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臺的出現,讓張飛玄童孔一縮,露出一抹驚詫。

宋巖撿起了兩方硯臺,細細看著,硯臺都是黑色,但一個是漆黑,一個是青黑,形狀各不相同。

從石凋那掉下的硯臺,方方正正,上面的花紋形似文字,宋印看不懂,但總覺得,那是在訴說著什麼。

石碑上掉下的硯臺則是如本體一樣的橢圓形狀,上面的花紋好似圖畫。

從最旁邊看去,似乎是一個嬰兒出生,再到長成有牛羊作伴,又有婚姻嫁娶,生子多福...也好似是訴說著她的一生。

“娘!爺爺!”

瘦成皮包骨的女孩不知哪來的力氣,從人群中掙脫,淒厲的叫喊了一聲,可是她太過虛弱,跑過兩步之後一個趔趄,一頭撞在了橢圓石碑上,登時血液流出,染在石碑,順著女孩的腦袋順滑流下。

宋印心神都在那硯臺上,完全反應不及,只看著女孩跪倒在地。

“姑娘!”他連忙伸手,想要去拉那女孩。

可女孩卻又重新抬頭,血從額頭流下,直到侵進童眸也沒有察覺,只是雙手拍打著石碑,淒厲哭喊著:

“娘!娘!你醒醒啊!你變回來啊娘!”

“姑娘...”

宋印的手正要伸過去,卻見這皮包骨的女孩手卻如幻影一般,居然一把揮開了宋印的手,那瘦小的軀體快如殘影,直接從宋印身邊竄過。

砰!

悶響傳開,那女孩一頭又撞在石凋上,雙手奮力拍打著石凋。

“爺爺!爺爺!你變回來啊爺爺!沒有你們我怎麼活啊...”

瘦弱如竹竿的手,在重重的拍打下迅速折斷,很快就被血侵染,但女孩仍舊不覺,一邊喊叫著,一邊繼續拍打。

宋印眉頭皺起,腳步往前,就要拉起這女孩,“你先起來,你這樣...”

“我怎麼活啊!!”

突然,那女孩仰天長嘯,雙目通紅血淚盡流,從眼下到顎角成了一條血線,女孩充滿血汙的額頭突生兩隻短角,本就蒼白的臉變得更加的白,如雪一般的白。

不僅是臉,她整具身軀都變得雪白,腦袋上突然化出一條白頭巾,身上的衣服也是延伸一般披上了一層白色,宛如孝服一樣。

女孩身軀無風自動,突然飄了起來,已經化為青紫色的嘴唇張口咆孝,吐露出宛如哀歌葬樂一般的奇特叫聲。

叫聲甫一響起,餘下的凡人出現迷茫之色,更是一個個站起,要朝著那女孩走去。

“妖!!”

驀的一聲大喝響起,讓那些凡人神情一震,似乎是清醒過來,半麻木半恐懼的看著這披著孝服的奇怪東西。

而後,一道白影迅速靠前,一把抓住這東西的衣領,怒目圓睜,喝道:“原來是你這妖邪作祟!”

他另一隻拳頭舉開,迅速泛出白氣,就要一拳砸落下去。

只是這一拳剛到這妖邪的臉前,突然就停住,他整個人怔在那,任由著妖邪散發悲嚎。

這種妖邪,看似詭異,但在宋印眼裡,實在太過孱弱,只要一拳下去,它必然是灰飛煙滅。

可是...

“不是你...”

宋印盯著這妖邪血流如注的雙眼,拳頭怎麼也打不下去。

不是她將人變成石頭的...

他能看到那眼童中無盡的悲與冤,隨著她的悲嚎,宋印甚至能看到一些畫面...

村子阡陌交通,雞鳴犬吠馬嘶牛叫,金黃的麥田隨風擺動,小女孩手持著一串糖葫蘆,蹦蹦跳跳的將最後一顆遞給了一旁微笑的孃親。

鄉間小路,響起如鈴鐺一般的清脆笑聲...

山匪來襲,殺了她的父親,掠奪了他們的牲畜食物,小女孩雖悲痛,但有爺爺奶奶還有孃親哥哥陪同,也還能活得下去。

夜燈小屋,也泛起溫馨之笑...

奶奶和哥哥化為了石碑石凋,耕田與土地全都成了石地,爺爺和孃親愈發麻木,無法耕種,沒有糧食,村子裡餓瘋的奇怪人形開始相互吃人。

殘破村莊,唯有一陣慟哭...

不想消失,不想被吃,也不想吃人的他們背井離鄉,走上求活之路。

荒涼土道,也只剩幾分乾啞哀嚎...

好不容易活了命,從魔窟裡出來,剛剛燃起的希望在唯二親人化為石碑石凋之下,徹底熄滅。

屍山血海,只有悲哭怨嚎...

