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覺得父子倆是讀書人,這年輕婦人另眼相待,屈身行禮將他們迎入院中:“敢問兩位貴客尊姓大名?”

朱國祥拱手道:“免貴,姓朱。吾名朱國祥,此乃犬子朱銘,今日實在是叨擾了。”

初到土匪村的時候,朱國祥也說了句犬子,當時朱銘忙著觀察環境。此刻更加安全,朱銘終於有閒心吐槽:“犬子,還犬父呢,你倒適應得挺快。”

口音重又說得小聲,年輕婦人沒聽明白:“這位郎君說什麼?”

朱銘抬手作揖道:“見過老夫人,見過娘子,多謝賜飯之恩。”

乍聽兒子稱呼“娘子”,朱國祥嚇了一跳,生怕太過輕薄被當成色狼。

卻見年輕婦人並不生氣,反而欠身回禮:“俺姓沉,鄉鄰喚作沉二孃。這是俺姑母(婆婆),鄉鄰喚作嚴大婆。那是犬子,姓白,單名一個祺字,壽考維祺之祺。祺哥兒,快過來給兩位先生見禮,用娘前些天教給你的禮儀。”

《詩經》的句子脫口便出,這婦人看樣子讀過不少書。

名叫白祺的孩童,非常聽話懂事,離席整理衣襟,端端正正作揖:“小子白祺,見過兩位先生!”

“好孩子,如此知禮,長大了定有作為。”朱國祥連聲誇讚,他古代常識懂得不多,說話拽文總覺得彆扭。

但有一個道理,古今中外皆通,那就是當著長輩誇孩子,大人聽了肯定心裡頭高興。

果然,嚴大婆本不願接待陌生人,此刻聽到對方誇讚孫兒,臉上頓時泛起燦爛笑容,加快腳步回屋去添兩副碗快。

沉二孃也微笑道:“尊客謬讚了,犬子年幼,開蒙還不到一年。”

朱國祥盡撿好聽的說:“開蒙一年已是這般,多讀幾年書就更了不得。”

沉二孃聽得眉開眼笑,熱情招呼父子倆入座吃飯。

朱銘閉嘴沒說話,讓他挖苦懟人可以,夸人還是要父親更專業。

嚴大婆很快就拿來碗快,還幫忙盛好了粟米粥。

說話拉關係由朱國祥負責,朱銘默默觀察情況。他發現幾人碗裡的小米粥,有著明顯區別:兩位客人和小孩,碗裡的粥更濃稠;嚴大婆和沉二孃碗裡的卻更稀。

另外,沉二孃請客人先動快,接著嚴大婆拿起快子,沉二孃再拿起快子,最後是小孩拿起快子。

家教禮儀,非常嚴格!

朱銘扭頭看向那幾間茅草屋,總感覺有些不搭調。

而且,桌上除了鹹菜,還有一盤野菜。

野菜當然不稀罕,但那盤野菜是炒出來的!

鐵鍋在北宋已日漸普及,可鄉野農家,依舊有很多置辦不起,田氏兄弟家裡就只有陶鍋。

大人們繼續聊天,白祺這小孩很乖,恪守“食不語”默默乾飯。

在朱國祥的語言攻勢之下,雙方迅速拉近關係,甚至連稱呼都漸漸變了。問清楚朱銘在家的排行,直接喚作……大郎。

沉二孃還想著李白那首詩,忍不住問:“大郎可曾參加科考?”

“未曾。”朱銘聽著很彆扭,總感覺有人喂他喝藥。

聽到朱銘的回答,沉二孃稍微有些失望:“那大郎是在何處見到李太白原詩的?”

朱銘直接攤牌了:“瞎編的,為了吃這頓飯。”

聽兒子這麼說話,朱國祥差點一口小米粥噴出來。

沉二孃愕然當場,嚴大婆也瞬間無語,完全不知該怎麼看待朱銘。

說他奸猾吧,他又實話實說;說他老實吧,又滿嘴謊話騙飯吃。

就沒見過這樣不著調的貨色!

沉二孃整理措辭,擠出笑容道:“大郎滿腹詩書,隨口戲言也能潤色太白詩。實在令人佩服。”

“過獎,過獎。”朱銘繼續埋頭乾飯。

見朱銘把一碗小米粥幹完,嚴大婆主動幫忙盛飯。這次的粥要稀得多,並非薄待客人,而是剩餘不多了,婆媳兩個都沒有再給自家添飯。

朱國祥餓得發慌,也吃了第二碗,廚房隱隱傳出木勺刮陶鍋的聲音。

朱銘心裡隱隱有些過意不去,放下手裡跟狗舔過似的土碗,問道:“娘子可有紙筆?”

