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的手沿著亞人母親的頭顱滑到內臟,燒傷沿路而下,將她的整個體內都燒灼乾淨。

無名說:“做過飯沒有,打獵之後,要放血褪毛,洗乾淨內臟。獻祭犧牲也一樣,如果是活祭品,就要一口氣將體內的汙穢全部淨化。”

馬格里聽得心裡發寒:

“你怎麼這麼清楚。”

“我剛好學過。”無名回答。

“這種殘酷的獻祭儀式,他們想得到什麼?”諾克問。

“不知道。”無名環視著墓園,看著冒起濃煙的摩恩城,“可能是這一切。”

他將亞人的母親放回墓穴,將館蓋合上,掩上泥土,完成了混種亞人未竟的事情。之後又把城主的後事處理完。

他站在那巨碑前,看著復仇王的字樣,低聲吟詠著古奧的悼詞。

無名為這不知名的亞人母親默哀了三秒,睜開眼睛,看向馬格里和諾克:

“好了,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了,現在要處理更重要的事情了。”

“找到兇手嗎?”馬格里問。

無名走到那柄傳奇的劍骸大劍旁:

“這寶貝歸誰?”

“人家剛死就搶人家傳家寶,不好吧。”馬格里擦擦口水。

“搶別人靈車的褪色者裝什麼呢。”無名不屑,“我先說好,是我把你們帶過來的,也是我解決的那堆亞人。這裡是墓地,也別想著強搶,別逼我用屍爆。”

諾克說:“你不如直接說這寶貝歸你。”

“正相反,我對這玩意兒沒興趣。”無名把腳插到劍骸大劍下的泥土中,掂量著這把劍骸的重量,頗為嫌棄,“太沉了,影響我趕路。”

“我不嫌沉。”馬格里蒼蠅搓手。

諾克則很冷靜:“他肯定不會讓你輕易得到。”

“還是你懂事。”無名笑嘻嘻地伸出手,“兩萬五千盧恩,我讓給你們。”

“好貴。”馬格里的熱情一下澆滅了。

“這可是傳說中的武器,摩恩的無價之寶。我出價都是辱沒了這武器。”無名咣咣拍著劍骸上的利刃。

“那你就不要辱沒它。”馬格里說,“傳奇的武器談錢多俗氣,送我吧。”

“為了不讓這傳奇落入我這種俗氣的人手裡,你還不快點贖它脫離苦海?”

無名撫摸著劍骸,動作猥瑣,彷佛是侵佔著什麼絕世美人的怪叔叔。諾克覺得如果他摘下護面,可能還要伸出舌頭舔舔。

馬格里戀戀不捨地看著劍骸大劍:

“可惜我沒那麼多盧恩。”

無名打量馬格里渾身上下的裝備:

“確實,把你這身賣了也買不起。不如這樣,我給你賒賬,你可以每月給我三千盧恩,交十二個月就算你付清了。”

馬格里掰著指頭:

“那不是貴了一萬多。”

“當然要貴,我這算借你錢,有利息的。”無名說。

馬格里數著袋裡的錢,想了半天,還是搖頭:

“算了,以後再說吧。”

諾克突然出手,甩向無名什麼東西。

無名接住,發現是兩枚暗金色眼球。

準確說是眼球形狀的黃金碎屑,凝聚態的盧恩。

“稀人盧恩,兩萬五正好。”諾克說。

無名對著黃金樹的光芒看著那兩顆眼球,捏捏咬咬,滿意地點點頭。

馬格里驚訝地看著諾克:

“你這麼有錢?而且啥時候得到稀人的盧恩的,沒記得我們以前開過那種大人物的墓穴啊?”

