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五牛圖】

宗澤出監以後,與妻兒等並沒有去龐師孃的宅園,而是先去了祥符縣的租院暫住。

宗澤這般選擇,自然不是因為見外,而是不想給陳老漢夫婦帶去麻煩。

有的時候,改變一個人的思想的,或許並不是那種轟轟烈烈的大事,而是某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兒。

作為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當代人傑,宗澤並不是一個功名心很重的人,或者應該說功名欲比較淡薄。

這從他十幾歲便讀書有成,卻不曾下場去考科舉,而是選擇了遊歷天下十餘年,增益見聞,廣開眼界,卻就可以看出宗澤與大宋主流讀書人的迥異之處。

對宋朝的絕大多數讀書人來說,宗澤的選擇簡直就是一種不可理喻的傻缺行為。

自來讀書人選擇遊歷天下,只是因為學力不足以支撐透過科考,而作出的增進學識的無奈選擇。畢竟先賢們可都說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如果放在幾年前哲宗尚未親政時,宗澤或許還會有一種捨我其誰的使命感,那些箇舊黨的腐朽之輩把天下搞得一團糟。

但是自從哲宗親政以來的三四年的時間裡,大宋的一切幾乎都在向好的方向轉變,國家安定,百姓樂業,地方秩序一片大好。

而在這其中,宗澤所起到的作用可謂微乎其微,他只是處置了一個縣的雜務,然後修整了一條河道,為此還賠上了一個兒子。

而開封府的幾日遊,卻讓宗澤見識到了大宋官場上的另一面。

朝中黨爭的現狀自不用說,為了爭鬥,這些個新舊黨官員甚至罔顧被掠殺的無辜人命,為此宗澤甚至都被動了刑,還被無名無狀的關押了好幾天。

這也印證了當年文彥博對宋神宗所說的那句“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

士大夫眼裡或許有天下,有士民,但沒有草民。

監牢裡待了幾天,宗澤本就不多的功名心思基本上都被放下了,他唯一的執念就是不負所學,不負此生,不負蒼生。

若是放在另一個正常的世界裡,宗澤想要完成“三不負”,最便捷的法子卻還是得在官場上混。

但是在這個世界裡卻不然,鎮魔人的存在給了宗澤第二種人生選擇。

宗澤想要試試不一樣的人生道路,但是在這之前他得處理好自己身上的首尾。

宗夫人救他出來的法子,在宗澤看來著實有些絕,但並不妙。

這法子簡單直接,直指人心,可算是宗夫人能夠使用的,可以把宗澤救出來的最快速有效的方法。

對此宗澤只想說,陳家小哥兒的心計果然恐怖如斯,

只這一手算是把執掌開封府的主官架在了火上烤,同樣也讓坑開封府主官的宗澤變成了官場上的孤家寡人。

宗澤要是個朝堂要員,倒也能作個孤臣,可惜宗澤只是一個芝麻綠豆一般的小官兒,這下可算是斷了他在官場上的前途。

當然宗澤並不知道,六十歲之前的他在官場上本就沒有甚麼前途可言。

宗澤很清楚,過不了三兩天,朝廷一定會對他這種異類進行處置。而且處置方式宗澤甚至也能猜到,以平調或者升一級的方式,被髮往偏遠軍州為官。

這特麼跟犯錯的官員被流放幾乎沒有甚麼差別。

當然也是有差別的,比如碰上個大赦或者啥的,被流放的官員還能趁機脫離苦海,可宗澤這種轉任的正式官員可享受不到類似的好處。

只要沒有上面的轉遷調令,你就在那裡作官作到死吧!

甚麼?期滿離任?

不好意思,找不到繼任者接替你,請繼續拉你的磨吧!

宗澤預計到了朝廷的處置方式,卻低估了哲宗君臣們的反應速度。只他回到住處,剛剛洗去一身的晦氣,還沒來得及跟自己的家人熱乎一陣,那情勢被烤的發焦的黃履,便帶著宮人攜了一應賞賜找上門來了。

宗澤接待黃履的過程自不需要詳述,整個就是致歉加撫慰的過程,並以哲宗皇帝的名義頒下了賞賜。

錢一千貫,紋銀一百兩,綢緞二十匹,細絹二十匹。

說實話,這般來自大宋帝王的財物賞賜,莫說是對宗澤這樣的下品小官,便是落在一般朝中重臣身上也是極厚的。

問題不在於這些東西的價值,而是其背後所隱藏的政治意義。

宗澤在聽得這些個賞賜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不能接,但是當對上黃履那雙內藏深深寒意的眼眸時,宗澤的心中卻是又一個激靈。

他卻悚然醒悟,這些個賞賜拒絕不得。

若是拒絕了,不但眼前的這個權知開封府的尚書右丞將會成為他的死敵,宮中的官家也會認為他不識抬舉。

當然若得宗澤一家接了賞賜,在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當中,黃履基本上算是勉強過了關,真正陷在裡面的卻就只有宗澤自己了(謝文瓘:宗老弟莫急,還有老夫作陪呢!)。

宗澤苦笑著送走了心滿意足的黃履,卻是忍不住對這個官場前輩心生羨慕。

簡在帝心啊!

