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澤爾自問不是個性情浮躁的人。

身處浮華,以言語姿態為刀的人多了去,但那些人於他,就像是隔著厚厚冰層,他們任何行為都難以撥動他的情緒。

反倒是他,冷眼看小丑,偶爾也會有種看盡世間百態的滄桑感,便是為什麼有合作導演評價他太傲太獨,像這個世界的局外人。

直到遇見江棠。

他周身那傲然於世的神性就像是被無聲抹去,他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因她的一言一行而顫動,或激動或雀躍,或忐忑或低落。

七情六慾纏身,至此墜落凡塵,再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太陽神子。

不過。

他甘之若飴。

就像是現在——

他敏銳的感知能隱約察覺到瞄準鏡後江棠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就像她拿的不是槍,而是逗貓棒,唇邊淡淡笑意是她少有興致盎然的時候。

他剛開始平靜,後來有些急躁,額角有了汗意。

天氣本來就炎熱,現在他身體裡更是有如大火爐在熊熊燃燒。

倒也不是西澤爾不甘心,而是他不想在江棠眼裡落個一無是處的印象。

連槍這種他自問玩得不錯又經驗豐富的東西也要落於下風,那他在江棠眼裡還有什麼長處?

著急之下難免失誤,西澤爾越是想要追求好成績,就越容易出現低階的錯誤。

當他看到螢幕上報出成績五環時,心裡咯噔一聲,暗道糟糕。

結果江棠不急不忙瞄準,抬手來了個六環。

剛好贏他一分,也讓比賽有了繼續下去的機會。

西澤爾原先只是猜測,現在基本是篤定,江棠就是在遊刃有餘地逗著他玩兒。

生氣嗎?感覺遭到侮辱了嗎?

都不是。

西澤爾心底那火苗滋滋的熱爐子,忽然就被涼津津的甘霖給浸沒,連個火星子都沒濺出來就被直接湮滅,反而有被烘熱的暖暖甜意逐漸瀰漫。

西澤爾飛快地看了江棠一眼,見她朝自己挑眉,有種說不出的肆意生動,連那笑都多出鮮活真實感……心潮一陣連一陣的澎湃。

到最後,連指尖都被攥得發麻,驟然生出的隱秘歡喜把他從頭到腳淹沒。

她待他,是不一樣的。

就連這種孩子氣的逗弄,也僅僅存在於他們兩人之間。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她主動放下了那種遙遠的距離感。

對於這場從未有過的暗戀,西澤爾本來已經做好長久且失敗的準備,誰能想到會在這時峰迴路轉,讓他看到希望的曙光呢?

西澤爾胸口激盪著亢奮的情緒,跟突然爆seed開掛似的,一連來了三次十環,頓時眉眼舒展,笑得無比的張揚又快活。

江棠也略略有些驚訝,收起先前的散漫,向他頷首讚了句:“厲害。”

西澤爾笑得越發歡快:“現在輪到你了!”

江棠端起槍,瞄準,眼神無比認真。

一旁觀戰的五名多餘吃瓜群眾,突然覺得牙齒有點酸。

*

最後這場比賽,還是以江棠的勝利告終。

西澤爾與比賽的彩頭擦肩而過,也依然不覺得失落,反而有種別樣的亢奮。

他還催促第一名江棠快點提要求,催完就滿眼期待地望著她。

結束完這場比賽小插曲的江棠,正在垂眸思索。

西澤爾突然催她,她聞言也是一愣。

“那就,最後一名請吃飯?”

最後一名是時白,他很爽快地答應。

西澤爾沒有太失望,那點縫隙早就被其他情緒迅速堆滿,讓他根本來不及失望,他更在意接下來江棠想玩什麼。

其實江棠對那些狂飆腎上腺素的刺激專案興趣不大,畢竟真正的驚險都在生死之間,體驗過安歇東西,面前這些小刺激,實在很難帶來什麼波動。

但華國自古有句名言——來都來了。

於是,江棠就跟隨大流,基本是他們玩什麼,她也玩什麼。

而西澤爾也隨著江棠步伐,江棠玩什麼,他玩什麼。

接連兩個高空專案玩下來,江棠的臉色依舊波瀾不興,可已經有人不行了。

姚之玉臉色蒼白地擺手:“行了行了,再玩我的飯都快吐出來,我先找個地方休息休息!”

宋談也默默退出了繼續玩下去的行列,決定和姚之玉一起去休息。

時白撓撓後腦勺:“那大家要休息一會兒再玩嗎?”

年紀小就是精力旺盛,時白看上去仍然跟個沒事人似的。

但是他的提議遭到了姚之玉和宋談的一致反對,他們都表示接下來不去了。

時白轉向林拂陸深:“那我們……”

陸深正是來勁兒:“我們當然要繼續玩下去!我還看到有更刺激的專案沒去呢!走啊走啊!”

林拂倒是無所謂:“玩就玩吧,畢竟來遊樂園的機會比較少。小棠你們呢?”

她已經自動把西澤爾歸結為江棠一隊的。

江棠正想說“都可以”,話到了嘴邊,忽的停頓。

轉頭看到西澤爾隱隱泛白的嘴唇:“你還好嗎?”

西澤爾其實沒比姚之玉好到哪兒去,他也快吐了,胃裡正翻江倒海。

但是被江棠這麼一問,他硬是壓制不適,毫不猶豫點頭:“我當然可以!”

然後江棠直接朝著林拂搖頭:“我們倆就不去了,你們繼續玩兒吧。”

陸深還不解:“小棠為什麼不玩兒?有你才有意思啊!”

說著還想勸江棠同行,最後被林拂直接拽走。

時白也趕緊小跑著跟上,臨別時跟剩下四個人揮揮手。

西澤爾心絃微動,目光緊緊追尋著江棠的一舉一動:“你為什麼不去?”

是因為他嗎?

江棠略過與他視線相接,最後看向姚之玉:“你們三個看上去都不大好,總要留下人來照顧。需要冰水嗎?”

後面那句話是對所有人問的,有意無意地轉開話題。

姚之玉跟宋談都沒有拒絕這份好意,西澤爾沒說話。

江棠直接用視線搜尋周圍一圈兒,看到商店方向後,抬腳就走。

西澤爾當機立斷跟上:“我和你一起!”

邁開長腿,追上江棠並肩同行。

姚之玉坐在樹蔭裡,遠遠望著日光下的兩道身影,滿臉姨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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