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南水北調!”

“什麼意思?”

“哈哈,什麼意思?你真逗,等著啊……”這間屋子窗戶上掛著厚厚的紫色窗簾,光線昏暗。

擺設也有限。

屋裡除了一個擺著彩電和錄影機的櫃子,一個五屜櫃,就是一個靠著床頭櫃和牆的雙人鐵床。

李仲說著,拉開了他的床頭櫃,跟著從裡面拿出了一副撲克,和兩盤原版的錄影帶。

為了讓寧衛民看得更清楚些,在遞給他東西之後,李仲還笑嘻嘻的把頂燈給開啟了。

結果寧衛民定睛一看,立刻皺起了眉頭。

因為他手裡接過來的,竟然是一副“充分展示了人體隱私”的撲克牌。

兩盤錄影帶,則是一盤歐美,一盤日本,同一性質的“科教片”。

“你這是黃水兒啊……”“嘿嘿,也是金子啊……”李仲情緒激動開始吹噓。

“你肯定不會相信這些玩意利有多大!這月十一號,我去花城,用一百二買了兩盤原裝帶子,帶回京城復錄,一盤轉手就能賣一百五.”

“這撲克更便宜,一塊一副囤來的。

你別看不起眼,五塊錢一副瘋搶,我弄了二百副,本想著先試試水,這才幾天啊,全賣光了。

八百塊的利啊。

夠嚇人的吧?”

“而且這還不算什麼哪,我聽人說要能再往北賣,價錢還能更高。

比方說,長春,你知道吧?就那報紙上寫的,正鬧君子蘭地方.”

“我他媽這次就犯傻了,這東西在京城賣什麼勁兒啊。

我應該弄那兒賣去,那邊一盆破花兒都能賣幾千上萬的,這些東西到了那邊,最起碼價兒能再漲一倍!興許兩倍三倍也未可知.”

“那邊全是肥主兒,不宰他們宰誰呀!而且冷地方人色,就愛這個。

你看我這復錄的六十盤,要去那邊脫了手,最少一萬八,兩萬也不是不可能啊。

我要弄個十箱八箱的,那一趟得多少……”可他說的起勁,寧衛民卻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

悄沒聲的把東西都放在了床上,然後還嫌棄的搓了把手。

他當然知道李仲這小子是什麼情況下欣賞這些撲克的,膈應得慌。

“想不到你還幹這個。

你還不如弄走私菸酒,電子錶什麼的呢……”寧衛民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李仲琢磨了好半天才明白這是譏諷。

“哎喲,哥們兒,你擠兌我。

難道你不是受僱於法國公司?法國人可是最浪漫的國家,這方面最放得開了。

我這盤帶子就是法國貨。

別這麼假正經好不好?我就不信,你對這玩意沒感覺?除非你不是正常男人……”寧衛民懶得跟他談這個,只是用社會形勢告誡他。

“你可真成!現在外面正打擊‘精神汙染’哪!你非要弄這些!這可比那些以偵探、俠義、奇案、秘聞、豔情之類名義打擦邊球的雜誌、圖書嚴重多了。

連延邊、工人,兩家出版社都被重罰了。

你還真是不怕死!你這是頂著槍口,提著腦袋往上衝啊……”李仲卻滿不在乎。

“哥們兒,哪兒有這麼嚴重的。

這種事兒啊,你得分誰,也得分怎麼幹.”

“像有人在花城買幾把摺疊傘,在火車站都能被查出來,罰得吐血。

我就不一樣,發車頭一天,堂而皇之把貨送進列車長的值班室。

連車票都不用買,這能是一回事兒嗎?”

“所以說,幹什麼生意都得有人託著。

只要後頭有人,那就出不了事兒。

我也不瞞你,長春那邊的關係我都找好了。

我要去的話,就住那邊物資局的接待所,接應我的人是招待所所長,他弟弟還是個穿老虎皮的。

我過去安全極了。

咱這是上了保險的.”

“而且跟幹這個比,其他的生意就都成了苦差了!我也不瞞你,靠電子錶、計算器掙錢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現在買的人少了,價兒也跌了。

菸酒倒是好買賣,可又忒佔地方了。

我每次頂多在列車員值班室塞進去十幾箱菸酒.”

“關鍵是下家的價錢也沒譜,三天兩頭的老有變化。

如果再算上四處打點,人吃馬嚼的,我這一趟能留給自己有個萬八千的就不錯,哪兒有幹這個划算!所以呀,人就得開眼界,才能找著更好的財路.”

