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睡得很晚,但劉協還是準時醒了,而且是從噩夢中驚醒。

他夢見白馬銅率領十萬騎殺來,數不清的匈奴騎兵像潮水一般,沿著河谷向前推進,所到之處人頭滾滾,血流滿地。

白馬銅騎著一匹神駿的白馬,騰雲駕霧般衝到他面前,扔過來一顆人頭。

人頭開口大呼。

“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定睛一看,竟是奉命出使的楊修。

劉協驚出一身冷汗,發現是夢,這才鬆了一口氣。

身體很累,很想再睡一會兒。

但他只賴了一小會兒,便掙扎著起床。

危險還沒有過去,噩夢隨時可能成真。

聽到內帳的動靜,當值的虎賁侍郎李虎走了進來,侍候劉協穿衣、洗漱,一邊做一邊解釋道:“蔡令史忙了半夜,剛剛休息,還沒醒.”

劉協不解地瞅了他一眼,有些不解。

“令史只是記錄起居注,不負責朕的起居.”

李虎愣了一下。

“可是……臣聽說,昨晚是令史侍候陛下就寢的.”

劉協眉頭微蹙。

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昨天和張楊、王服說完話,他的腦子都快宕機了。

是蔡琰侍候他就寢的嗎?“可有訊息來?營中情況如何?”

“沒有訊息.”

李虎立刻興奮起來。

“䤈落的首級掛出去了,匈奴人嚇得半死,今天特別安靜。

那個匈奴右賢王來了好幾回了,一直在營外面轉,不敢進來.”

劉協暗笑。

去卑緊張就對了,這一戰就是打給他們看的。

匈奴人沒做到的,漢人不僅做到了,而且做得乾淨利索。

“匈奴單于呢?”

“在帳門口.”

“在帳門口?”

“說是為陛下守帳。

真是說笑,陛下有我們守著,要他何用?”

劉協穿好衣服,走出大帳,果然看到了呼廚泉。

呼廚泉穿著甲冑,腰間佩著長刀,站在帳前,輕輕的跺著腳。

看到劉協,他大步趕了過來,拱手施禮,態度謙卑。

“外臣呼廚泉,見過陛下.”

“單于,你怎麼做起衛士來了?”

劉協一邊活動著身體,一邊說道。

昨天沒睡好,渾身筋骨痠痛。

呼廚泉滿臉堆笑。

“陛下面前,外臣豈敢以單于自居。

若非陛下相助,外臣就是喪家之犬。

如今陛下一戰斬叛臣䤈落,外臣才算有了家。

外臣願永為陛下藩臣,侍候陛下左右.”

劉協微微一笑,卻沒有接呼廚泉的話頭。

呼廚泉就是個傀儡。

他說什麼並不重要,去卑等實權派的態度才有意義。

當然,去卑等人的態度也不重要。

他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當狗,要麼斬首。

不解決匈奴人的問題,他是不會輕易離開的。

——早飯很豐盛,有羊奶,有牛肉,還有一碗肉羹。

繳獲的牛羊讓漢軍可以放開肚皮,痛痛快快的吃幾天肉。

他們沒有趕著牛羊行軍的習慣,最多帶一些薰肉當作乾糧。

一旦敵人來襲,或者發現敵人的蹤跡,他們就要離開這裡,吃不完的牛羊都只能放棄。

吃完早飯,劉協召來尚書令裴茂,詢問交戰收穫。

裴茂心情非常好。

漢軍大獲全勝,尤其是甲騎一戰立威,效果超出預期。

將來論功,裴潛必然榜上有名。

他向劉協彙報了戰損和收穫。

將士的損失不多,陣亡不過十餘人,重傷不到足百人,剩下的都是皮肉傷,過幾天就能好。

戰馬的損失不少,可是比起繳獲的戰馬,那就不值一提了。

說到戰馬,裴茂掩飾不住興奮,豎起手掌連搖。

“足足五千匹,都是真正的戰馬。

即使以每匹萬錢計,也是五千多萬.”

劉協也很高興。

中原缺戰馬,一匹真正的戰馬能賣到十萬錢,五千多匹戰馬就是五億錢。

整個幷州的賦稅加起來都沒五億錢。

想想幾個月前,他連公卿大臣的俸祿都發不出來,這五億錢簡直是一筆鉅款,難怪裴茂會失態。

所以說,最快的致富手段還是打劫,一本萬利,甚至是無本生意。

“令君,朕有個計劃.”

“陛下有何計劃?”

“若是恢復五原、朔方諸郡,招募漢胡屯田、放牧,以畜產與中原交換不足,可行否?”

裴茂沉思片刻,眼神微閃。

“陛下是說,教化匈奴,為我大漢編戶,變屬國為郡縣?”

劉協點點頭。

“令君以為如何?”

“陛下準備如何處置匈奴單于?”

“封侯,安享富貴.”

“諸部頭領呢?”

劉協垂下眼皮,淡淡的說道:“服者為將,不服者誅.”

裴茂點點頭。

“可行,但不能急,爭必生變.”

“令君擬個方略,到時候議一議.”

劉協嘴角挑起一絲淺笑。

他就猜到裴茂不會反對。

少壯派就是少壯派,不是那些暮氣沉沉的老臣。

看裴茂答應得這麼爽快,應該是之前就有過類似的考慮。

“唯.”

裴茂躬身領命。

“挑一些戰馬送到太原、上黨去,另外再送一些牛到河東。

春耕在即,牛用得上.”

“請陛下放心,臣定能安排妥當,不使一牛一羊浪費.”

裴茂信心滿滿。

“陛下,除了牛馬羊,匈奴俘虜也有用處。

臣以為可設農都尉,監管俘虜放牧、耕種,朝廷按價收購,並與河東、太原交易.”

劉協正中下懷。

他與正想說這件事,結果裴茂與他想到一塊去了。

“令君,細細說來.”

裴茂求之不得,侃侃而談。

“以前朝廷曾開邊市,但利益皆為匈奴、鮮卑頭領所得。

他們不知感恩,反以為朝廷軟弱,時時反叛,要挾朝廷。

若能控制邊市,使普通匈奴人有利可圖,既能抑制匈奴、鮮卑頭領坐大,又能招誘匈奴、鮮卑人,一舉兩得.”

劉協覺得有理,頻頻點頭。

“只是如此一來,陛下可能要在美稷多住一段時間.”

“為何?”

“虎口奪食,自然要防著惡虎傷人.”

裴茂笑道:“唯有陛下坐鎮美稷,征討不服,方能使匈奴、鮮卑諸部俯首,不敢輕舉妄動.”

劉協看著裴茂,心中狐疑。

這是心有靈犀,不謀而合,還是裴茂猜到了他的想法,刻意奉迎?不得不說,這正是他期望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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