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7章狂瀾

在軍隊中,你再能打,資歷不夠都很麻煩,關鍵時刻就可能指使不動別的山頭。

所以一般都是國公來當主將,為的就是壓住各山頭的驕兵悍將。

當然光靠資歷也不夠,你還得能打。

比如湯和,雖然已經貴為國公,但洪武三年在徵明夏之戰後,就徹底喪失了掛帥領兵的資格,只能在後方打打雜了。

因此傅友德是徐達在不想用馮勝的情況下,幾乎唯一的選擇了。

“王爺在雲南時,就跟潁國公配合愉快,所以老夫想請王爺擔任此役監軍,幫他鎮鎮場子.”

徐達便請求道。

說是請求,但話從徐達嘴裡出來就是命令。

倒不是因為他是大將軍,而是因為他是徐達。

“呵呵……”朱楨忍不住苦笑起來,看來自己這個家又回不成了。

“岳父有令,自當從命,只是你閨女要罵死我了.”

“妙清那裡我替你請假.”

徐達便道:“我等王公肩負國家重任,當時時以國事為重,她身為王妃,也當同樣如此.”

“哦.”

朱楨不禁汗顏,這老一輩的覺悟就是高。

不像自己,整天想著撂挑子回雲南。

“那這事就這麼定了.”

徐達便道:“三天後二月二,大軍誓師出征!”

“遵命.”

朱楨趕忙起身抱拳,坐下後又輕聲道:“出征之前,有件事情我很擔心.”

“唔.”

徐達攏須道:“皇上這次下了大決心要懲貪,老夫是雙手支援的,不過殺幾萬人也太誇張了吧?”

“聽說了.”

徐達點點頭道:“前日收到上諭,皇上還是很生氣,說要嚴查到底,把全國翻個底朝天,也在所不惜.”

“二是巧立名目,橫徵暴斂。

他們在朝廷正稅之外,又向百姓徵收諸如水腳錢、車腳錢、口食錢、庫子錢、蒲簍錢、竹簍錢、神佛錢等各種五花八門的費用,加起來甚至超過了正稅。

比方浙江應收秋糧是兩百五十萬石,他們卻每年都收到五百萬石以上.”

頓一下,朱楨道:

“而且這些多收的,朝廷一文都沒見到。

所以這是第三個罪名,貪汙。

根據審刑司算出的總賬,郭桓和他的同黨共貪汙了兩千四百萬石糧食.”

“好傢伙……”朱楨苦笑道:“要是這麼搞的話,不殺個幾萬人,父皇是不會罷手的.”

“一點不誇張.”

朱楨沉聲道:“目前審刑司已經查實郭桓一黨的罪狀有三,一是倒賣太平、鎮江兩處的庫糧一百餘萬石。

“就是軍糧失竊案.”

朱楨便沉聲道:“如今已經牽扯到京城,六部都察院的官員不是在牢裡,就是在被抓去牢裡的路上。

現在上朝都湊不齊人來了.”

“什麼事?”徐達問道。

“這麼多的嗎?”徐達這下真的震驚了,半晌合不攏嘴道:“兩千四百萬石,朝廷一年的稅賦啊.”

“是啊.”

朱楨點點頭,滿面憂色道:“根據郭桓等人的供詞,全國十二個省都牽扯其中。

不止是官府,還有與官府勾結,倒買倒賣的富民大戶,統統牽扯其間,所以下一步就該派員到各省抓人追贓了.”

“兩千四百萬石,怎麼追啊?”徐達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倒吸冷氣道:“怕是中產之家以上,都要在劫難逃了.”

“是啊.”

朱楨深以為然道:“朝廷的糧食是省裡送來的,省裡的糧食是府縣送來的,而府縣的糧食,又是那些糧長富戶收上來的。

所有經手過稅糧的人,都別想逃過這一劫了,從上到下都得抓起來.”

“全都抓起來,那誰來幹活啊?官府不能癱瘓了呀.”

徐達皺眉道。

“戴枷辦公唄.”

朱楨苦笑道:“到時候堂下的犯人戴枷鎖,堂上問案的官老爺也戴著枷鎖,等問完了案子,大家一起流放,說不定還能坐一輛囚車呢……”

徐達一腦門子黑線,但他知道,以自家皇帝的脾氣,是很有可能幹出這等抽象的操作的。

“要是局勢的發展,真如王爺所料,那大明肯定要亂套好一陣子,這仗還怎麼打?”愁得徐達感覺背上又要鼓大包了。

“可不,一個穩定的內部環境,是北伐的前提。

內部亂了套,還北伐個屁?”朱楨點頭道。

“王爺是想按住這個案子?”徐達沉聲問道。

“有這個想法.”

朱楨也不諱言。

“但是他們如此目無法紀,胡作非為,確實該死。

咱們如何替他們說話?”徐達知道老六跟自己說這麼細,是為了拉上自己,跟自家女婿也不好打太極,只能接他的茬。

“不錯,郭桓確實罪該萬死,他的同黨也人人一屁股的屎,但問題是有必要把他們一網打盡嗎?”朱楨緩緩道:“換上來的人會不會很快又走上他們的老路呢?”

“應該能震懾住後來者吧?”徐達說著自己先沒信心道:“至少能震懾幾年.”

“還真不好說。

大明自開國起,便有貪必懲,且嚴懲不貸,貪汙八十貫便處絞刑,嚴重者剝皮揎草!此種力度史無前例!”朱楨屈指道:“再加上洪武九年的空印案,洪武十三年的胡惟庸案,還有錦衣衛這柄時刻懸在頭頂的利刃,難道還不夠天下官員警醒嗎?”

“夠了.”

徐達點點頭,不解問道:“那為什麼他們這麼不怕死呢?難道不貪汙比殺了他們還難受嗎?”

“此中原因有很多,比如前朝流毒,人性使然。

但我一直認為,是不應該把希望寄託在人的自覺上的,人是不可能自覺的.”

朱楨輕聲道:

“人都嘲笑燈蛾撲火的愚蠢,殊不知自己跟燈蛾也沒什麼區別.”

“是.”

徐達同意道:“所以軍中要有嚴格的制度約束士兵,要有嚴厲的軍法,懲罰膽敢違背制度者,否則軍隊就是一盤散沙的土匪.”

“是,其實父皇就是以治軍的方法治國,現在法律已經夠嚴厲了,為什麼貪官還層出不窮呢?我覺得父皇設計的制度,本身出了問題,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

朱楨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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