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最後母親沒有大礙,醒來之後只是有些虛弱。

她冷靜地聽完父親的解釋,那時才明白她的婚姻從不是完美無缺。

父親雖然出身在還算錦繡顯赫的鬱家,但他父母無能,那一脈也在家族裡不受重視。

可以說,父親與白手起家並無區別,書香門第溫柔美麗的母親嫁給他,更可說是下嫁。

當時沉浸在新婚幸福中的母親卻不知,父親身邊還有個虎視眈眈的青梅竹馬。

那女人姓張,比母親還要小好幾歲,家境貧寒,孤苦無依,跟母親比起來,境地堪比雲泥。

父親和那女人原本是鄰居,兩人一起長大,後來女人家裡出事敗落,也多虧他家時常幫襯才能熬過去。父親家裡那時便開玩笑,說要讓他們結親。

後來父親事業蒸蒸日上,賺取的錢理所當然也改善到了那女人的生活。

但父親那時對她沒有感覺,只是把她當成親妹妹一般的鄰家“妹妹”。

他沒想到,這鄰家“妹妹”愛上了他,還愛得死去活來。得知他要結婚的前夕,硬是衝到他面前,熱忱地表示她的一腔愛意,說就算他結婚也無所謂。

剛開始父親是拒絕的,但到底是他親手帶大的“妹妹”,捨不得她吃苦,對方鬧騰幾次也就服軟,慢慢地放低底線,最後在新婚期間,和對方坐實出軌之實。

——這些話,都是那女人當著母女倆的面說出來的。

一邊可憐哀求,感嘆身世悽慘比不上母親這樣名門出身的大家小姐;

一邊又綿裡藏針,話裡話外都是在述說她和父親自小長大的當年情誼。

鬱周聽著,捏緊拳頭,恨不得打破淑女形象,狠狠一巴掌扇在女人的臉上。

她甚至不懂為什麼母親還能平靜地聽對方講完,看上去似乎並不傷心。

是後來鬱周長大才知道。

母親不是不傷心,而是太過傷心。

所以連回應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被動麻木地聽著。

父親在那張姓女人說完之後,也曾出來辯解,他說他是真心愛著母親,卻又不能不管那人,對方孤苦無依、家中父兄都已經去世,除了再沒有別的倚靠。

母親當時只問了句,你可曾記得我李家的境況?

父親愣住,之後半晌說不出話。

母親雖出身名門,但長輩壽數不長,在母親結婚前夕,父母便相繼離世,幾個哥哥也陸續意外身亡,最後家裡只剩下寥寥無幾的遠親,且都定居在國外。

那女人孤苦無依,而母親背後的李家何嘗不是早就無人。

要是李家人還在,父親又哪敢鬧出這樣的事情?

*

“當初那段時間我都不記得是怎麼過來的,母親背地裡流了那麼多淚,你不是沒有看到,你又怎麼忍心捅母親刀子,叫那女人張阿姨?”

鬱周憤怒又失望地看著兄長。

方才還在緬懷的少年時兄妹情誼,轉瞬被沖淡得所剩無幾。

或許少年時,他還是個內向卻爭執的兄長。

但現在的他早已經不是當年的他。

鬱周不是傻子,她知道兄長這樣的態度,無非是因為父母多年來關係惡劣。

在父親面前,那女人的話比母親說的話更加管用。

而他鬱程想要接手鬱氏,必須要得到父親認可。

他要跟那女人走得近些,父親看了才會高興。

五十歲的他,必須要做七十歲父親的乖兒子,才能名正言順的成為鬱氏主人。

她的哥哥鬱程,就是這樣平庸又無能,軟弱又自卑。

看著鬱程的鬱周,眼神迅速變得冷漠,就像是在看那些無關人等。

*

西澤爾一直在注意母親的細微神情。

他知道,母親這是對兄長徹底死心了。

太好了。

西澤爾微不可查地翹起嘴角,餘光瞥著沉默的外婆。

他想,這幼稚的偽裝扮演遊戲,應該很快就不必演下去了。

心情難免愉悅起來,西澤爾伸手拍拍外婆的手背,無聲地安慰著她。

李老夫人愣了下,怔愣許久才勉強向西澤爾擠出還算慈祥的笑。

西澤爾黑框特製鏡片後的眼睛寒光凜冽。

他能從外婆眼裡看出彷徨和悲傷。

長子的行為毫無疑問也刺痛到了她。

只是痛楚被埋得很深,直到女兒直白挑破前,都只好裝作相安無事。

現在一切都攤在眼前,她不得不正視了,也仍然是掙扎糾結的。

還有一絲對兒子的愧疚和留戀。

西澤爾心想,還是要速戰速決才行。

*

鬱周重提當年舊事,鬱程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

他壓著聲音,低吼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辦?像你一樣慫恿母親離婚?就看著這鬱氏家業落在他們的手上?和我再無關係?鬱周,你當年就已經足夠幼稚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是看不清!你看看你的樣子,還是當年那個高貴的鬱家明珠嗎?你過著這樣平凡普通的生活,確定就是你想要的?”

鬱周冷笑:“寧願平凡普通,也比和那些噁心的人生活在一個屋簷下來得好!鬱程,你說我當年幼稚,可我一點也不後悔我的決定!”

鬱程認定她是嘴硬,不想與她過多糾纏。

而且他還有別的打算,不想跟鬱周完全撕破臉。

他有意地瞥向李老夫人,放軟聲音道:“行了,我們兄妹這這裡吵架,只會讓別人看了笑話。媽看了也傷心,她本來就是氣病的,你這樣不是給她病情雪上加霜嗎?”

不得不說,鬱程還是會拿捏鬱周軟肋的。

他知道妹妹在乎母親,後面那句話也的確戳中鬱周心窩子。

鬱周壓下火氣,當即去看李老夫人。

見她在西澤爾安撫下情緒還算平穩,才算安心。

火氣下去之後,很難再起來。

鬱周也不想跟鬱程繼續吵了。

她索性轉過身去,握著李老夫人的手,安慰她:

“那些庸人的話您也別在意,您是老頭子的合法妻子,鬱氏是你們婚後共有財產,您代行董事長權力無可厚非。那些說酸話的人,不過就是無能狂怒,但凡他們有辦法,就不會用這種方式來刺激您。您要是上心,那才是輸了。”

李老夫人彎起嘴角,回握住女兒的手。

“放心吧,我都知道的。”

一旁的鬱程目光閃爍、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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