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袁氏、弘農楊氏同為四世三公,又有婚姻關係,經常被人並舉。

但兩者的家風傳承卻大不相同。

在權勢上,袁氏更強。

在名望上,楊氏更為人敬重。

即使是袁權這樣的袁氏子弟,將袁紹、袁術和楊彪進行對比,也會毫不猶豫的更敬佩楊彪。

楊彪對黃猗的稱讚,讓袁權第一次感受到了夫貴妻榮。

“子美若有成績,也是德祖以身作則,示範有成.”

即使很高興,袁權還是表現得非常沉穩,不敢有一點點得意忘形。

說到楊修,楊彪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撫著鬍鬚,微微頜首。

“說起來,德祖才是受天子影響最深的那個人。

只可惜,他沒有軍功,不如公達與子美.”

“文治武功,各有所長。

眼下大亂,當以武功為先。

太平之後,卻以文治為重。

德祖如今剛剛弱冠,便為一郡太守,將來位登三公幾乎是必然的事.”

楊彪想了想,笑道:“德祖有沒有對你說過,天子曾有一問,視為德祖之龍門?”

袁權心生好奇。

“這是什麼樣的問題?”

楊彪陷入回憶,將當初的形勢說了一遍。

“天子問德祖,秦失天下,山東六國後裔並起,為何最後卻是高皇帝得了天下。

又說,如果所答不出《過秦論》,則不必作答.”

袁權沉思著,眼神閃爍。

“那德祖有答案了嗎?”

“他應該是有了答案,但這個答案是不是正確的,還需要實踐去驗證.”

“需要驗證?”

袁權更奇了。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答案,居然還需要驗證?在她的概念裡,從來都是坐而論道,最多訴諸文章,哪有實踐驗證的,又如何驗證?莫不是如聖人所說,以實際的政績來證道?袁權忽然意識到,楊修赴任幾個月,好像一直沒有訊息傳來。

涼州廣闊,漢陽郡雖與武威郡接壤,但漢陽郡治冀縣卻離休屠澤兩千餘時,溝通極其不便。

自從黃猗趕回行在後,和楊修的聯絡就少了。

——漢陽,朱圉山。

楊修策馬而行,越過淺淺的小河。

馬蹄踢起雪白的浪花,驚得岸邊飲水的羊群“咩咩”的叫著,如雲般散開,又漸漸聚攏來。

一頭體型極大的猛犬緊緊跟隨,忽前忽後,彷彿忠誠的衛士。

衝上山坡,楊修勒住坐騎,撥轉馬頭,回望河谷。

楊阜策馬追了過來,在楊修面前勒住坐騎。

“明府出行,本是好事,但放馬賓士,萬一有什麼意外,如何是好?阜冒昧,懇請明府持重.”

楊修用馬鞭一指遠處正在追趕的屬吏們。

“義山,趁著他們未到,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楊阜微怔。

“明府有何指教?”

“你想遷到關中嗎?”

楊阜心中一緊,隨即說道:“聽說關中戶口漸多,因為土地分配的事,發生了不少糾紛。

現在去,怕是不合適吧?”

“天子命司徒趙公趕到關中度田。

以目前關中的戶口而行,你若想去,自然會有土地給你。

只不過……”楊修環顧四周。

“想和涼州一樣自由自在,是不太可能的.”

楊阜嘴角輕顫,隨即又說道:“依明府之見,我當不當去?”

楊修淡淡地說道:“天子著意安定涼州,不管是大族還是單門,只要肯吃苦,總能有生存之道。

到關中耕種,在涼州牧馬,又有什麼不同?土地或有厚薄,朝廷愛民之心卻是無二,但能損有餘,補不足,便能便百姓安居樂業。

關中也好,涼州也罷,可共享太平.”

楊阜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他是涼州從事,涼州牧韋端的屬吏。

韋端趕到武威去見天子,一去不返。

朝廷既沒有罷免韋端,也沒有委任新的涼州牧,涼州牧府群龍無首,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得不與漢陽太守楊修共事。

楊修避開其他人,問他要不要去關中,自然不是隨口一說。

楊氏雖不是天水四姓那樣的大姓,卻也是舉足輕重的大族,與其他各家都有聯絡。

他又是涼州牧府中的重要掾吏,楊修對他說這樣的話,就是對整個漢陽的大族說話。

主旨只有兩句:朝廷很重視涼州,朝廷不希望涼州出現不受控制的大族。

你們要是配合,在涼州也行,去關中也行。

如果不配合,那就只能將你們當作豪強,遷到關中去了。

關中田地有限,肯定會分給你們土地,但不會多。

作為大族,其實是不希望遷徙的,除非到了關中就能擁有更多更好的土地。

土地帶不走,就算有些浮財,坐吃山空,又能堅持多久?要想恢復元氣,至少要等三代人。

楊阜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我習慣了涼州的天地,祖宗墳塋也都在涼州,還是不去了.”

“你想好了?”

“想好了.”

楊阜鄭重地點了點頭。

“既然朝廷都不放棄涼州,我們涼州人又豈能放棄涼州?”

這個問題,他們私下裡已經討論過很多次,權衡利弊,還是覺得留在涼州比較好。

天子巡視涼州一年有餘,現在還在武威,對涼州的重視顯而易見。

楊修也說了,朝廷會損有餘而補不足,對涼州會有很大的支援,讓涼州百姓的生活與關中差距不大。

既然既然,他們又何必冒險,不如等一等再說。

楊修大笑,轉頭看看楊阜,滿意地點了點頭。

“義山說得好啊,涼州人不能放棄涼州,涼州才有希望。

否則的話,就算朝廷花再多的心思,涼州也必將為羌胡所據,屆時關中也不能安.”

“明府所言甚是.”

“秋收將至,山裡的羌胡很快就要下山了,漢陽雖然不直接與羌胡相接,卻不能置身事外。

義山,你是涼州從事,涼州牧不在,你要擔起重任,做好增援隴西的準備.”

“好.”

楊阜爽快的答應了。

楊修這句話,等於讓他代行涼州牧的責任。

雖然他不可能真的成為涼州牧,但有了這個表現的機會,他就有機會立功,優先獲得晉升的機會。

這是楊修給他的機會,也是對他配合的報酬。

說話間,王唯、姜敘等人趕到,紛紛勒住坐騎。

楊阜與姜敘四面相對,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姜敘會意,轉頭看看趙昂,擠了擠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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