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妮從溪水中鑽出,如美人出浴,水珠沿著順滑的身體和毛髮匯聚滴下。

隨後拉妮以肉眼難以看到的速度來回搖擺身體和披散的斗篷,將毛茸茸斗篷上的水都甩出去。

“你這沒洗乾淨。”無名在一旁評價。

拉妮深深看了一眼小傀儡身上的鐵鏽:

“你可真懂乾淨。”

“我不懂,帕奇懂呢。”無名說,“以前帕奇跟我講過,洗東西想幹淨,要洗到……既不形成水滴也不成股流下。”

拉妮沒再搭理無名,坐到篝火旁烘乾自己。

嬌小拉妮和無名坐在篝火旁,一齊撐著臉,看一旁那小小的賜福。

“賜福的光芒,真是微弱啊。”拉妮說,“半神們、褪色者們,卻要為了這微弱的光芒,不斷爭鬥,互相殺戮。”

無名深表贊同:“還是盧恩的光更強盛。”

“我不願意為了所謂的神的恩惠而受到雙指擺弄操控,所以走上了這條道路。”拉妮說,“基本上也沒有半神真的願意搶奪別人的大盧恩。”

“都哥們兒,那肯定不願意。”無名連連附和,點頭如小雞啄米。

拉妮有點無語:

“一聽說我有盧恩,就諂媚起來了是吧?你這樣可不能展現恭敬,只能讓人覺得兩面三刀。”

“我本來也沒想讓你覺得我諂媚啊。”無名說,“但盧恩是個好東西,溫暖、明亮,充滿能量。”

“這也是恩惠的一種。”拉妮說,“要我說就該一併拋棄,推翻一切。”

“那樣浪費。”無名說,“多利用舊有的東西,才能成就新的事業。”

拉妮看無名不同意自己,覺得無趣,便不再多言。

兩人有閒心坐在這裡閒聊,原因也不是他們突然想抒發自己對世界對律法對眾生的理解,而是因為有些無聊。

兩人不約而同低頭看了看,賜福旁,褪夫破碎的肉體還在慢慢恢復。

褪夫和無名一合計,覺得哭喪可以把狼人引來,於是又在墓碑前美美哭了一場。

褪夫哭得可謂驚天地泣鬼神,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到缺氧,頭暈目眩。

然後就又被趕來的災厄影子砍碎了。

拉妮也被濺了一身血,只好又鑽到溪水裡。

過了一會兒,褪夫爬起來,捂著頭:

“可惡,他太快了……”

“不是他太快,是你哭暈了。”無名說,“下次注意換氣,提前做好準備,我也會幫你望風。”

“他的大劍很重,上面還附著命定之死,你最好還是閃避為主。”拉妮也指點著褪夫。

有兩位老師指點,褪夫重振旗鼓,準備再次挑戰。

過了一會兒,又碎回賜福。

這次褪夫有點懵。

他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閃躲對方的攻擊,格擋狼人的大劍,但等到自己要攻擊的時候,卻被對方以極其靈活的身法躲開了。

褪夫揮舞兩拳,狼人卻直接繞到褪夫背後,將他的後脖頸撕開。

“他好快!”褪夫驚歎,然後可憐巴巴看向兩個小人兒,“我該怎麼辦?”

這一次的死亡就是堂堂正正的打不過。拉妮也嚴肅了起來。

實際上她也是敗於狼人那驚人的敏捷。

“野獸是這樣的。”拉妮嘆息,“在死亡盧恩還未被封印時,執掌死亡的神人依靠這恐怖的力量,可以輕易將沾染到她攻擊的所有人都送進墳墓。可她最終還是敗了,因為她一次都無法擊中那位恐怖的野獸。”

拉妮撐著那張小臉,思索道:

“以他的身法,你近戰恐怕很危險。而今之計,只能使用魔法了。在遠距離,將其轟殺。”

無名卻不同意了:“我覺得還是近戰好。”

“他近戰死了。”拉妮也不退讓。

“死著死著就能摸清對面路數了嘛。”無名說。

“呵,效能的差距是無法彌補的。”拉妮說,“就算他摸清對面招式,也難以反應過來。”

“效能的差距就用勇氣去補足!”

“說得真好聽啊。”拉妮說,“那你用魔法嗎?”

褪夫也在一旁小聲說:“我記得前輩你不是經常用魔法的嗎,沒怎麼見過你近戰啊。”

“那是因為還沒遇到值得一戰的對手。”無名腆著臉說,“雖然我用魔法,會禱告,玩咒術,但我知道,我是一個好戰士!”

拉妮對無名的狡辯翻白眼:

“省省吧,不要強人所難。只有用魔法才能補足。直接用超強的火力打擊,在他靠近之前就碾碎他!褪夫,月亮的力量會庇佑你。”

“火力打擊?你以為強大的戰士會像木偶一樣站在那給你打?”無名說,“太陽才是庇佑人的。”

“打不中人那是你不會打!”

“打得中說明是敵人不會躲!”

