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舊人新人
深秋的潯陽渡依舊熱鬧非凡。
大清早便有江州大堂的捕快們前來清場，騰出了一處停泊碼頭，司法參軍燕無恤帶著捕快們將其圍成一圈，開始嚴備。
江州大堂的各級官吏、檢察院的特派女官和駐州御史。
潯陽王府代替潯陽王前來幾人的世子離扶蘇、還前線江南道行軍大營派來的專員……相續抵達碼頭。
這麼大的排場自然引起周圍百姓遊客們的津津樂道。
歐陽戎眉梢抬了抬，看了眼這位高大絡腮鬍宦官的背影。
離大郎轉頭看了眼嘴嚴的好友。
是小師妹。
“不是。”歐陽戎搖頭：“是在下小師妹。”
“什麼意思？”歐陽戎皺眉。
“王刺史客氣了，你精神也不錯。”
歐陽戎笑了笑，遞出了兩份油紙包，容真也有。
“額。”
“我知道，昨天還是我通知你們的呢。”
胡夫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示意。
“容女史，當初咱們一起從洛陽來潯陽，應該也是在這個碼頭吧，在此一別，容女史提前下船……一轉眼大半年過去了，容女史風采依舊啊。”
應該算是誇……吧？
“所以來這麼早作何，中使又不知道你們等這麼久，況且，對於中使大人的敬仰之情，默默放在心裡就行了，來這麼早吹冷風，中使大人說不得知道後還會徒增愧疚。”
此前胡夫擔任過一次中使，不過當時沒太順利，本來以為他回去後會被貶謫受罰，可現在看……也不知道他回洛陽後經歷了些什麼。
微胖青年直接伸手，不客氣的捻了一顆，放入嘴裡，含糊不清道：
歐陽戎微愣，少傾，搖了搖頭。
“只是小師妹嗎……哦，想起來了，是見過，有點印象，換了衣服倒沒認出來，很久沒見，還以為走了呢。”
“難怪她喜歡跟著你。”
“檀郎怎麼這麼晚來？”
“可今日是中使的船抵達……”離大郎壓低嗓音。
不過前排這仨人，聲音都很小，除了旁邊的王冷然，後門的下屬官員們都聽不到他們聊天。
只見等候人群的最前排正有三道身影：
在歐陽戎面前，她語氣突然有些不屑。
“這廣寒糕入口即化，可以含著，就是方便這種場合……以前出門太忙，空著肚子，我都是這樣。”
對於容真的關注點，歐陽戎有些啞然。
少頃，甲板出現了一位絡腮鬍漢子，步伐矯健，三下兩除二的躍下船。
“這是什麼？”離大郎好奇接過，開啟檢視。
“她是？”
此刻只見人群后方的街道上，歐陽戎的馬車停靠，車邊正有一道紅裳倩影，亭亭玉立的等待。
這位江州刺史心裡也有些無奈與不解。
容真沒抬手，像是忘了接，隨口問：
“你家女眷嗎，歐陽長史有家室了？不介紹一下？”
怎麼是這種審問犯人般的語氣？
他又不是犯人，你這話語連珠的把人整的像犯人一樣心裡還有點小心慌是怎麼回事？
“對。容女史這望氣本領不錯。”
二人短暫對視了兩息半。
王冷然一張老臉擠出討好笑容。
這絡腮鬍漢子約莫三十來歲，十分白淨，但卻高大魁梧，孔武有力。
容真忽問：“所有她最近整天都跟著你？”
她好像兩手合攏握拳，放在唇邊，不時哈氣，用呼吸的熱霧暖手，遠遠張望著碼頭接客人群這邊。
“怎麼感覺是小師妹對你這個大師兄噓寒問暖的，大清早的也乖乖過來送你。”
拍錯馬屁的微胖青年並不惱：
容真回頭瞧了眼甲板上正跟隨胡夫相續走下來的人群，微微蹙眉，邁步跟上胡夫。
“不是。”
下船後，環視了一圈接待的眾人，高大絡腮鬍漢子目光落在了某位冰冷冷宮裝少女身上後，態度才稍微嚴肅了些，不過語氣有些追憶：
轉身去和江州別駕的離扶蘇寒暄聊天。
“我上午去監察院找你的時候，她懶得動彈，沒跟去……”
歐陽戎點頭樂呵道。
