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幼度在上方靜靜的看著表演,限制恩蔭制度這是長遠必然之舉。

這恩蔭制度是華夏上古時代世襲制的一種變相,先輩有功而給予後輩入學任官的待遇。

漢朝的蔭任制,唐朝的門蔭皆是如此。

本來這是朝廷對於有功之臣的一種恩澤,但最後都會成為鞏固政治地位,敗壞吏治,維護士紳官僚特權和既得利益的一種手段。

尤其是唐末五代,皇帝為了拉攏朝臣,朝臣為了鞏固地位,將恩蔭制度徹底玩壞了。

歷史上宋朝非但沒有改正,反而變本加厲,將恩蔭制度變為收買士大夫官員的一種方式,對其名額大範圍的擴充,範圍更大,名目繁多,什麼聖節蔭補、大禮蔭補、致仕蔭補、遺表蔭補等等,甚至連旁支、異性、門客都能享受此利,最終導致嚴重的冗官冗吏現象。

做個對比,作為大一統的唐王朝,李世民為了節約開支,將中央朝廷兩千多官員減至三百六十四人。而宋朝嚴苛的來說,並非大一統的朝廷,只能算是封建割據,但他們的中央官吏在宋仁宗時代就超過了一萬七千餘人……

一個和尚挑水喝,兩個和尚抬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你當官的越多,效率就無法提的上來,臃腫就是潰爛的開始。

宋廷又採用厚祿養廉的制度,朝廷大部分的稅收都進了士紳官僚的口袋,百姓的生活也可想而知。

當然在獲利計程車大夫口中,大宋的政治清明,富庶遠邁各朝。

若不是終宋一朝,四百餘起的“刁民”起義,真就信了。

羅幼度一直都在尋找機會對恩蔭制度展開限制,只是這約束恩蔭制度關係文武乃至大虞朝廷所有中上級別官員的利益,即便他身為皇帝,也不敢輕易開口。

哪怕是皇帝,也得順應時勢。

現在卻是一個機會。

潘美在羅幼度的扶持下,已經成為武臣集團在廟堂上的發言人,他的話很大程度能夠代表武臣。

但韓熙載的分量明顯不夠,不足以代表這大朝會的上所有文臣。

一瞬間無人敢接茬。

本就給韓熙載這樣刻意針對,受到文臣看戲嘲弄的武臣,來了精神。

大虞朝廷這個階段的武臣幾乎都是憑藉戰功一步步走上來的,大多數都不懂政治場裡的彎彎繞繞。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不理解約束恩蔭制度代表什麼,在他們看來就是晚一些恩蔭,不過就是晚一些日子領俸祿。

武臣最不缺的就是錢,相同一級別的官員,武臣的是俸祿是文臣的兩倍。這還不包括打勝戰的犒賞以及空餉之類的額外收入。

他們之前不開心主要還是因為韓熙載將他們在皇帝陛下面前逐一彈劾了一遍,還單方面的約束他們,損害他們的利益。

現在弄巧成拙,起了敵愾的心思,一部分人便如打了勝戰一樣,就怕沒直接說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

面對咄咄逼人的武臣集團,趙普看著有些義憤填膺,又有些惱羞成怒的文官們,發現不少人都望著自己。

此宋琪罷相,趙普的勢力開始膨脹,逐漸取代了對方的地位。

他露出為難之色,給眾人一副無奈的表情,出班道:“陛下,臣覺得潘相公的建議極好。讀書學禮乃人臣本份,未出學堂,字不識禮不通,即便受陛下恩典,得了一官半職,亦是庸才,敗壞家風。”

趙普話音剛落,盧多遜就迫不及待的站了出來:“臣也同意潘相公的建議!”

他心中帶著些許不爽,但他更清楚他沒有資格代表文臣,只有等竇儀、趙普任何人表態以後,才能發言。

他是希望站出來的是竇儀,壓趙普一頭。

他能看出這一切是羅幼度主導的,趙普焉能看不出來?

盧多遜刻意的無視了趙普,說道:“陛下這些年致力於推廣教化,與城鎮中廣建學堂,招募良師,與各地創辦小學、大學,且授予文憑,臣以為可以憑藉文憑享受朝廷恩蔭。教武堂亦是同理,可以效仿之……”

廟堂五相,趙普、潘美、盧多遜三人表態,幾乎等於此事有了定論。

羅幼度見下首靜默,打破了沉悶,說道:“諸位愛卿皆言之有理,但還是朕覺得,規矩不能定得太死。功勳之後,理當授予一定嘉獎,哪怕對方才略不足,也得顧之周全。不然朕心難安……”

他苦思片刻,道:“這樣吧,與國有大功之人,可適當受以虛職。至於其他,便如諸位愛卿所議……”