兩個人偶一齊盯住褪夫,直勾勾的眼神將他釘在原地,異口同聲:

“你選哪個?”

褪夫被兩個小人盯得頭一縮,對無名的小傀儡露出歉意而尷尬的微笑:

“那個……前輩,我想試試魔法。梅琳娜說我智力很高呢!我覺得我可以!”

褪夫說:“而且我也不想直面那個傢伙,有點太恐怖了……”

無名嘖了一聲,發出靈魂之問:

“你有觸媒嗎?有輝石嗎?”

褪夫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空空如也。

“不用看了,你平常就拿個棍子。”無名說,“你記得拿法杖了嗎?”

“好像……忘了。”褪夫尷尬了。

場面又僵住了,一時不知如何解決。

“沒問題。”拉妮開口了,“觸媒也不是必須的,只要你有足夠的修行,沒有觸媒也能放出魔法。剩下的就用苦修去補足!”

說完拉妮還給褪夫表演了一手徒手做冰塊。

看得褪夫臉更苦了。

兩個小人兒過於高大了,讓他壓力挺大。

無名看拉妮也說起這種話,立刻嘲諷上了:

“現在是誰強人所難?”

“母親就是這麼教我的。”拉妮不服,“確實只要努力就能成功嘛。”

“有天賦的魔法師,說話就是豪橫。”無名說,“你們搞魔法的,火化以後會不會出輝石啊?”

“我們卡利亞不火化。”拉妮的語氣帶著寒冷,冰凍周圍的空氣。

無名說完則若有所思,在篝火裡扒拉了一會兒,沒一會兒,取出一個晶瑩剔透的深藍色小圓球:

“看,輝石!”

“真的有啊。”褪夫驚喜。

“看起來品質還不低嘞。”無名觀察著那球形的輝石,“不愧是半神的身體火化出來的東西。”

無名又扒了一會兒灰盡堆,又找出一塊圓球。

褪夫一手抓住兩塊圓球輝石,在手裡旋轉,狠狠地盤。

“有了輝石,我一定可以成功!”褪夫信心十足。

褪夫找拉妮學了幾個魔法,嘗試著輝石魔礫、輝石冰塊等魔法,隨後將狼人招來。

陣陣哭喪聲中,一聲狼嚎由遠及近,聞著聲就來了。

“來了,準備好。”無名提醒褪夫。

褪夫盤著手裡的兩個球,遠遠地做好準備。

這次有了遠端的魔法,他就可以用更簡單的辦法解決掉狼人了。

他拉遠距離,儘量避免被廢墟中庭的艾斯提幼體看到,隨後以輝石冰塊擊打趕來的狼人,逼迫他的位置,讓他暴露在艾斯提的攻擊範圍內。

撲天蓋地的碎石果然朝狼人過去。

但沒有一塊石頭打中,狼人彷彿身周模模湖湖,好像披了一層空氣的雨衣,將亂石雨盡數擋住。

仔細看,那不是什麼空氣的雨衣,而是身體在急速的小範圍移動,殘影攪動空氣形成的效果。

在這恐怖的移動能力面前,每一顆碎石都被躲過。

褪夫看到這一幕,心就涼了半截。

這還能打過?褪夫心裡已經開始打退堂鼓。

褪夫轉身就跑,趁艾斯提幼體攻擊狼人,無暇他顧,竄到溪流另一邊。

狼人也轉變方向,緊隨其後。

褪夫從懷裡掏出一塊木炭。

還能隱約看到纖細手指的形象。

“拉妮,助我一臂之力!”褪夫把那焦炭化的手掌掰開,露出裡面還未徹底熄滅的餘盡。

褪夫將灰盡和火星灑向四周,繼續跑。

腳步所過之處,地面亮起。

隨後光柱從地面升起,如同魔力的囚籠。

狼人跟在褪夫後面,剛好被這魔力束擊中。

在褪夫前面,有一顆巨型米蘭達花。

食人的巨花能釋放出不同於魔法師的法術,將獵物轟殺。

而在這巨大米蘭達花旁邊,還有許多不起眼的小花,看到有獵物靠近,樹根彈動著,將自己的身體移向狼人。

與此同時,火星落到了這些花朵身上。

像是點燃了炸藥桶,小花集體爆炸,暴烈的火光淹沒了狼人。

“成了!”褪夫呼喚。

無名的長生者員工常年採花,對各種植物都很熟悉。無名發現這溪流旁生長的米蘭達花,是一種與癲火共生的植物,在癲火村很常見。

尋常的米蘭達花遇火會被點燃,火焰是處理他們的好方法。但與癲火共生的米蘭達花卻不同,大花被點燃會變得更狂暴,小花更是會直接爆炸,威力驚人。

無名和拉妮分別給褪夫支了一招,佈置陷阱。

“看來還是我的陷阱更勝一籌啊。”無名在草叢中觀察著戰局,得意地大笑。

“哪來這麼多損招兒……”拉妮有點不服。

“久病成良醫。”無名說。

“別得意,恐怕還沒完。”拉妮說。

火光退散,狼人的斗篷和皮毛都有許多處燒焦,雖然傷勢不輕,但還沒有影響他戰鬥。

狼人甚至變得更加狂暴,乾嚎一聲就撲向褪夫。

敵人臨近,不得不戰,褪夫開始釋放各種魔法,波刃打頭,魔礫封路,褪夫將已經設計好的魔法釋放出來,根據拉妮的精心推算,這樣釋放魔法,可以幾乎覆蓋敵人所有可能逃離的路線。