宋印眼中,流下兩行清淚,就這麼看著嚎叫的妖邪。

“師兄!別被影響了,那是‘披喪’!”

突然,身後響起了張飛玄的焦急之聲:“這鬼物的叫聲可以讓人進入幻覺,不知不覺朝她靠近,一旦近了就會被取其性命!”

宋印扭頭看了眼那些似乎又開始忍受不住,逐漸顯出茫然之色的凡人,握緊的拳頭忽然張開,化為一隻大手,按在妖邪的頭上。

啪。

他將這孝服妖邪抱在懷裡,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白氣自他身體升騰,將她給包裹住。

白氣包裹的瞬間,她的軀體開始崩解,在白氣內融化掉,漸漸的,悲哭嚎叫之聲也消失掉,直到白氣崩解了身軀,開始崩解她的頭顱,到半張臉消失,那張雪白怨毒的臉,又突然轉化為小女孩大哭的模樣,消散在了白氣當中。

懷中之物,已然空無。

宋印保持著姿勢,微微抬頭,目光直指天空。

“我宋印發誓...”

他的臉色極為肅穆,語氣緩慢而堅定:“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轟隆!

天空突然亮白開,炸出一道驚雷,似乎也是在回應著他的話。

張飛玄大著膽子靠近,小心翼翼道:“師兄...這天陰了,我看要下雨,還是早點走吧,找地方避雨。”

宋印默默撿起落在地上的硯臺,看了看天色,點點頭,忽而又皺眉:“三師弟呢?”

“來了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王奇正的聲音,只見他左手兩隻雞,右手兩隻鴨,身上還揹著一隻不怎麼動彈的豬崽子,而在懷裡也用臂膀夾著一隻豬崽子,快步朝這邊跑來。

他一臉興奮道:“師兄,俺來了,這不是看看自己東西還在不在,沒想到還有活的。”

他這次回山,除了拐了這批在路上快要餓死的凡人之外,也是帶了不少獸類,本想著應是沒了,沒想到還能發現點剩餘。

“誒,對了,剛才外面嚎什麼呢,那聲音可真他孃的難聽...嗯?哪來的石頭啊?”

他話剛說完,就見張飛玄在瘋狂朝他打著眼色,王奇正轉頭一看,興奮的神情立刻消失。

因為大師兄此時的臉色,非常的肅穆,讓他下意識身形一抖。

“走吧...”

宋印看了他手中的動物一眼,轉身朝前,等二位師弟收攏凡人,一同下了這屍山血海之山。

一路上,宋印保持著沉默,讓張飛玄和王奇正完全不敢說話,後方的凡人也不敢亂打腔,整個隊伍極其沉默。

直到走出披甲門所在山頭,到了底下山道,那血色沒那麼刺眼了,王奇正才忍不住用手肘點了點旁邊的張飛玄,低聲問著:“什麼情況?”

大師兄這幅沉默寡言的樣子,讓他害怕。

害怕大師兄一轉身,高喊著邪道一拳把他轟死了。

“剛才有人化‘披喪’,大師兄就這幅樣子了,少說話...”張飛玄同樣低聲道。

轟隆!

天空又炸起一道雷,讓其更為陰沉。

“師弟。”

“是!”

張飛玄和王奇正身形統一一正,齊齊叫道。

宋印抬頭看了眼陰沉天空,道:“看來是要下雨,天色也暗了,就在這紮營吧。”

說著,他走到一棵大樹之前,拳頭橫噼,隨著一聲悶響,將大樹攔腰捶斷,緊接著五指嵌入倒下的樹軀,白氣浮起,讓樹軀泛起白光。

宋印手臂一揮,泛著白光的樹軀飛離到不遠處空曠的地面,白光鋪開,樹軀在地上變成了一棟極大的木頭頂蓋。

“你們進去歇息避雨。”宋印對那些凡人道。

只是那些凡人,依舊是畏畏縮縮,不敢行動。

那個少年站出來,露出討好的笑容;“大仙,您先請,我們站在這就好。”

王奇正在旁邊喝道:“讓你們進去就進去,廢什麼話,俺師兄還會害你們啊?!”

照他這不遠千里來救這些人的尿性,打死他們比打死這些凡人的可能性大多了。

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少年被嚇得一抖,也不敢再推辭,帶著那些神色多是麻木的凡人走進了頂蓋中。

王奇正也緊隨其後,將手上那些動物給放下。

此時,宋印看向張飛玄,問道:“你之前說‘披喪’,那是何物?”

張飛玄立馬說道:“師兄,‘披喪’乃是‘鬼’,乃人遭遇親朋好友之橫死,心口怨氣不消,執念化祟,從而以人化鬼,荼毒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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