“哥們兒,你不弄車,這我能理解啊。

車的事兒太大,你做不了主。

你不碰菸酒,那也是因為菸酒的滷子少嘛,你看不上正常。

可現在這條賺錢新路不一樣啊,咱們哥們兒都能撈肥了,就肩並肩的上吧!”

寧衛民這下全明白了,合著李仲今天請他,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虧他這麼一個浮躁的人,能忍到現在才說。

不過,他還是斷然搖了頭。

“這事兒你自己幹不就得了,怎麼又想扯上我了?這麼著吧,這事兒當我不知道啊,你什麼都沒說,我什麼也沒聽見……”說完了正要轉身離開,卻不妨李仲已經攔住了門,死皮賴臉的給他敬菸。

“哎喲,哥們兒……寧經理……不,寧大經理,你跟錢有仇怎麼著?我是能自己幹,可小打小鬧又有什麼意思啊.”

“你聽我說啊,我是這麼想的。

這事兒雖然穩拿把攥,可畢竟做這買賣粘時間長了膩歪。

為避免夜長夢多,肯定應該打短平快.”

“而且跑一趟就得花錢打點一次,那當然弄儘量多的貨走才合算啊。

比方說過帶上這樣的十箱錄影帶,五箱撲克牌走一趟,那一次要掙不回二十萬我跟你姓.”

“可問題是買帶子就得不少錢,串錄影帶也需要更多的錄影機才能有效率啊。

我手裡只有五萬,哎,你要能給我投五萬,那咱要買個十臺錄影機,一次串十盤兒帶子可就不一樣了.”

“到時候,咱倆再分分工,你幫忙在家看貨串帶子。

我主要跑外。

無論去南邊弄新片子和撲克牌,還是去北邊賣,這些差事都歸我.”

“不是哥們兒吹牛啊,只要咱倆臨時性打個聯手,咱後半輩就全齊了。

一趟回本,兩趟發家。

幹個三四趟,最多不出仨月,咱倆一人就能有個幾十萬的身家。

等到什麼時候掙夠一百萬,咱就收手了。

你覺著怎麼樣啊?”

不能不說李仲盤算的是真合適啊,他的胃口也真不小啊。

但寧衛民勉強耐著性子聽完,連猶豫一下都沒有,便一口回絕了。

“不幹!”

這讓李仲失望至極。

“別說死啊,你再想想。

你不想趕緊把你那房子弄回來了?我可以幫你託關係,可問題是辦這麼大事兒肯定需要不少錢啊,別人不會像我這麼上趕著幫你……”他滿口都是為寧衛民著想,可他卻不知道寧衛民心裡真正琢磨什麼呢。

寧衛民心說了,切,說得好聽,你還不是有所圖。

何況我弄錢還用靠這樣的下作營生嗎?其實你要不說幹什麼用,只找我借錢,興許幾萬塊,還真就借你了。

現在知道你幹這個,我失心瘋了,才會和你再有金錢往來!“別別,好意心領。

可真沒戲.”

“怎麼了?這麼不給面子。

你就那麼看不上我?你就應我一次就不成嗎?就這一次,你就知道我為人怎麼樣了。

錢怎麼分要不你說,我可就指著你了……”面對李仲沒結沒完的糾纏,寧衛民心知無法善了。

他靈機一動,索性嘆了口氣。

“哎呀,我是怕耽誤你的事。

其實你這算盤全打錯了。

我也不怕丟人了,跟你說實話吧,我現在是打腫臉充面子,表面像回事,可手裡實在沒錢啊.”

李仲就是一愣,瞪大了眼珠子。

“啊,怎麼會?你不是一個月掙三千呢嘛!你可別告訴我你的工資都花光了?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兒……”寧衛民振振有詞的反駁。

“怎麼不可能?我不但花光了,而且我日後一段時間的收入,還得繼續用來還外債呢。

你別不信,就在兩年前的冬天,我想盡辦法湊了十幾萬,買下了一大批的字畫。

你大可以跟霍欣調查嘛,這事兒她知道……”“啊?十幾萬!我還以為你沒五萬,也得有個三四萬呢.”

眼睜睜瞅著李仲露出了極度的震驚的神色,隨後又轉為黯然失落。

寧衛民卻真的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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