“你少管。”諾克將劍骸塞給馬格里,

“以後戰利品七三分,直到你還完。”

無名有了入賬,心情大好:

“歡迎以後光顧我的服務。”

“不會有以後了。”諾克冷聲說。

“別這麼說嘛,人生無處不相逢。”無名嘻皮笑臉地收起盧恩。

馬格里抱著劍骸大劍,至今還有些難以置信。

他看著無名:

“真就賣了?這可是傳說中的武器誒,傳奇呢。”

“不會是假的吧。”諾克冷不丁說。

馬格里立刻抱著劍骸大劍開始啃,想試試成色,啃完又想試試劍,但太沉了他只能勉強舉動。

“誠信經營,我不至於做一錘子買賣。”無名說。

“這畢竟是傳說中的武器,雖然兩萬很貴,但對於獨一無二的傳奇來說,也算不上許多。”諾克也問無名,“為何要賣?”

“傳奇……”無名笑笑,“劍骸的傳奇是因為復仇王,不是因為武器。再強的武器如果落到廢物手中,也只是廢品。”

馬格里臉有點紅。

無名撫摸著手中的長劍:

“真正的傳奇,用著最普通的武器和裝備,就可以比肩神明。傳奇的是人,不是武器。”

平靜的語言卻振聾發聵,馬格里聽完頗為激動:

“你說得對,我悟了!我不要它了,你拿回去吧!”

無名一縮,護著錢袋:

“咳咳……那個,雖然人不靠武器,但你可以靠武器來磨鍊自己嘛。”

他拍著馬格里的肩膀:

“努力成為配得上劍骸的男人吧!”

摩恩城已經一片死寂,再沒什麼值得檢視的地方。

馬格里諾克與無名告別,他們準備去啜泣半島西方探索一番。

無名則回到被捆綁的亞人那邊。

經過長時間的捆綁,他們已經安靜下來,有些掙扎得太厲害的,已經流血過多昏過去了。

他蹲在亞人面前,掌心出現一個溫暖的火球,散發著金光著,治癒受傷的亞人。

無名自言自語道:

“我是怕亞人影響我生意才來的,既然你們的母親死了,就不會有更多的亞人產生了,我其實可以走了。你們呢?繼續保持著仇恨,見人就殺,還是歸隱山林?”

亞人們騷動著,伊呀怒吼。

無名說:“你們也可以佔了這摩恩城,這裡隸屬於葛瑞克,但卻是最偏僻的位置,恐怕也不會再有人過來。我將你們的母親埋葬在了摩恩城的墓園,你們如果想去祭拜,也可以去看看。”

無名起身抽劍,走向亞人:

“我要給你們鬆綁了,怎麼選就看你們的了,我勸你們不要選擇攻擊我。”

無名將繩子割開,緩緩退開。

亞人們喘著粗氣,紅著眼睛注視無名,但全程並沒有上前攻擊他。

“哦對了,還有一個去處。”無名說,“我聽說雪山北邊有個可以包容一切的聖樹,你們如果覺得走投無路,無人收留,可以去那邊碰碰運氣。其實我是想收你們當員工的,但我提出這要求你們恐怕要暴怒,覺得又要當僕人……”

無名轉身離去:“你們自己選吧。”

出了摩恩城,再回首看向恢宏的摩恩城,想到裡面已經空無一人,無名有些感慨。

“真不是東西啊……”無名嘖嘖嘆息。

城門口,幾隻亞人追了上來,提著柴刀大斧。

無名警惕地提起盾牌:

“還要打嗎?”

亞人沒有攻擊,他們站到無名身前,伊呀地比劃著手勢。

“你們想跟我走?”無名猜測。

幾個亞人點頭。

“跟我幹可以,不許再隨意傷人了。”無名說,“有我罩著你們,也沒人能虐待你們,有仇恨可以先找我,或許會有比殺乾淨仇人更好的解決辦法。”

幾個亞人似懂非懂地聽著,沒吱聲。

無名帶著幾個亞人回到獻祭大橋,準備回蒙流洞窟,在臨近大橋關卡時,又遇到了海妲和身邊的幾個衛兵。

無名讓亞人待在遠處,防止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還沒往前走呢?”無名跟她打招呼,“後面那幾個亞人無害,別動他們。”

“我想等著你。”海妲說,“您的兩個同伴呢?”