誰家皇帝能保護一個臣子保護的這麼細緻體貼?!

由此宗澤卻是再次確認了一個令他傷心不已的事實,哲宗官家果然是有為的英明之主,只可惜這位明主的身邊並沒有他宗澤的位置,除非他願意在地方上繼續蹉跎二十年,然後用一系列的優異政績去打動他。

只宗澤已經決定走另一條不同尋常的人生道路,他自然沒有心思再去摻和朝堂之事,雖得看著哲宗眼饞,卻也只好忍痛放下。

不過此番能夠作一回哲宗陛下的靶子,倒也算是一場小造化,就當是報答明主這最後的恩典吧。

宗夫人看著面帶苦澀的丈夫,卻是憂心的問道:“相公?這般賞賜太厚,我們如何接得?”

宗澤笑著安慰道:“接都接了,還能如何!無須憂慮,大不了為夫這官就不做了,去與二狗兄弟一起做個鏟奸除惡的鎮魔人,豈不是快活!”

只宗澤想的美好,事情的結果卻還有待發展。

卻說二狗這邊,宗澤出監的時候,二狗並沒有當面接風,只是在人群中與他拱手示意,打了個招呼,然後顧自離去了。

當然這並非二狗不夠仗義,而是為了避嫌,畢竟一路上他可是鼓動了好些唇舌,可不能當場被人拆穿了,否則那可就丟人丟大了,且還容易了連累宗澤一家的風評。

二狗離開開封府街口之後,倒也沒去別處,他卻到了國子監附近,找到了在那處廝混的劉唐。

說來這劉唐在國子監附近,卻仗著出手闊綽,為人四海,很是結識了不少國子監的監生。

二狗為劉唐安排的身份背景,乃是一個外地來的富商之子,跟著兄長在京城裡打混,只劉唐心慕太學之名,卻又讀書不成,只專一來結交出眾的監生,交交朋友啥的。

對於這樣的冤大頭,國子監裡的監生並不陌生,不說其他,只那些個瓦子市街口,就經常有好些個富商在守株待兔,專一找監生們一起結伴去瓦子裡花差,為此甚至豪擲千貫的也不在少數。

只劉唐這個無有經驗的小青年兒,更進一步來國子監當大夥兒的長期飯票,卻也就不怎麼稀奇了。

劉唐見得二狗來找,卻與幾個酒肉朋友找了藉口,便自離開了去。

二狗隨後跟上,卻在無人處匯合了。

劉唐見得二狗,卻興奮的說道:“哥哥,我打聽得一個重要線索,白時中那些人正在四處打聽【五牛圖】的下落,說是若得尋到那圖,便準備用重金購買。”

【五牛圖】?

二狗對這玩意兒還真不怎麼了解。

不過他不瞭解不要緊,這世上有的人卻知曉。

二狗自與劉唐囑託了幾句,便往那曹仙姑庵趕去。

只入得那庵後門,便被一個身影拽住,二狗卻吃得一驚,再一看,竟是曹仙姑當面。

曹仙姑執著二狗的手卻道:“狗郎來得何其遲也?!”

二狗試著掙脫曹仙姑的抓握,卻不曾抵得過她的腕力,只苦笑道:“仙姑,我自有要事須辦,能這般快趕來已是不易卻如何算遲的?”

不想曹仙姑卻展顏一笑,道:“狗郎能來妾身便已心滿意足!遲來之言只是笑談而已,狗郎無須當真。且與我去那偏殿處作些耍子,然後再計較他事。”

說得些話,曹仙姑便拖著二狗往一處庵中的殿閣而去,對此無力“反抗”的二狗只能被迫著享受一些。

在那意識互動所形成的幻境裡,曹仙姑卻再次化身為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女,每天都去那處點卯上工,幹一些令她摸不著頭腦的活計。

待得下了工,便自約上幾個男女友人夥伴,去那街邊的吃食攤或者飯館裡,卻是快活的吃吃喝喝,然後去另一處放聲高歌,直到興盡而歸。

有時也去那各類物什琳琅滿目應有盡有的去處,卻是痛痛快快的大買特買,只相中甚麼,便自買了來,渾不管那身後的賬單早已幾近爆表。

甚麼?伱問那賬單真暴雷了怎麼辦?

