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猗做通了將領的思想工作,程昱的命令推行立刻變得暢通起來。

近萬將士放下了武器,拿起了熟悉的農具,走上了河堤。

且不說這些人能幹多少活,起到什麼作用,他們的行動就引起了軒然大波,吸引了無數目光。

一直以來,這些青州兵都是以鎮壓者的身份存在的。

突然之間,他們以保護者的面目出現,讓很多人都不適應。

議論者有之,觀望者有之,懷疑者也有之。

黃猗在洛陽時協助韓遂防汛,有一定的經驗積累。

他和程昱商量,事先調集了足夠的糧食,發放到諸部,並三令五申,嚴禁擾民。

否則嚴懲不怠。

與此同時,程昱又下令各鄉亭徵發勞役,與將士們一起上堤勞作。

每次徵發的人數不多,時間也不長,最多三五天時間。

更關鍵的是,提供伙食。

勞動強度不大,待遇卻不錯,原本困難重重的徵發一下子變得容易了許多。

尤其是第一批人回去之後,告訴鄉黨,與他們一起勞動的青州兵不僅不兇狠,反而特別客氣時,大家的熱情一下子上來了。

青州兵的名聲有所改善的同時,教化也在緊鑼密鼓的展開。

黃猗暫時沒有接管指揮權,而是積極做好協助的角色。

他在每一個工地上安排了一個粗識文字的部下,閒暇時教將士和徵發的百姓認字。

教材就是袁權提供的《說文解字》精簡版,內容也非常接地氣,除了常見的姓名之外,就認一些數字,以及不同等級的公文格式。

對很多人來說,這點東西能讓他們辯別公文是從郡國還是縣發下來的,是收田租的還是收口錢的,又要收多少。

如果有人多收,又該如何舉報、投訴。

對這些,很多人一開始並不當回事。

他們根本沒機會看到公文,朝廷的詔書也好,郡國的文書也罷,不會出現在他們面前。

要交多少稅,都是上門的官吏說了算。

他們更感興趣的是能認識自己的名字。

很多人其實只有姓氏,沒有正式的名,正別說字了。

黃猗等人很大的一部分工作內容就是幫這些目不識丁計程車卒或者百姓取一個像樣的名字,而不是到處可見的李伯、劉仲之類。

一開始,各地的大族豪強沒當回事。

勞役徵不到他們頭上,他們也不覺得庶民會寫自己的名字就能怎麼樣,只把這件事當作談資。

直到他們聽這些庶民討論起度田。

——毛玠提著衣襬,站在河堤上,看著圍在一起的將士和百姓,眉頭緊皺。

黃猗站在一塊木板前,一手拿著一根樹枝,一手握著一團爛泥。

木板上用泥抹了一個大大的民字。

黃猗穿著無袖的短衣,腳踩在泥中,褲腳卷得老高,聲音也有些沙啞。

“什麼是民?”

他用樹枝敲打著木板,環顧四周。

“我們經常聽到‘不與民爭利’這句話,這個民指的又是誰,又是誰與民爭利,這個問題必須搞清楚。

要不然,你們就是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毛玠聽得心頭一跳,很想趕過去打斷黃猗。

可是一看腳下,他又猶豫了。

地上的土浸了水,被無數雙腳踩得稀爛,根本沒有落腳的地方。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程昱帶著幾個人趕了過來。

見毛玠進退失據,他不禁笑了一聲。

“孝先.”

毛玠轉身,見是程昱,連忙行禮。

他雖然和程昱不太投契,畢竟是君臣,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毛玠轉身看向正說得慷慨激昂的黃猗。

“程相也是為此而來?”

“不是,我是來和他商量其他的事。

孝先,我最近忙秋汛的事,相府中的事,你多費心了.”

“份內之事,毋須程相吩咐。

只是……”毛玠想了想,將程昱拉到一旁,低聲說道:“子美教化將士、百姓自然是好的。

只是朝廷有關度田的事還沒有定論,現在就公開宣講,是不是不太合適?”

程昱立刻明白了。

“有人到你那兒反應去了?”

“附近的幾個縣都在傳,人心惶惶,搞得其他的縣也不安,派人過來打探訊息,看看國相府是不是有新的命令.”

“暫時還沒有.”

程昱瞭然於胸,一點也不著急。

“讓他們安心些,朝廷沒有正式的詔書之前,梁國不會推行度田,暫時也沒有試行的計劃。

不過孝先啊,說起這件事來,我倒想和你商量商量.”

“程相請說.”

“秋後你去長安上計,可別漏了我梁國軍民一起防汛的事。

你看看,就這麼一點人,才十幾天時間,就修了這麼多長的堤,連我都沒想到。

大亂之後,所有人都想盡快過上好日子,民心可用啊.”

程昱一邊說,一邊指著工地,向毛玠介紹這些天的進展,喜形於色。

他之前也沒想到效果會這麼好。

毛玠雖然對水利之事不太熟悉,可是聽了程昱的介紹,也覺得進展很快。

照這個速度,就算今天有秋汛,應該也不會有什麼麻煩。

這樣的政績,的確值得上計時大說特說。

“可是度田的事……”毛玠沒忘了自己的來意。

“度什麼田?”

程昱一揮手。

“沒有的事,讓他們把心放回肚子裡。

我可以向你保證,除非朝廷有詔書下達,否則我絕不會在梁國推行度田.”

毛玠鬆了一口氣,隨即又說道:“可是子美公開宣講度田的事,萬一百姓激憤,要求度田,如何是好?”

程昱一愣,撫著鬍鬚想了想,問道:“孝先,你這麼一說,我也有些擔心了。

你倒是說說,若百姓要求度田,這算不算民意?”

“這……”毛玠啞口無言。

程昱又道:“若是百姓要求度田不成,憤而起事,我該不該派兵平定?若是不派兵,那是失職。

可若是派兵,這些兵可都是想度田的人啊。

當初黃巾起事,不就是要均貧富麼?”

毛玠的臉色大變,額頭汗珠密佈。

程昱看得真切,不禁暗笑,隨即又道:“孝先,既然有人找你,正好有件事處理一下。

秋汛是為了所有人,萬一決堤了,誰也逃不脫。

他們不出力,出點錢糧總是應該的吧?何況有些人去年的租賦還沒交,難道他們想再拖一年?我是沒什麼問題啊,可若是這些人沒飯吃,那可有點麻煩.”

看著皮笑肉不笑的程昱,毛玠渾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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