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拖著糞金龜走進那個圓形廣場,對那個肌肉男打招呼:

“你也在這避風呢?”

肌肉男扭過頭,看著無名,眼神深邃。

深邃的另一個意思就是暗澹無光。

“幼,你也是褪色者啊。”無名說,“你也迷路了?”

壯漢笑笑:“我來這裡看望一個人,你迷路了?”

無名不好意思地咳嗽兩聲:

“人生地不熟,難免走差。”

他轉移話題:“那麼你是主動來這裡的?這周圍守備森嚴,你是怎麼過來的?”

“我跳上來的。”壯漢輕描澹寫道,“你呢?”

“我飛上來的。”無名回答。

壯漢大笑:“那倒是有趣。你是龍,還是烏鴉?”

“只是個消瘦的褪色者。”無名扭扭身上的鐵鎧。

他打量著圓形廣場:

“你說你來看望一個人,卻沒見到人,只有這種環形地面,這裡是交界地的墓碑嗎?”

在廣場正中央,有一個小圓環,上面刻印著法陣,散發藍色光芒。

“還有這種墓地呢……”無名喃喃。

“這是封印監牢。”壯漢解釋,“用來關押一些不方便殺的人。”

“為什麼不方便殺,他們殺不死?”無名說,“比如死了會復活?”

壯漢搖頭:“有些人像戰俘,要留著性命,有些人身份敏感,但又不能讓他自由,就會這樣。”

無名抓起一個糞金龜墊屁股,與那壯漢對坐,看看封建監牢,又看看外面的天氣,等待風暴停止。

“這裡封印的是誰?”無名問。

“我的一位老友,我們一起喝酒,一起戰鬥,一起被放逐……”壯漢摩娑著那封印的紋路。

“那麼你是來幫他越獄的。”無名說。

“越獄……”壯漢沉吟,“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這樣會讓關押他的人——讓當地的領主勃然大怒。”

“葛瑞克嗎?”無名深以為然,“哪怕是最弱的半神,也是一域之王啊。”

“不過我有一個辦法。”無名開始給壯漢支招,“你可以騙他。”

“騙?”壯漢用眼神徵求無名的意見。

“嚇唬他。扯個虎旗,說自己是什麼厲害半神的手下,讓他不敢報復。”無名煞有介事道。

壯漢失笑:“確實是個好方法。”

他頗有興趣地打量著無名:

“褪色者,你叫什麼名字?”

“無名。”無名說,“你呢?”

“荷來・露。”壯漢回答。

“老露啊。”無名拍拍荷來露那一身毽子肉,“救人不急,這麼大風,你啥都不穿,不怕感冒嗎?我這裡有些布料盔甲,可以便宜點賣給你。”

無名從包裹裡翻出一些換洗衣服和鎧甲,遞給壯漢。

無名遞過去一個護臂,比了一下大小,比壯漢的拇指粗一些。

荷來露哈哈一笑:

“算了吧,這點暴風還冷不到我。”

無名沒做成生意,有些不甘:

“到時候去我那,我給你打一套鎧甲。”

荷來露搖頭:“不必,我有自己的盔甲,想穿去取就好。”

看著老露油煙不進,無名也沒了脾氣,做到糞金龜上,看著外面的沙暴。

荷來露打量無名手中的那些糞金龜:

“這些是什麼?”

“糞金龜啊,你在野外沒見過?”

“我知道這是糞金龜,你抓這麼多這個做什麼?”荷來露問。

“賣啊。”無名說。

“這東西能賣給誰?”

“賣給褪色者。”無名抓到一隻糞金龜,將它手上的糞球拿走,又放走糞金龜。他敲開糞球,將裡面的露滴遞給荷來露,自己也敲開一個,豪飲起來。

無名說:“只要褪色者擁有充足的補給,不需要考慮後勤問題,就可以有更多精力去戰鬥,得到更多盧恩,變得更強。”

荷來露卻不以為然:

“那也太優握了,這樣的戰士經不起考驗。”

“我覺得有些考驗並不是必要的。”無名說,“一旦補給不足,再勇勐的戰士也要變得瞻前顧後。他們需要衡量得失,最後往往要退回原點,修整準備。”