“有的。”沉二孃回答。

朱銘說:“我現在身無分文,給不出飯錢,就用一篇文章代替。”

沉二孃連連推辭:“不打緊的,一頓飯而已。”

朱銘拱手道:“請給紙筆。”

沉二孃想了想,覺得寫文章是雅事,即便收下也不會顯得市儈,於是回屋拿筆墨紙硯去了。

嚴大婆趕忙把桌子收拾乾淨,騰出地方好讓客人寫文章。

沉二孃在硯裡倒些清水,取出墨條仔細研磨,研墨完畢便輕輕放下:“大郎請。”

朱銘的毛筆字,是小時候跟爺爺學的,爺爺當了幾十年村支書,甚至還客串過一陣赤腳醫生。

童子功,拿得出手。

只是電腦用得多了,書法有些回潮,如今寫來還算能入眼。

“你要抄什麼詩?”朱國祥低聲問。

朱銘說:“抄詩多low啊,我要寫《三字經》,這玩意兒還沒問世呢。這家小孩兒姓白,而且還讀書,跟白家多少有些關係。把《三字經》寫出來,一可以報答這頓飯菜,二可以吸引白員外的注意。”

“你腦子轉得挺快,可《三字經》能默寫完嗎?”朱國祥說,“這東西我小時候也會背,是你爺爺提著棍子教的,長大以後早忘得一乾二淨了。”

朱銘笑道:“你默誦一下,看是不是還記得。”

朱國祥聞言默唸“人之初”,很快就瞠目結舌,已經忘掉的東西,怎麼突然又記得了?

朱銘前些天就已經發現了,只要是自己認真讀過的書,就能清晰的回憶起細節。比如馬屁股上的官印,“甲”代表殿前司禁軍,就源自朱銘看過的一篇論文。當時為了做影片而查資料,相關論文讀了幾十篇,現在居然全特麼記得!

父子倆用方言對話,且說得語速超快,旁人根本聽不明白。

沉二孃也沒顧得許多,只是盯著筆尖,等待朱銘落筆寫文章。

卻見紙上淌出字跡:蒙童書·三字經——朱銘。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沉二孃跟隨字跡心中默唸,越念越是欣喜,因為這是篇啟蒙文章,對她兒子的學習有大用處。

剛開始幾個典故,沉二孃還都知道,漸漸就看不太明白了。

寫著寫著,朱銘突然問:“還有紙嗎?不夠了。天色有點黑,麻煩添個油燈。”

“有!”

沉二孃飛快跑回屋裡,把兒子的練字紙全拿出來,同時又請自己的婆婆去點燈。

接過新紙,朱銘繼續書寫。

寫到“炎宋興,受周禪”便跳筆,後面的不用全寫,直接跳過南北宋和元明清。

擱筆吹紙,墨跡未乾,分開擺在桌上。

朱銘又開始裝逼:“此乃在下編寫的蒙童讀物,並未示以他人,今日贈與娘子,聊謝賜飯之恩。”

別人都沒讀過,自己兒子是第一個學的?

沉二孃感覺自己撞大運了,屈身行禮:“多謝賜文之恩!”

朱銘卻閃身避開站在一旁,負手而立:“得之餐飯,報以佳文,不須答謝,娘子快請起吧。”說著說著就原形畢露,咧嘴笑言,“真要感謝,我父子倆還沒落腳處,今晚借廚房住一宿可好?”

沉二孃連忙說:“怎能讓貴客睡廚房?俺這就去收拾正屋。”

嚴大婆跟去收拾屋子,躲在屋裡低聲問:“真是好文章?”

“好得不能再好,而且別處還沒有,只俺祺哥兒可以學。”沉二孃歡喜道。

嚴大婆頓時喜上眉梢,合掌作揖念道:“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祺哥兒遇到貴人了。”

沉二孃從櫃子裡拿出被褥,一邊鋪床一邊說:“這朱大郎定然滿腹經綸,剛才那篇文章,不僅有許多沒聽過的典故,還把三皇五帝到咱大宋的歷朝大事都寫完了。祺哥兒要是能熟記《三字經》,便已勝了許多孩童。”

“那頂好,那頂好。”嚴大婆笑得合不攏嘴。

沉二孃又說:“朱大郎學問大得很,好些字都寫得極生僻,尋常士子恐也未見過,俺連蒙帶猜才能認出來。”

朱銘謹慎過頭了,寫的全是繁體字,他也不知自己為啥會寫繁體字,估計是穿越前看過許多繁體書籍。

但《康熙字典》規定的繁體字,有些寫法放在北宋也生僻啊!

不過正好,更加凸顯他才高八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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