“哦,他們還想去西邊看看,就拆夥了。”無名說。

海妲聽到拆夥似乎很高興,問道:

“訊息送到了嗎?”

無名點頭:“送到了。”

海妲有些驚訝,繼而笑道:

“謝謝,我想父親看到信,應該會回來的。”

“哦,城主早死了。”無名回答。

“什麼?”海妲震驚,“你不是說送到了嗎?”

無名說:“你不就是想讓我們看看摩恩城的慘狀嗎,這個資訊我們確實接收到了啊。”

海妲說:“你怎麼會這麼想?”

“哦,那看來是我誤會了,再見。”無名準備招呼亞人離開,“能幫我跟前面的哨站說一下嗎,我要離開了。你應該能指揮那些人吧?雖然城主的女兒是尹蕾娜,但關卡那些也是你的人不是嗎。”

“等一下。”海妲起身阻攔,拉住無名的胳膊。

“以一個瞎子而言,你的動作還真精準。”無名說。

“我確實看不清外界的事物。”海妲說,“但我能看到燈火的指引,就像褪色者可以看到賜福一樣。”

“所以你想說什麼?”無名問。

海妲鬆開手,後退兩步,鄭重地說:

“您說得沒錯,我確實是一位指頭女巫。”

“哦,然後呢?”無名問。

“但是我侍奉的指頭與眾不同。”海妲說,“它不為世間所容,我無法接觸到她。女巫是連繫指頭與褪色者的存在,但現在我既不能見到指頭,我的褪色者也拋棄了我,背棄了使命。”

“城裡的獻祭儀式不會就是獻給那個指頭的吧?”無名說。

“您居然能看出獻祭儀式,您果然是我的燈火。”海妲說,“不過那並非是獻祭給指頭大人的,而是為我舉行的。”

“你?”

海妲點頭:“我的上一個肉體隨著褪色者的背棄而毀滅,儀式則促使我的再度降生,一如曾經商人們獻祭自身召喚出指頭大人。”

“獻祭自身和獻祭別人,可不一樣。”無名說,“看得出你們計劃了很久,很周全,那個女孩恐怕真得逃到了這裡,以為到了關卡就安全了吧。只是沒想到,關卡的人早就不是她父親計程車兵了。”

無名看著海妲身旁的衛兵:

“從大橋上的關卡開始,你們這些人……幾乎全是會說話的屍體。”

海妲問:“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死人活人我還是分得清的。”無名笑,“畢竟我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難怪燈火會指引我……”海妲喃喃,“您可知道,是我讓他們放您入關的?”

“猜到了。”無名說,“為什麼?”

“燈火的指引。”海妲說,“彼岸的燈火會讓指引我找到指頭大人,但突然另一個強烈的指引出現了,彼岸的燈火從未如此強烈過。即使是曾經的準王者也沒有這樣的光亮,我彷佛看到一個人型的太陽出現在附近。”

海妲越說越激動:“您一定是上天賜予我們的褪色者,燈火讓我們相遇。”

她上前握住無名的手:

“這個世界從未如此清晰地向我展示過它的相貌,只有您,只有您的輪廓如此清晰……讓我成為您的女巫吧!”

無名抽出手:

“夠瘋的你們。”

海妲搖頭:“您錯了,我們只負責點火,讓摩恩城持續燃燒的不是我們。如果沒有摩恩城居民對亞人的長期虐待,他們不會爆發。如果沒有深切的怨恨,我們也無法誕生。瘋狂的不是我們,是這個世界。”

海妲說:“我們誕生於罪惡與苦痛,但我們的心願卻是消除罪惡與痛苦。”

“方法是主動點火加速摩恩的毀滅?”無名說,“那你們成功了,沒人能施行罪惡和感受苦痛了。”

“為了實現大計,這是必要的犧牲。”海妲表情神聖,“我們願意犧牲一切,包括我自己。只為了讓人們能互相理解,相互包容。”

“我不想向您隱瞞,我相信您可以做出正確的判斷,這幾乎是您的命運。”海妲說,“從未出現像您這樣的適格者。即使是那些半神,也很少能被雙指選出神人。而您居然能被指頭大人認定成擁有神人資質的人……”

海妲十分激動,就差給無名跪下了。

無名陷入沉默:

“你們那指頭這麼高看我呢?”