“而勇往直前的戰士則會獲得一切,成為贏家。”荷來露說。

“更有可能成為接肢的祭品。”無名說。

“那就是他們不夠強大了,衡量戰士的準則,就只有力量。”荷來露說。

“那以後也不用戰鬥了,掰手腕就好了嘛,誰力氣大誰當王。”無名調笑,“怪不得葛瑞克要接肢,手多了,就更能掰手腕了。”

“我說得力量不是那個意思。”荷來露說。

“那就是指戰力了。”無名說,“戰力的提升,需要經驗,需要訓練,需要充足的營養,以及適當的教導——這些都不是勇往直前可以解決的。”

“但是強者會在前進的歷練中領悟這些。”荷來露說,“強者需要在嚴酷的環境中才能培育出來。”

“天才只是少數,大多數人還是普通人。”無名說。

“所以那些人被淘汰了。”荷來露說,“雖然很殘酷,但為王之路,就是要淘汰許多人。王者是吸食著眾多人的力量才能為王的。”

“王者確實是聚集了許多人力量,吸收許多人的盧恩才成為王者。”無名說,“可是之後呢?依靠眾人的力量成長,更應該重視普通人不是嗎。”

“看來你對王者有自己的理解。”荷來露懷抱雙臂,露出認真聆聽的樣子。

只是他肌肉太誇張,這樣顯得胸肌暴起,更像是要打人。

無名俯身,將地上的風沙聚起,堆出一個小小沙丘。接著又聚起更多的沙子,堆出一個更高更大的沙丘。

“更多的沙子可以堆出更高的山丘。”無名說,“立於頂峰之人,就會更高。”

“有趣的理論。”荷來露看著那沙丘,若有所思。

“不是理論,是我的親身經歷。”無名欣賞著外面的沙暴,“看看這個世界,多麼有活力,如果它可以變得更有活力,一定可以產生更多強者。”

“交界地最強大的人應該是那位一統交界地的初代艾爾登之王葛弗雷吧?”無名伸出一根指頭,將小沙丘按塌,

“規模上來,說不定未來可以產生比傳說中的葛弗雷還要強大的戰士呢。”

荷來露眼睛亮起來:

“比葛弗雷更強大的戰士?”

“一種未來的可能性而已。”無名說,“不過我相信這種未來。”

“你覺得幫助弱者,可以讓他們變得比葛弗雷更強?”葛弗雷問。

“要相信人的可能性啊。”無名笑,“你可能不信,我曾經就像長生者一樣脆弱,現在不也強壯了很多。”

荷來露打量著無名的小身板:

“你現在也沒有多強壯。”

“嘿我可聽不得這個。”無名不服了,“來比比力氣,誰說塊頭大就力氣大。”

荷來露大笑:

“有何不可,讓我來試試你的戰士之道。”

荷來露從坐著的巨石上下來,與無名在巨石上掰起手腕。

兩人將胳膊放在巨石上,荷來露的小臂比無名穿著盔甲還要粗上幾圈。

無名沒有吹牛,他的力氣確實很大。荷來露沉靜地衡量著無名的力氣。以他的體格,確實相當了不起。

“不過這樣可還不夠。”荷來露手臂上的肌肉愈加膨脹,他的力道還在加大。

即使帶著頭盔看不到無名的表情,都能感覺到他的臉紅熱起來。

荷來露有些意外地看著無名。

紅熱不是錯覺,無名的盔甲居然開始發熱,巨大的熱量從鐵甲傳遞到荷來露手上,彷佛要烤熟荷來露的手掌。

“好方法。”荷來露大笑,並不介意這種似乎並不是比拼力氣的掰手腕方法。

他絲毫不理會手上的熱量,愈發用力。

但無名居然還是撐住了。

隨著荷來露增加力道,一種聲音開始增大,逐漸掩蓋了沙暴的聲音,愈發清晰。

無名微微低垂著頭顱,窺孔中,明亮的光芒透出。

無名身著全身鐵甲,此時有一種類似不知是火星還是樹木燃盡的物質從鐵甲的縫隙中噴射而出。

一種好似鍛鐵風箱的聲音從無名的盔甲中傳出,那聲音還在愈發尖利。

風箱的聲音很快成為一種尖嘯,伴隨著盔甲中噴出的火星。

荷來露有種明悟,似乎有成長千萬年的巨木潛藏在無名的身軀內,像堆滿木材煤炭的風箱。此時這些物質在劇烈燃燒,驅動著巨大的機器,向他發起挑戰。

他手上感到的熱量,並不是無名在用什麼下作的手段,而是點燃這巨大引擎時自然產生的熱量。

感受著比巨偶還要龐大的力量,荷來露興奮地大吼:

“好!”