“小師妹自己留下的，她與秦老將軍的孫女、潯陽王府那位小公主殿下關係挺近，最近經常一塊在匡廬遊玩，參加雅集文會什麼的，具體的事，我這個做大師兄的，也不方便多問，頂多偶爾代替老師，噓寒問暖下。”
“什麼？”
上午日頭剛剛上去，陽光落在眾人與江水上，抵禦了一些江風的冷寒。
略胖青年走到歐陽戎旁邊，摸摸肚子，轉過頭，有些眼巴巴的看著他吃。
“嗯哼。”她不置可否。
三人間沒太多話可講，或出神或凝望遠處江水。
容真籠袖原地，開口問道。
中使，乃天子私使，代替洛陽那位天子巡視地方，規格自然怎麼高都不過分。
“王刺史，歐陽長史，好久不見！”
“你說什麼？”
宮裝少女站在高臺上，微微眯眼，籠袖凝視遠處江水。
哪怕面對信任他的容真，歐陽戎也並沒有透露太多潯陽王府的事。
離大郎也跟了過去。
他沒有馬上跟上去，站在原地，開啟油紙包，捻了一塊糕點，放入嘴裡咀嚼。
“中使大人，多日不見，可還如故？中使大人比上次更加英姿勃發，令下官敬仰。”
“嗯。”
“沒錯。”容真用力點頭。
只聞他聲音雄厚，笑聲十分爽朗。
“要是在下說，是在下這個小小九品，小小幫了下她，容女史信嗎？”
“你說你教她？
身穿素白簡樸宮裙的嬌小身材沐浴著輕紗般的淡金色陽光，以往冰冷冷的氣質，都伴隨著這色調的切換，減輕少了點。
容真、離大郎皆側目瞅他。
“不是。”
“嗯，是這樣。今天不就遇到一次了嗎哈哈。”
“本宮問，你這小師妹六品了？是不是儒門六品煉氣士？”
這時，只見後方甲板上走下來一位身形略胖的青年。
他只好道：
乘風破浪。
她打斷：“只是對你能力有點懷疑。”
“容女史以前不是見過嗎？當初朱凌虛那事，在西城門的時候，小師妹也在旁邊。”
王冷然帶著胡夫，帶頭走出碼頭，後方一起來迎接的人群，自發分開一條道路來讓行。
離大郎鬆了口氣，朝好友使了下眼色。
突然的態度轉變，讓本來還要找回場子的歐陽戎愣住：
她點頭：“你這小師妹眼光還不錯，和本宮一樣。”
某人津津樂道傳授著摸魚小知識。
她目光越過胡夫，落在了甲板上的其他人身上。
原本狐疑中的歐陽戎頓時不爽了，平靜說：
“容女史看不起九品？下品更是不配出來顯眼是吧？”
歐陽戎咀嚼了下，試探問：
“容女史也會向在下學習？”
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他好奇問：
“她阿父應該在洛陽那邊吧，她怎麼還在潯陽城，陪你？伱老師安排的？”
某位冰冷冷宮裝少女唇角抿了抿，輕吐出了四字：
“胡說八道。”
原本交頭接耳的人群，頓時安靜，默默等待。
“本宮說，你說的沒錯，你確實在一些方面很厲害，見解深刻，值得學習。”
正是胡夫！
歐陽戎頭也不回，伸手遞出。
“很好吃，該不會是容真女史做的吧，那真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分，能夠一嘗。”
王冷然瞄了眼站在歐陽戎身邊不遠不近的冰冷冷宮裝少女。
不等二人多聊，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喧囂，似是歡呼著什麼。
“靜宜庭的糕點，小師妹剛剛塞我的，你們吃，就知道你們沒吃飯，稍後等餓了，記得假裝抬手咳嗽、趁機摸魚吃兩塊。
感覺……好像有些不對勁。
可旋即，他反應過來什麼。
“是這樣的，最近小師妹想要歷練一下，我就讓她白天跟在我身邊，多看多學，這種歷練她也蠻開心的。”
歐陽戎笑了下，還要再問，容真忽然問：
“她賢人了？”
“不過來這麼早也沒用啊，我經常在這裡接人，門清，以前每次都來的太早。
眼神似是在說，你小子別太離譜。
歐陽戎與離大郎對視一眼，眼神有些意外。
歐陽戎理也不理。
