然後就被屋裡的對峙現場給看懵了。

想想看,普天之下恐怕沒有任何一個做領導的,願意在下屬面前這麼丟顏面的。

像這種被人指著鼻子罵的情景,寧衛民如果再不做還擊。

那事後傳出去,這絕對會讓他頂上慫包蛋的名兒,威信大失。

如果他成為職工私下裡的笑柄,那還怎麼管理這個飯莊呢?於是他自然毫不客氣了,站立來正面與吳深針鋒相對的硬懟。

“你得了便宜,還要賣乖?很不地道啊。

我也很是奇怪,你父親到底是不是文化局的呀?難道他就沒能讓你學會最基本的禮貌嗎?”

“孫子,你說什麼!”

吳深簡直被損得要氣炸了,一聲大吼,他額頭上青筋跳動,一臉煞氣,看樣子已經全然惱羞成怒了。

“我說你沒家教!而且耳朵還不好使!該去醫院看看了!或者是你……聽不懂人的語言?”

寧衛民一反常態,罵人不帶髒字兒的本事抖落出來,吳深根本就招架不住。

然而江浩卻根本不容他再發揮了,這次大處長居然主動來拉架了。

“哎哎,衛民,衛民,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還有你,老吳,你就少說倆句吧!都哥們,何必呢?”

而吳深一點也不懂就坡下驢,還硬撐著不依不饒。

“何必?你沒聽他罵我什麼!我就操的勒,你們誰也別攔我,誰攔我我跟誰急。

這臭丫挺的不是要跟我叫板嘛,老子樂意奉陪。

我還真不信了,非給丫捋直了不可……”眼瞅著這小子做出擼胳膊的樣子,江浩生怕事兒鬧大了,無法收拾。

趕緊衝著自己內弟,李仲吼了一嗓子。

“李仲,你趕緊拉著點老吳,他這人脾氣太大.”

跟著他就親自來拉寧衛民,一邊說著好話,一邊滿臉堆笑把寧衛民往外推。

“這老吳就著臭德行,混不吝一個。

也不知道為這臭脾氣都得罪多少人了,要不是哥們,誰慣他這臭毛病啊!”

“怪我,怪我,我今兒就不應該帶他來。

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你全看我面子上了,行不行?我替他給你陪不是。

對不住啊哥們兒!”

“和氣生財,你說你們要這樣這樣吵下去,多敗財運啊。

有什麼意思?關鍵在這兒吵,還是你吃虧啊,對不對?真把你旁邊的客人攪了就不好了,是不是?”

“就聽我的吧,你忙你的去。

今天的事兒先告一段落,日後再談。

我一會兒替你好好說說他啊。

你就留個服務員在這兒就行了。

有什麼需要我們自己招呼。

放心,放心,沒事……”還放心?還沒事?說真的,寧衛民肺都快氣炸了。

他心裡明鏡兒似的,就江浩這舉止,絕對是有謀算的在拉偏架。

眼瞅著事態失控,徹底偏離了他們的期望,已經不受他們控制了。

這孫子開始和稀泥了。

又滿口為他好,又是哥們了。

想什麼美事兒呢!難不成你江浩要落個和事佬的人情,充個大哥的牌面,還順便再蹭頓飯嗎?最可氣的是,王八蛋忒陰險了,完全就是口是心非。

就在拍拍他的肩膀,自顧自進屋之後,隨後那也叫教訓吳深嗎?屋裡傳出來的都是什麼狗屁話!不痛不癢,跟哄小孩似的。

“老吳老吳,你悠著點吧,差不多得了。

人家畢竟是這裡一店之長,不是無名小卒,擱誰能受得了你這個?士別三日,早當刮目相看了……”接茬就傳出來吳深叫囂的胡言亂語。

“屁!你還甭勸我。

一店之主怎麼了?頂多是個朱貴,水許裡的小腳色。

要不是因為霍欣,我能認識他,呸!整個一不識抬舉!”

江浩忍不住抱怨上了。

“哎喲,你能不能心平氣和點啊,我好不容易把你們的矛盾按住了,你就別來勁了行不行?算你給我一面子……”李仲也說,“吳哥彆氣了,咱先好好吃飯吧,行嗎?剛才就喝碗粥,我都餓了。

不吃白不吃,你要氣不過,乾脆咱多點點兒貴菜,也讓丫出出血。

反正吃不了擺著看唄,圖個高興……”吳深的牛仍沒吹完。

“切,丫這兒的臭飯有什麼新鮮的?你以為我多愛吃呀那破飯吶!我也就衝你們,以後那小子甭他媽再出現在我面前.”

跟著他就招呼上了,老實不客氣的擺上了大爺譜兒。

“媽的,選單呢?服務員!跑堂的哎!你們選單呢?拿來啊!哎,對了你們有茅臺沒有?趕緊先弄兩瓶來……”而包間之外,一直站在外面的寧衛民聽著裡面的動靜。

臉色已經能擰得出水來了。

他覺得自己被深深的羞辱了,他感到無論怎樣,事情都已經突破了他容忍的極限了。

他甚至感到氣血上湧,恨不得衝進去,挨個抽這仨混蛋一頓耳光。

人的自尊是不能被無限度的來回傷害的。

他不想惹事,卻並不意味著他會怕事。

他也不想得罪人,卻不意味著他得罪不起人。

這一次,他已經決定不能善罷甘休了。

今天,他們不止是談判破裂,而是直接走到對立面了。

那既然如此,他就一定要送給這幾位一份“大驚喜”才對得起他們呀!所以當屋裡面的服務員出來要去拿酒時,寧衛民直接就給攔下了,叫到一邊去小聲吩咐。

“他們要什麼,你就給什麼,哪怕要再貴的東西,也不用問我了。

一會兒,我還會再叫三個人來幫你。

你們要做的就幾件事。

一,他們待會兒說什麼了,都給我記住了。

二,把人看緊了,就是他們去上廁所也得跟著。

三,最後結賬該多少是多少。

明白嗎?”

那服務員眼睛眨了眨,很靈性的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寧總,您放心……”寧衛民很欣慰的擺了擺手,讓他去了。

隨後又看了看包間裡面燈火,嘴角不禁流露出一絲微笑。

他現在真的很希望,這幾個小子別那麼厚道,一定得可勁兒的造。

因為他們造得越狠,待會付賬的時候就越慘!請客?想得美!餵狗也不餵你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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