荷來露再次提高出力,血液在體表浮現,經絡暴起,欲要爆體而出。

他的花白鬚發下,雙目圓睜,嘴角不自覺露出笑容。

突然,荷來露皺了皺眉。

兩人的肘下,巨石開裂,在一瞬間炸開,揚起滿天風沙。

“呸呸呸。”無名吐著沙子,“這石頭質量不行啊……”

無名正打算跟荷來露抱怨,突然發現沙塵中,荷來露魁梧的背後出現了另一個身影,那身影毛髮茂密,比荷來露那長長的鬚髮還誇張。

但等煙塵散去,身影又消失了。

“怪事……”無名說。

荷來露揮揮手,掀起狂風,將煙塵散到遠處,哈哈大笑:

“看來這次是沒法分出勝負了,但你沒說謊,你很強啊。”

“那當然,我誠信經營。”無名說。

“你以前真得是長生者?”荷來露問。

“可能還不如。”無名說。

“好!”荷來露自己拿起一個糞金龜,拍碎滴露,一口喝下,“我很期待你的戰士之道能培養出什麼樣的怪物。”

“多謝祝福,不過物質上的幫助更實際。”無名對荷來露伸手,“兩個糞金龜一千盧恩謝謝惠顧。”

荷來露攤手:“你看我這樣,像有錢的樣子嗎?”

荷來露渾身只有一塊兜襠布,以及腳下的一雙戰靴。

除了靴子,能藏錢的地方可能只有他那超長的鬍子和頭髮。

無名跨起身子:“倒黴,碰上個窮鬼。”

荷來露拍拍無名:“不白喝你的,我幫你找到出去的路。”

“怎麼找?”無名來了精神。

“正路在那個方向。”荷來露指著一個方向。

無名提起的精神又垮下去:

“只給個方向沒用啊,這沙塵太厚,看不清的話很容易迷失方向啊。”

“別急,你認準那個方向就對了。”荷來露說,“風沙我來處理。”

“你還會處理風沙呢?”無名詫異,“你是魔法師?能控制天氣的魔法,稀罕啊。”

“哈哈,瞧好吧。”荷來露走到封印監牢邊緣,張開雙臂,彷佛要擁抱狂風。

無名看到荷來露的背肌突然虯結在一起,渾身的肌肉都隆起來。

荷來露張開的雙臂突然收攏,在胸前合掌,拍了一巴掌。

衝擊波沿著巴掌擴張,一個透明扭曲的球形從巴掌上延伸出去。

漫天的沙塵突然就散了。比風暴更加狂暴的力量支配了這片天地,天地一下晴朗起來。

荷來露的鬚髮在衝擊下四散,如同怒目的獅子。

“我焯。”無名看著突然晴朗的天空,眼睛都直了。

荷來露揚聲:“快點走,不然風暴又要合攏了。”

荷來露的聲音點醒了無名,他驅趕起成群的糞金龜,推著那些露滴球趕路。

“多謝了,老露。”無名邊跑邊揮手,“以後給你打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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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立德神授塔下方,一名火焰習武修士打扮的戰士侍立在門前。

這位火焰習武修士並沒有雪山上那些火焰習武修士的獨眼巨人臉樣式的黑鐵鎧甲配鮮紅上衣,而是將鮮紅上衣換成灰色上衣。

這是模彷神皮的服飾特色,代表這位火焰習武修士已經背離了火焰監視者的身份,不再留守雪山看守火焰,轉身投降神皮使徒們禁忌的黑焰。

有聲音從遠處傳來。

一個人拾級而下,來到這名黑焰習武修士面前。

來人也身著鎧甲,鎧甲上面佈滿眼睛與耳朵,顯得詭異可怕。

“百智爵士。”黑焰習武修士躬身,“你親自前來,是找神皮大人有事?我去通報。”

“一起去吧。”百智爵士基甸·奧夫尼爾說,“我找你也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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