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軻比能、荀惲起程。

劉協親自去送行,將他們送到十里之外的沙漠邊緣。

軻比能自不用說,心花怒放。

接受荀惲隨行果然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不僅得到了商路貿易的利益,短時間內也不用擔心漢軍遊騎的襲擾。

萬一遇到了強勁的對手,還可以向西域都護府求援。

安西將軍成公英因功遷西域都護,正在趕往西域的途中。

荀惲更是感激滋零。

天子給他如此殊榮,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深得天子之心。

將來不僅他可以得到源源不斷的支援,荀氏也能得到天子的偏愛,富貴長葆。

說不定妹妹還有機會成為皇后。

“長倩,當年孔子周遊列國,不過函谷關。

你如今紮根西域,教化蠻夷,繼聖人之跡而廣之,可謂七百年來第一人.”

劉協感慨地說道:“我曾希望三十年後會有這樣的人出現,你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期。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不外如是.”

荀惲深施一禮。

“陛下謬讚,臣愧不敢當。

只願竭魯鈍,盡愚材,不負聖人遺訓,不負陛下期待.”

“你能走出這一步,便已經成功了一半.”

劉協頓了頓,又道:“待你載譽歸來,如果朕還在世,一定親自來這裡迎你.”

荀惲鼻子有些酸,他再次深施一禮。

“陛下保重,臣去了.”

“保重.”

劉協說著,向一旁的曹昂點了點頭。

曹昂大聲說道:“奏樂,為荀侍中送行.”

準備好的鼓吹響了起來,威武雄壯,令人熱血沸騰。

荀惲雖然早有心理準備,聽到聲音的一剎那還是心潮澎湃。

在天子的注視中,他向後退了兩步,扳鞍認鐙,飛身上馬。

再次向天子拱手施禮後,他一抖馬韁,輕馳而去,豪邁的歌聲遠遠傳來。

“壯士當服遠,安能守房中。

乘我大宛馬,張我鐵雕弓。

劍氣橫萬里,冠蓋立蒼穹。

…………大道修且遠,吾輩志當弘。

問是誰家子,大漢荀侍中.”

劉協注目遠眺,心情壯烈。

曹昂等人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羨慕不已。

王異停下了手中的筆,痴痴地看著遠去的背影。

壯哉,這才是我漢家兒郎。

——田疇翻身下馬,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幾千裡的賓士,讓他身心疲憊,看到天子御帳的那一刻,他幾乎要癱在地上。

但他咬著牙,站起了身體。

天子都能承受這邊塞風霜之苦,在休屠澤一待就是一年,終於等來了大破鮮卑人的機會,血流飄杵。

他只是趕路而已,有什麼資格叫苦。

幷州人、涼州人能吃的苦,憑什麼幽州人就不能吃?趙雲大步流星的趕了過來,拱手施禮。

“子泰,真是你啊。

我還以為聽錯了呢.”

田疇打量了趙雲一眼,也格外詫異。

“子龍,你不是……左部督麼,怎麼迎來送往?”

趙雲大笑。

“我正好在陛下帳中說事,聽說你來了,就主動請纓來迎你。

唉,離家數千裡,難得看到故人。

你雖不是真定人,卻也能算半個鄉黨了.”

田疇也笑了,連稱感激,隨趙雲一起入營。

藉此機會,他問起了休屠澤之戰,趙雲笑著擺擺手。

“子泰,莫慌,等你見過天子,我們慢慢談。

還有,見到天子時,不要提休屠澤之戰.”

“為何?”

田疇心中一緊。

天子不願提及休屠澤之戰,莫非休屠澤之戰另有隱情,並非所傳的那樣大勝?“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天子覺得休屠澤之戰取勝是意料之中的事,不值得大肆宣傳,以免將士驕惰。

最近因為這件事,他已經批評我們好幾次了,要我們戒驕戒躁,繼續努力,不能放鬆訓練.”

田疇張了張嘴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從來只聽說誇大戰功的,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這麼誇張的。

真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少年天子嗎?就算是百戰名將,恐怕也做不到如此淡定吧。

以一當十,一戰而破西部鮮卑三十萬眾,這麼大的勝利,他居然覺得是理所當然的?這不是謙虛,這是目中無人啊。

田疇跟著趙雲,來到御帳。

一進帳,就看到天子正在指揮幾個郎官收拾行裝。

看到田疇,天子迎了上來,兩步就跨到了田疇面前,緊緊地握住了田疇的手。

“子泰,我們又見面了,可惜太傅不在了,令人傷感.”

聽到劉虞,田疇的心情也有些低落。

他不動聲色地抽出手,深施一禮。

“陛下,太傅為亂臣所害,兇手至今未能伏法。

臣不遠千里而來,就是請陛下主持公道,為太傅復仇.”

劉協伸手示意。

“帳中太亂,我們出去談,外面寬敞.”

田疇跟著劉協出了帳,來到澤邊,立下傘蓋,兩人席地而坐。

春風習習,陽光明媚,劉協微黑的臉上也洋溢著陽光般的燦爛笑容。

“子泰,幽州的戰事進展不順利嗎?易京雖然易守難攻,可是數萬大軍圍攻了一年,袁紹又召集了冀北之眾,總兵力超過十萬,就算易京是座小山,也該挖平了吧.”

田疇有些尷尬。

“陛下,雖說兵力不少,但相互猜疑,不能全力以赴,這才拖延至今.”

“誰猜疑誰?”

劉協反問道:“我知道你們在對朝廷的態度上有分歧,怎麼在為太傅報仇這件事上,意見也不統一?”

田疇驚得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劉協,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種話,也能說得這麼直接?眼前的天子果然不是他之前認識的天子,簡直和蠻夷一般粗魯。

“朕說得不對?”

劉協轉頭看著田疇,同時為他倒了一杯酒,推了過來。

“潤潤口吧,一路趕來,想是極辛苦的.”

“謝陛下.”

田疇接過酒杯,呷了一口酒,順便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後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說得有理,只是……臣措手不及.”

“直接不好嗎?”

劉協笑了兩聲。

“你千里而來,難道不想和朕開誠佈公的談一談,只想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客套話,再想一個根本解決不了問題的辦法?”

田疇再次語塞。

他當然想解決問題,可是天子也太直接了些,又痛又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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