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想問問你，小時候為什麼想我死？”
裴紀在江棠面前是個鐵憨憨，校霸威風半點不存，總有那麼幾分傻氣存在。
但在此刻，他沉下臉色，目光如寒冰，莫名地令人覺得畏懼。
蘇依依驟然心驚得連退幾步。
“什麼想你死？我小時候什麼時候想過你死？”
蘇依依轉身欲逃，身體在驚懼之下瑟瑟發抖。
她現在竟然毫不懷疑，裴紀可能會動手打她。
因為裴紀周身的暴烈氣氛就在訴說著他蠢蠢欲動的拳頭。
不過裴紀還是忍住，他冷笑著，緩緩開口：
“忘記了？那我跟你複述一遍——小時候你被綁架，是我偷跑進來救的你，結果就是我取代你被那群綁匪抓住。我悄悄放你出去找大人，你一去不復回，而我險些死在裡面。”
回憶起童年時最黑暗悲慘的記憶，裴紀至今仍然歷歷在目，
“這也就罷了，我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回到家，看到的卻是你那張假惺惺的臉，在長輩面前裝乖巧，在我面前裝關心……那是我，第一次懂得什麼叫噁心。”
蘇依依的錯，不僅僅是她沒告知父母。
而是她的隱瞞，貽誤了裴紀的最佳救援時機。
如果按照她跑回家後立刻告訴長輩的速度，裴紀能夠迅速被救下，甚至不會吃什麼苦頭。
但是，因為蘇依依的隱瞞，裴家對此一無所知。
隨後綁匪內部產生分歧，裴紀被轉移去別的地方更難找到。
過程中，其中一個綁匪有個沒錢治病而早夭身亡的女兒，看到被金嬌玉貴養大的裴家小少爺，嫉恨不已，暗中對他百般虐待發洩女兒死亡的情緒。
以至於被綁架那件往事，是改變裴紀所有性格的契機。
在之前，他是個生長在陽光裡，人生沒有陰霾，就算有些調皮可內裡仍然是有些天真單純的小男孩。
在之後，他夜夜被那段黑暗記憶所折磨，虐待他的綁匪，拋棄他的小夥伴，全部化作童年記憶裡的魔鬼，拿著鈍刀子凌遲他的血肉。
裴紀變得陰暗、暴力、多疑、喜怒不定……
他隨時可能失控的脾氣，讓家人們每晚無法安枕。
家人們害怕他發脾氣亂砸東西時會傷害自己，只能每晚換著人睡在他房間門口，隨時準備有情況就衝進去阻止。
這種煎熬難忍的日子持續一年。
直到他半夜開門，突然發現哥哥蜷縮著長腿，裹著被子歪倒在他門口睡得正香，才知道原來他的失控給家裡人帶來這麼多麻煩。
從那之後，他的病情才稍稍好轉，也逐漸能控制住脾氣。
而在他的灰暗夢境裡，最恐怖的不是長著獠牙的綁匪魔鬼。
是那個漂亮甜美如洋娃娃的女孩兒，是他全心信任交付的小夥伴。
他滿心期待等著她找人過來，最後換得的卻是一點一滴冷卻的失望，看到的也只有她虛偽作嘔的嘴臉。
就像現在。
蘇依依聽到指責的第一反應是：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是你自己要來救我的……”
然後在裴紀的諷刺譏笑裡，逐漸手腳冰涼。
她試圖補救：
“……不，我是說，錯的不是我，是那些綁架你的壞人，你應該找他們報仇！我當時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我年紀太小，太害怕……”
裴紀打斷她：“所以你就能裝得若無其事，在我爸媽面前演出一副關心的樣子，然後讓我爸媽感動得不行？”
蘇依依咬住蒼白下唇：“那你為什麼不告訴你爸媽？”
她記得，當時裴紀回來之後，說的是什麼都忘記了。
醫生判斷是驚嚇過度導致的短暫失憶，畢竟裴紀年齡還小，大腦會為了自我保護而選擇迴避可怕記憶。
當時惴惴不安的她，聽到結果的第一反應就是，太好了。
這樣的話，就沒人能戳穿她的秘密，她也能放任一切被忘記。
所以她去裴紀病床前關心，去裴家父母面前裝懂事，如大人期望的擺出乖孩子姿態，並收穫一片好評。
之後裴紀也一直沒想起來。
慢慢的，連她自己都忘卻那段記憶。
只是誰能想到，裴紀根本沒有忘，這麼多年都是在演戲呢？
她說：“你現在對我口口聲聲指責，當時卻半個字都沒有對你爸媽提起，難道你當時的行為，不是抱著別的目的，或者想要看我笑話嗎？”
“呵，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只是單純地想知道，人性到底能噁心到什麼地步。”說著，裴紀輕輕鼓掌，諷刺目光如針扎，“很榮幸，你總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新整理我對人性底線的認知。”
蘇依依只覺得，裴紀的言語像刀，一層層剝開她的臉皮。
她的臉火辣辣的疼，手腳卻冰涼如墮寒窟，整個人浸沒在冰火兩重天，無比的煎熬難受。
可她說不出反駁的話。
裴紀才懶得管她的情緒，繼續道：
“還有，你以為那群綁匪沒有受到該有的下場？蘇依依，差的只是你而已。你應該慶幸我後來脾氣有些收斂，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我會怎麼報復你。”
要不是家人及時將他滑向深淵的性格懸崖勒馬，恐怕按照裴紀當年綁架後黑化的性格，現在早就已經走上一條不歸路。
*
轉角靠牆處。
蕭漁無力地靠在牆壁上。
江棠也在一側，只是抱著手臂，臉上沒什麼表情。
她們來得及時，所以裴紀和蘇依依說的話，他們全部聽見了。
江棠還好。
對於蕭漁而言，這是一段聽完世界觀倒塌又重建的對話。
衝擊感太強，她有些恍惚，以至於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在她的印象裡，蘇依依從小就是美好善良的女孩，是所有褒義詞的集合體，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真心相待的朋友。
蕭漁又怎麼能接受，蘇依依的真面目不過如此的事實？
她按捺不住，衝了出去。
江棠也沒攔她，只是慢步跟上。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突然衝出來的蕭漁，驚到了裴紀跟蘇依依。
裴紀當即嗆聲：“所以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叫你傻子嗎？你就是被人賣了還要幫著數錢！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