打一棒子,當然得給一個甜棗。

只要破了五代承傳下來的陋習,其他在細節上的改變,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羅幼度又解決了一件大事,心情大好,說道:“對了,朕聽說洛陽城已經修葺完工,洛陽宮也恢復了七成風貌。朕決定去西京看看,時間就定在來年的初五,如何?在汴京祭祀天地仙人之後,在洛陽與我大虞百姓歡慶上元節。”

古代並沒有過年一說,大年初一稱為新歲、歲旦,永珍更新的歲首,並不是闔家歡樂的日子,而是更為隆重嚴肅的祭祀。

有道是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祭祀在古人眼中不亞於戰爭。

新年初始是報祭天地眾神、祖先的恩德,驅邪攘災、祈歲納福的日子。

大虞朝廷自然不例外,禮部已經開始籌備祭拜天地、告慰太廟的活動。

三天上元節才是真正歡慶的時候。

羅幼度表面是詢問,實際上已經給出了選擇。

廟堂文武自不會拒絕,而且他們對於去洛陽過節並不排斥。

開封太小,本來人就多,這一過節就是人擠人的情況。

這幾年國運大漲,汴京人數突飛猛進,每年上元節都會因為擁擠而出現不小的事故。

尤其是去年,前線大捷,虹橋之上那是人山人海,高聲歡慶,近百人給擠落下水,情況混亂。

盧多遜雖為宰相,但拍馬之功卻日漸精進,立刻聯想此事,高聲道:“陛下心繫蒼生百姓,定是念及年初虹橋之事,仁心聖德……”

說了老大一通,然後高呼:“陛下聖明!”

羅幼度都讓他吹得有些臉紅,道:“朕為天下之君,自然為天下先。”

隨著新年即將到來,朝廷逐漸忙碌,尤其是禮部更是如此。

除了各處慶典以外,還要接待入京朝貢來賀的四方諸國。

契丹的覆滅,在東方這片大陸上已經找不出任何能夠與大虞相比的勢力,不管真心假意,四方諸國都派出了使者,已經有了萬國來賀的跡象。

尤其是薛居正感慨最深,當年大虞新立,藉助奪回幽州、覆滅北漢之威,不少國家想要一探虛實,前來朝賀。

薛居正作為接待大使,能夠看出諸國使者的態度。

不過六年,情況已是天差地別。

“陛下,禮部有一問,告慰太廟時,是否要讓契丹、高麗、倭國方面的官員參與!”

羅幼度略一思索,笑道:“讓吧!不過不是其他的身份,以我大虞朝的臣子的身份參加祭祀。”

雍靖六年,歲首,太廟。

在陪同祭祀的百官中,一個矮小肥胖的中年人,穿著一身紫袍,努力地踮著腳,探著身子想要看一看前面的景象,只可惜他人太矮,完全給前面的高個子遮住了視線。

“莫要東張西望!”

忽地一聲厲喝,嚇得矮小胖子打了一個激靈,腳下一軟,險些跪倒,不管三七二十一,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就是一陣鞠躬。

這一下讓劉鋹有些尷尬。

在諸多亡國之君中,劉鋹地位最低。原因無他,他並非提前投降,也不是被逼投降,而是自己跑了,然後給丁部領生擒,輾轉落到羅幼度手上的。

相比錢弘俶的榮耀,劉鋹只是得了一個幸運侯帶著幾分嘲弄的封號。若不是他改良了神臂弓,連幸運侯都沒有。

每每有宴席,他都是坐到末尾的那一個。

不想今日祭祀,於侯爵這一列居然有人排在自己的身後,心情大好,起了與之結識的念頭,但見對方獐頭鼠目,完全一副沒有見過世面的模樣,擺起了身份上的譜,呵斥了一聲。

結果換來對方一個勁地鞠躬,一連串的動作渾然天成,讓他防不勝防。

“夠了!”劉鋹趕忙制止,生怕鬧出什麼事故來。

劉鋹低聲問道:“你叫什麼?”

矮小胖子忙道:“成明踐祚。”

“什麼怪名字?”劉鋹嘀咕了一聲,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你是倭國的那個違命侯?”

矮小胖子正是倭國的村上天皇,成明踐祚是他登基前的名字。

當時成明踐祚親自為倭國最偉大的陰陽師安倍睛明捧場,坐看安倍睛明驅動平安京的百鬼覆滅攻入平安京的大虞軍。

結果安倍睛明面對殺將而來的大虞軍跪伏在地,成明踐祚嚇得落荒而逃,躲進了豬圈,讓奈良的和尚搜尋出來,最後送到了汴京。

面對成明踐祚,羅幼度毫不客氣的封他為違命侯,成為亡國之君中最墊底的存在。

成明踐祚道:“正是在下。”

劉鋹點了點頭,一副老江湖的氣派道:“同是諸國降王別跟田舍漢一樣,丟故國的臉,我是諸國降王侯長,最得陛下器重了。想要在汴京過得好,你得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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