當然是涼拌啦!

知不知道甚麼叫意識重啟?

只需要耗費一點宿主的精神,她所經歷的一切就可以再從頭開始。

當然作為宿主,或者說精神——雙——修的另一半的二狗,在過後肯定會作幾個被人狠狠催賬的噩夢就是了。

對此曹仙姑只想說,咱家潔身自好了幾十年的大好身姿容顏,都被你個狗東西這般細細享用,佔的便宜多了去了,作個噩夢有啥子關係嘛!

對此二狗只想說,雖然仙姑很潤,很那啥,好幾個億的合作大專案著實令人難耐。

但是夢見被人催賬還債的感覺真的很不好,會讓人留下心理陰影啥的,老不利於身心健康了。

所以二狗堅決拒絕了曹仙姑的過度修持,並義正言辭的警告她,聖人說了,色字頭上一把刀,沉迷於那啥害人害己,咱還是一顆小樹苗,可不能給禿嚕枯嘍!

閒話說罷,二狗卻問起了正經事,比如甚麼時候開始為傷殘的鎮魔人治療。

曹仙姑告訴二狗,現在【木蘭姬】和【司天臺】正在調派人手,組建保護二狗的親衛隊,並制定保密計劃,須得等個一段時間,待得一切都準備完全妥當,二狗才能真正顯露本事,給那些個傷殘夥伴治療傷患。

顯然這等事情是急不得的。

兩個人一般坦誠相對,二狗卻問道:“仙姑可知甚麼是【五牛圖】?”

曹仙姑聞言頗有些意外,說道:“【五牛圖】乃是前唐名家韓太沖(韓滉)的傳世畫作,其畫繪得五頭形態各異之牛,據說形神具備,工筆不凡。只這畫一般藏於趙宋皇宮大內,等閒人卻見不得。”

二狗聞言,卻是眉頭一皺,稍微躊躇了一下,卻道:“我猜這畫恐已不在皇宮之中。好仙姑,你且著人打聽打聽,看看這【五牛圖】如今卻在何處?”

曹仙姑笑道:“卻不知你從何處聽得閒言碎語,卻來我這裡動些干戈。好好好!我且差人打聽便是,你且在這裡酣睡些。”

二狗卻也覺得睏乏,自閉眼睡了。

只曹仙姑起身,卻感覺渾身痠軟的厲害。

她卻笑啐了一下二狗,自語道:“你這廝氣力不大,耐性卻長,比那驢馬都有些個駭人!怪不得小小年紀便多貪美色,只一兩個只怕受不得你撻伐欸!”

隨後曹仙姑卻穿了衣飾,有些個踉蹌的去了。

二狗在熟睡中,卻做得一噩夢。

只他夢迴前世,卻於年輕時竟有得一個貌美無雙的女友,本來這是一件美好之事。誰想這女友卻是個購物狂和狂歡者,只把二狗的存款花差了個乾淨。

這還不算,那婆娘還以二狗的名義,辦了好些個信用貸款,只把那些個貸款也全都消費的精光,直到所有的賬單一體爆了雷,二狗自己才發覺問題大了。

待得他找那作死的女友算賬時,誰想那婆娘居然失蹤了。

可怕的地方在於,女友的失蹤並不是那種跑路式的失蹤,而是所有的跡象都顯示,世上根本沒有出現過這麼個人。彷彿那女友只是二狗自己想象出來的一般,只有那恐怖的令人眼暈的賬單在向二狗證明,那真的不是他的想象或幻覺。

接下來二狗就不得不開始了令人絕望的還債人生。

他無法逃避,無法拒絕。

二狗在噩夢裡試過自殺,不管是跳樓、跳河、上吊、觸電,車禍、吞——毒···不管什麼樣的方式,都並不能讓噩夢結束,反而會拉長他在噩夢裡的賬單——令人絕望的醫療賬單。

沒錯!哪怕頭掉了,他也會立刻復活,然後背上相當於一條意外人命賠償價格的醫療賬單。

二狗還賬的唯一辦法,就是沒日沒夜的打工幹活,不管是他前世幹過的工作,還是沒幹過的工作,只要稍微有點印象的,他都能去幹一遍,然後掙了工資還債。

你問為甚麼二狗不按著幾個熟悉的工作幹,而去選擇那些個陌生的,只聞其名的活計。

沒辦法,每一種工作,持續乾的時間越長,所謂的時薪就會變的越少,反而那些個他不曾幹過的工作,初始時薪卻高的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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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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