一旦被魔法擊中,後續便是狂轟濫炸,控制到死。

以精密的計算和控制能力將敵人轟殺,便是卡利亞的戰法。

但所有的計算都需要一個前提——打中了。

狼人一個前撲,直接跳過波刃,身子旋轉,背後的大劍擋住一枚魔礫,隨後抽出刀身,已經臨近褪夫身前。

褪夫兩手一手一顆輝石珠子,光刃從拳頭延伸,割向狼人。

與之前一樣,所有的攻擊都被躲過,狼人揉身上前,血盆大口從褪夫胸口向上,咬住他的脖頸,一扯一撕。

等狼人再度退去,無名和拉妮從一旁的草叢中出來,等待褪夫的復活。

“精彩的戰鬥。”拉妮坐在一旁,面無表情。

“有進步了。”無名說。

“看來只靠褪夫是不行了。”拉妮嘆息,“想辦法利用我們所有人的力量吧。反正我們仨誰都死不掉,當誘餌應該可以將他引入更致命的陷阱……”

“我倒是覺得褪夫可以。”無名說,“他很有潛力。”

“指每次死亡的花樣都不同嗎?”

“他很勇敢啊。”無名說。

拉妮想了想褪夫的表現:“看不出來。他看起來還挺抗拒和敵人戰鬥的。”

“他每次死亡,雖然也想放棄,也有膽怯,有抗拒,但少了一樣東西。”無名說,“他沒有表現出死亡的痛苦。要麼意志極為堅定,要麼就是太遲鈍了。”

無名看著褪夫的屍體微笑:

“對於戰士來說,遲鈍正是好事。他可以不斷利用死亡積累經驗,而無視死亡帶來的毒害。”

“真的能積累經驗嗎?”拉妮表示懷疑,“他死得太快了,效率有點低吧。”

“這不是還有我呢。”無名說,“你以為我們趴在草叢裡旁觀,是為了欣賞褪夫受苦嗎?我已經找到了那傢伙的弱點!”

“弱點?”拉妮遲疑道,“毛多弱火嗎?”

“公主啊,你還是適合在魔法塔做學問,戰士的經驗,你還是差遠啦。”無名說,“戰士看到的,可不止是這麼簡單的。”

無名小手一揮:“區區災厄影子,在太陽的光輝下,必將如喪家之犬,被驅逐消滅。”

拉妮挑眉:“講講,我倒要看看你這戰士的眼光有多複雜。”

這時褪夫也醒了,聽到無名的豪言壯語,也看過去。

無名煞有介事地說:

“我們之前主要是觀察災厄影子、觀察褪夫,針對災厄影子的招式,最佳化褪夫的動作和戰法。但這次,我觀察的是,褪夫出招後,災厄影子的動作。”

拉妮愣住,這確實是她未曾想到的角度。

她坐正身子:“有什麼發現?”

“影子,不愧是影子。”無名說,“他會根據褪夫的動作,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第一時間是指……”拉妮問。

“褪夫抬手的瞬間。”無名指著自己腦袋上的感測器,一隻眼睛看一邊,“靠這個傀儡腦袋,我才能觀察到這個狀況。”

無名說:“我們在攻擊、釋放魔法時,不是瞬間抬手瞬間釋放的,在我們試圖攻擊前,會有其他的動作,會有一些預兆——肌肉的變化、童孔的收縮,甚至注意力的變化。災厄影子就是以這些為判斷依據,可以提前做出準備,彷彿讀心一般躲避褪夫的每一次攻擊。”

“這不是無敵了?”褪夫說。

“不,不會是無敵的。”拉妮說,“米蘭達花朵的攻擊他就沒有躲過。他無法躲避大範圍的攻擊。”

“可我也不會大範圍的攻擊啊。”褪夫舉手。

“放心,我有辦法。”無名已經成竹在胸,“他是能觀察你的動作並做出反應,但那反應是一種直覺,是常年的訓練和野獸的本能而達成的,以保證最迅捷的反應速度——而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

“怎麼利用?”褪夫和拉妮都等待著無名。

片刻後,褪夫手裡盤算兩顆珠子,輕鬆愜意地朝災厄影子釋放著輝石冰塊。

只是位置稍微錯位,並不瞄準災厄影子,而是瞄準災厄影子的身旁,時而瞄向左邊,時而瞄向右邊。

災厄影子便左右橫跳著,接過每一枚冰塊。

“我說什麼來著?”無名大笑,“區區災厄影子,在太陽的正義面前,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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