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殺人夜,長夜漫漫無人眠。

淒冷的清風,如幽靈般,拂過空無一人的長街,吹散了夜的喧囂,卻拂不散那亙古的冰涼與黑暗。

“銀蟾,你確信他會從這裡經過嗎?”

忽然,黑暗之中,一面牆壁上的泥土慢慢流動起來,彷彿淤泥般,形成一張詭異的面容。

“咕咕……放心,從南平坊回靖安司,只有這條路最近,他一定會從這裡經過的。”一隻銀色的蟾蜍蹲在牆角處,肚皮一鼓一縮。

“嗚嗚……”

銀蟾的話音剛落,一陣森寒淒冷的陰風從黑暗中掠出,盤旋在牆壁和銀蟾的周圍,繼而,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從陰風中飄出:“嗚嗚……銀蟾,你能確保這次行動萬無一失嗎?如果有一點兒差池,靖安司不會放過我們的?”

銀蟾怪笑一聲:“桀桀……諸位放心,不會有任何差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現在靖安司的人都忙著處理那些異變的人類,沒有多餘的人手,他護送醫聖壺回靖安司時,必然孤身一人,哦,對了,還有三個累贅。”

“他在明,我們在暗,我們此時動手,他雙拳難敵四手,還要分神保護那三個累贅,如何會是我們的對手?”

“而殺了他之後,靖安司的人也懷疑不到我們頭上。我先前查過,他殺了落日山王落日的親傳弟子,王落日曾為了替弟子報仇,硬闖靖安司,被顧隋棠狠狠揍了一頓,落了面子,新仇舊怨,王落日一定對之恨之入骨,欲殺之而後快。所以我們殺了他,完全可以讓王落日替我們背黑鍋,誰都不會懷疑到我們頭上。”

銀蟾越說越興奮,語氣中帶著一絲癲狂和期盼:“而且,將他之死,嫁禍給王落日,靖安司不管是為了顏面,還是出於報仇,都很可能不會放過落日山,桀桀……到時候他們人類狗咬狗,我們也能趁機渾水摸魚,何樂而不為呢!”

牆壁上的人臉和陰風中的詭怪皆沒有說話,而銀蟾則自顧自道:“機會只有這一次,如果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淤公,陰女,你們可要想清楚啊!”

淤公,也就是牆壁上的面容沒有理會銀蟾,沉默了一下,道:“筆翁,你認為呢?”

淤公的話音剛落,一根毛筆出現在空中,毛筆就是普通的狼毫,看上去平淡無奇,但甫一出現,空中卻盪開一層水墨漣漪,一滴滴松香四溢的墨汁從筆尖上滴落,但落下之後,卻融入虛空中消失不見。

繼而,毛筆晃動了兩下,彷彿有人操控般,在空中寫了一個“可”字。

陰女飄渺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銀蟾,你答應我們的條件,不會反悔吧?”

銀蟾咕咕笑道:“我銀蟾怎麼樣,大家還不清楚嗎?從來都是說一不二。”

“我說了,我這次只要他的性命和一張銀頁,其餘的東西,包括醫聖壺,都是你們的。”

“他殺了我弟弟銅蟾,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好,希望你不要耍詐,否則你知道後果。”陰風輕拂,只餘嫋嫋餘音,消散在夜空中。

銀蟾肚皮一鼓一縮,碩大的眼眸中,露出一抹人性化的笑容,殘忍而冷酷:“葉青,你殺了我弟弟;今天,我就要你血債血償。”

……

“咕嚕……這天是越來越冷了,你們要不要喝口酒暖暖身子?”

葉青提著酒壺,灌了口酒,烈酒入喉,不但驅散了寒意,也驅散了一天的疲憊。

“不用了,謝大人。”三名詭器使搖了搖頭,聲音冷漠。

“不懂享受。”

葉青搖搖頭,暗歎了一聲,聽說這些詭器使就像苦行僧一樣,整日呆在秘閣內,除了修煉外,就是研究詭器,從不享受玩樂,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無趣啊!”

葉青又喝了口酒,冰涼的風拂過面龐,格外愜意。

但他卻不知道,在一間沒有任何人的房屋內,一根無人操控的毛筆正在桌上奮筆疾書。

“葉青正和三個詭器使路過流芳街,但就在此時,葉青不小心踩到了一顆石子,腳下一滑,向旁邊的一堵牆壁上倒去。”

隨著一個個字跡落下,一股奇異的力量在屋內瀰漫開來。

而街上,葉青正愜意地喝著酒,忽然,踩在一顆圓滾滾的石子上,腳下一滑,向一旁的牆壁上倒去。

“唉,我的酒……”

葉青右手一攬,抓住空中酒壺,身軀半旋,背靠在牆壁上,輕輕一笑:“還好沒事。”