“您擁有讓世界重回混沌的潛力!”海妲確信,“即使看不見,您也帶給我很強大的印象,您一定有足以燒燬世界的力量,我願意為您獻上我的一切。”

“一切啊……”無名摸著下巴哼哼,似乎在考慮這個提桉。

“我會成為您的女巫,將盧恩化為您前進的道路。”海妲誠懇地說,“您將成為我的王,我的神。”

她撫摸著無名的胸膛:

“如果您需要其他的服務,我也可以擁抱您,帶給您慰藉。”

無名凝視著海妲,突然笑了:

“看人真準。”

“您答應了?”海妲驚喜。

“我正好缺女巫,你既然什麼都願意做,我沒理由拒絕嘛。”無名摟著海妲,“剛好我賺一大筆,正愁沒法消費呢。”

海妲躬身:

“請讓我觸碰您,讓盧恩化為您內在的力量——”

“不是在這裡。”無名說,“先回家。”

海妲愣:“我可以隨時隨地為您服務的。”

“來啦,來看就知道了。”無名拉住海妲的手,大步向橋外走去。

“對了,你們有沒有馬,我這趕路缺個坐騎,難受啊。”無名開始要好處。

海妲歉意地搖頭:“摩恩覆滅時,戰馬也被亞人殺了,我們暫時無法拿出戰馬。不過有其他可以騎乘的動物。”

“哦?是什麼?”無名好奇。

十分鐘後,無名站在一隻大老鼠面前,有些為難。

這老鼠比馬還大,眼中冒著黃色的火焰,安靜地待在原地。

“也行吧,趕路要緊。”無名拉上海妲,一起坐到老鼠身上。

亞人與幾個眼中染火的戰士也乘坐大老鼠,跟在後面。

策鼠奔騰,猥猥瑣瑣。

一天後,無名回到了蒙流洞窟。

此時的蒙流洞窟已經比他初到時熱鬧許多,有帕奇和那夥盜賊,有帕奇的褪色者小弟,還有一堆乾枯的長生者。

柏克看到無名平安歸來,哭著跑過來,又蹦又跳。

海妲審視著蒙流洞窟裡的這些人,她的衛兵給她描述著眼前的場景。

作為顛火勢力在人間的代言人之一,海妲的記憶裡有許多偉大的場面,心中裝得是整個世界的格局。

眼前這幫人,褪色者幾乎全裸,盜賊也不修邊幅,更不要說長生者這種人。

說難聽點就是醜魚爛蝦。

海妲還是希望自己的王能擁有更強大的手下,這樣才能助他點燃世界。

不過海妲並不急躁,顛火勢力願意等待千年,蟄伏千年。

況且她已經成為了王的女巫。

王與女巫密不可分,與指頭形成穩固的三角形,誰都離不開誰。

隨著相處時間的增加,關係自然會更加親密,感情也會愈加深厚。

時間,時間可以培育一切。

海妲正想著,感覺到無名再次摟住自己的腰肢。

“王,您需要我的侍奉——”

無名摟著海妲:

“快來把盧恩轉化成力量吧。”

“好的。”海妲微笑,摸索著坐到椅子上,“請您將手給我。”

無名卻沒有照做,在海妲眼中,無名那火炬一般的人影反而遠離了她。

“王?”海妲疑惑。

“來啦來啦。”無名又靠近海妲,將手靠近海妲。

海妲放下心來,也伸出手,準備幫無名轉化盧恩。

她突然感覺一個枯瘦潰爛的手被放到了手心,難以言喻的腐臭撲鼻而來。

“王?”海妲語氣中帶著一點驚恐。

海妲面前,長生者們排起長隊。

無名插著腰,站在隊伍旁,審視著長生者們,大手一揮,意氣風發:

“快點開始轉化吧,他們都快等不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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