除了直視前方卻皺起眉頭的王冷然。
歐陽戎左右四望了下，笑道：
歐陽戎與容真落在了後面。
“……”歐陽戎。
“讓一讓。”
面對胡夫的熟絡態度，容真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容真抬手接過裝糕點的油紙包，睫毛低垂了下，嘴裡問道：
“她是不是你老師謝旬的獨女，陳郡謝氏金陵房的嫡系貴女？如果沒有記錯的話。”
“街上買的，一兩銀子三大盒。”歐陽戎笑問：“你是？”
他約莫二十七八歲，長相普通，有些心寬體胖，面向天生帶笑，一副和藹笑呵呵的模樣。
歐陽戎搖搖頭，輕聲道：
走之前，她忽然把油紙包塞進歐陽戎手裡，冷色離開。
容真點點頭，玉手掂量了下手裡油紙包，有些調侃：
胡夫客氣了兩句，轉頭看了眼歐陽戎。
“不吃拉倒。”嘴裡嘟囔。
也不知道這位身份不俗的女史大人為何跟著這歐陽良翰胡鬧，上次東林大佛延期遞奏摺時也是，出乎他預料……
歐陽戎有些無奈，簡言解釋：
容真平靜問：
“本宮沒記錯，之前她不是還是七品翻書人嗎，怎麼這麼快？”
“好好好。王刺史帶路。”
最前面隱隱被無視排斥的王冷然，忍不住了，回頭狠狠瞪了眼歐陽戎。
他哼唧一聲：“你最好不是……”
歐陽戎不由佩服起來，手中還剩一個油紙包沒有遞出。
“你沒帶來？”她問。
歐陽戎和容真頓時循著他們目光看去，只見天高海闊的潯陽江遠處盡頭地平線上，金燦燦的滔滔江水正將一艘來自揚州的巨大官船推向眾人。
“在下京兆人士，司天監一位小小靈臺郎，林誠，待人以誠的誠。”
“這樣嗎。這麼巧，一次都沒遇到，呵。”
離大郎不禁再度感慨：“還是檀郎有經驗啊。”
容真盯著他看了會兒，又看了看遠處馬車邊那一襲溫柔等候的紅裳，她緩緩點頭：
“容女史眼神怎麼這麼好。”
歐陽戎、容真、王冷然、離大郎四人帶頭走上前去。
歐陽戎禮貌的從後面的人群中，擠上前去，來到前排容真三人身邊。
歐陽戎有些警惕：
“容女史問這些幹嘛？”
“嗯，是。”歐陽戎點點頭。
容真、王冷然、離扶蘇。
“本宮望氣沒錯的話，這是一位中品儒門練氣士，你們儒門不是境界越高，思悟越深嗎？
“她還需要你教？
“歐陽良翰，你才小小一個九品，一個下品煉氣士，你確定是你教她？而不是她教你？”
涓€鍏�竴.浜屼竴鍥�.涓€鍏�簲.涓€涓冧節
俄頃，他正色說：
“容女史，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我或許煉氣不及小師妹，但是就像小師妹說，某些方面，她也需要向我學習，所以她這些日子才跟在我身邊歷練。”
一刻鐘後，這艘揚州換乘的官船重重停靠在清空出來的碼頭口。
“那這些天，本宮怎麼沒見過她？”
容真抿唇，看著他眼睛說：
不過，既然是熟人，那就好辦。
“胡中使這邊走。”
對待歐陽戎與王冷然的態度幾乎都一樣，客氣禮貌。
“容女史見笑了。”
容真籠袖眺望，眼睛沒有看他，撇嘴問道：
容真不理會他。
因為最前排的他們四人是站在渡口一處高起的臺階上，所以視野不錯。
歐陽戎不語，轉頭觀察。
船板“砰”一聲放下。
“來這麼早幹嘛，我在家多休息了會兒，吃了餐嬸孃的早膳來的。”
歐陽戎好奇轉頭，循著她偏頭的視線朝他來時的人群后方看去。
“久仰久仰。”歐陽戎抱拳。
微胖青年微笑：“閣下是？”
“……”
他沒客氣的隨口:“在下久視元年進士科三甲探花郎、白鹿洞書院讀書種子、天下聞名不近女色正人君子、女皇陛下欽點東南遺珠、折翼渠潯陽石窟締造者、江州小長史，歐陽戎，投筆從戎的戎。”
“失……敬失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