他摔了倒不要緊,反正他皮糙肉厚的,摔一跤不要緊,要是酒灑了,可就可惜了。

這世上,唯獨美酒與美人不可辜負也。

然而,葉青剛欲起身,卻感覺身後的牆壁忽然變得柔軟起來,粘稠柔軟,彷彿淤泥般。

葉青心感不妙,肌肉緊繃,身軀猛然前傾,欲脫離身後的牆壁。

但就在此時,身後的牆壁陡然化作一張大口,將葉青吞了進去。

繼而,巨口緊閉,柔軟的牆壁亦於眨眼間變得堅固起來,平整無暇,就彷彿什麼事情都未發生過一般。

除了,消失不見的葉青。

“大人……”

“大人……”

變生肘腋,等三個詭器使反應過來,葉青已經消失不見。

“有危險,用傳訊符。”

三人並非初出茅廬之輩,反應迅速,在察覺到危險的一瞬,立即背靠背,警惕地注視著四周,並且取出一張傳訊符,準備啟用。

葉青生死不知,他們三人由於使用醫聖壺的緣故,早已筋疲力盡,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不是逃,而是固守原地,等待靖安司的人來救援。

然而,就在一名詭器使準備啟用傳訊符時,一陣陰風拂過,那名詭器使的雙眸忽然晦暗莫名,繼而逐漸變得呆滯無神,一層冰霜浮現在身上,變成了一座冰雕。

另外兩名詭器使見狀不妙,剛準備分開跑,打算同時啟用傳訊符,只要有一張傳訊符啟用成功,他們就有生還的希望。

可兩人沒跑幾步,只見那股陰風中,浮現出一個若隱若現、朦朧模糊的女子,面對逃跑的兩名詭器使,女子張口輕輕一吹,兩縷陰風以極快的速度拂過兩人。

下一刻,兩人身子一僵,眼神晦暗,緊接著一層冰霜從腿部向上蔓延,眨眼間兩人就成了冰雕。

“咕咕……死……”

陰風拂過三名詭器使時,一個魁梧剽悍,滿頭銀髮,身穿銀色鎧甲的男子從天而降,一拳轟向那面將葉青吞噬的牆壁。

拳頭落下,銀髮男子的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這是淤公的能力,可操控牆壁化作淤泥,吞噬他人,一旦將人吞噬,牆壁瞬間硬化,弱者可能會直接窒息而死,強者則會被暫時封鎮。

這時,只要有外力將牆壁打碎,那麼被封鎮在牆壁內的人,亦同樣會碎裂、死亡。

然而,就在他的拳頭即將落在牆壁上時,那堵牆壁微微一晃,如有悶雷從牆壁內響起,細碎的聲響中,牆壁上逐漸裂開無數細碎的紋路,就像一件即將破碎的瓷器。

“不好!”銀髮男子暗道一聲,落下的拳頭又快了幾分,顯然是想在葉青掙脫牆壁的封鎮前,轟碎牆壁。

可惜,就在他的拳頭距離牆壁只剩一寸時,牆壁破開一個大洞,一個拳頭從洞內探出,撞在銀髮男子的拳頭上。

“砰”

雙拳碰撞,銀髮男子先是一愣,緊接著滿臉愕然,不敢置信地低下頭顱。

在他低頭的一瞬,其手臂上銀鎧寸寸碎裂,一同碎裂的還有手臂上的血肉和骨骼。

繼而,銀髮男子如離弦之箭般,倒飛了出去,而其身後的房屋如同紙糊般,生生被撞塌了數座。

在銀髮男子被一拳轟飛之後,那面破開一個大洞的牆壁,猛然顫抖起來,彷彿是在恐懼,又彷彿有某種恐怖的存在意圖從牆壁內掙脫出來。

就在那個手臂即將掙脫牆壁時,一個房間內,那根毛筆又在桌上書寫起來:

葉青擊退銀蟾後,正奮力從淤公的牆壁中掙脫出來,但就在這時,他覺得鼻子有些癢,忍不住打了噴嚏,體內的氣機稍有滯澀。在這短暫的時間內,淤公又操縱著幾面牆壁,徹底將葉青封鎮在牆壁內。

然而,“徹底”兩個字落下後,卻彷彿受到了某種力量的阻礙與限制,“徹底”後面的字跡如似被擦去了般,慢慢消失不見。

毛筆顫抖了良久,始終無法寫下“徹底”兩字,最後只能將最後一句話改為“暫時將葉青封鎮在牆壁內”。

隨著字跡落下,即將掙脫牆壁束縛的葉青,只覺得鼻子有些發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氣機滯澀,慢了一拍。

與此同時,周圍幾座房屋的牆壁,都變成了流體狀,從四面八方流淌了過來,如似紙張般,貼在原先的牆壁上,一張又一張,一層又一層,彷彿要徹底將牆壁內的葉青憋死在裡面一樣。

眨眼間,流芳街上,便多了一座臃腫不堪的牆壁,看上去,就像一個臃腫肥胖的巨人。

“銀蟾,快點,他太強了,我支援不了多久。”臃腫的牆壁上,浮現出一張臉龐,大吼一聲。

“轟”

先前坍塌的廢墟中,一個人影忽然掠出,仍舊一拳砸向那堵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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