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越不可否認江棠還存在一些缺陷，王清源導演指責的那些點也不無道理。
但高越也同樣覺得，江棠以她二十歲的年齡，還有漫長的演員歲月等著她積攢經驗、逐步成長。
所以她當時聽完就忘記了，完全沒想到江棠會把那些話一直記在心裡，以至於到現在翻出來說。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想，把我問題看得最清楚的人，才是最適合指導我的人。”
江棠的演技進入瓶頸期已經有段時間，最早意識到差不多是在拍攝《新世紀》時期，當時安德森導演對她也說過和王導類似的話。
只不過安德森拍的是科幻商業電影，他要求的女主角演技水平江棠已經完美達成，並不需要他進行深入的指導，所以安德森導演的意見也就是點到即止。
但江棠此後卻深思過很長一段時間，還在最近還跟西澤爾在這個問題上有過一番探討。
西澤爾作為天才影帝也同樣遇到過這個問題，不過他幸運的是，瓶頸期的他正好在和一位大導演合作，那位大導演的票房成績雖然不及安德森導演，但是所獲得的獎項卻還要超過安德森，在指導演員方面更是出了名的獨到。
西澤爾本來就是舉一反三的天才演員，在合作那幾個月裡，經過那位大導演的悉心指導，就此順利熬過瓶頸期，對演技也有了嶄新認識。
所以作為過來人，西澤爾給江棠的建議是——找一位名師，最好還是導演。
而他同為演員雖然也可以給江棠一些意見，但這不能取代導演的作用。
“……我在聽完西澤爾的話之後，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王清源導演。”
如果說先前江棠對王導的電影試鏡的態度是試一試。
那麼現在她的想法就是——志在必得。
高越聽完，徹底沒了意見。
“我明白了。”高越的眼神起了變化，她說，“既然這樣，你就好好發揮、拿下試鏡，至於剩下的問題就交給我來處理。”
江棠隨即笑起來，朝她伸出手：“合作愉快。”
高越也在笑，並回握道：“合作愉快。”
*
試鏡室內，剛跟投資人打完電話的王清源摘下眼鏡，疲憊地捏了捏鼻樑。
電話裡的投資人，語氣對他照樣是尊敬且討好，但是話裡話外卻分明打算撤資。
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王清源在放出男主角唐詞的訊息後，類似的事情便接連發生。
旁邊的副導演和製片人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神色，生怕他會突然暴怒。
誰知道王清源沒睜眼，也照樣察覺到他們的情緒，嗤道：“怎麼？以為我這把年齡了，連點小風小浪都承受不了？”
與他搭檔多年的製片人嘆氣：“王導，何必呢。”
他已經聽到好幾名投資人在背後議論王導是不是老糊塗了，不然為什麼非要搭上晚年名聲為唐詞這種劣跡藝人作保呢？
製片人明白王導為什麼會有堅持用唐詞的想法。
唐詞家裡是電影世家，爺爺更是華國最早一批製片人，親手把籍籍無名的王清源提拔出來，之後王清源更是和唐詞的父親成為師兄弟，擁有數十年的交情。
而這兩位都陸續在二十幾年和十幾年前去世，唐詞身邊其他親近的長輩也都走得差不多了，算起來就剩下王導這麼個自小看著他長大的伯伯。
作為長輩，王導不想看著唐詞這樣蹉跎下去，他能理解。
可是唐詞身上遠不止黑料那麼簡單啊！
唐詞年少成名，十幾歲就開始在長輩的電影裡客串或配角，他雖然有靈氣也有天賦，天生就是塊做演員的料，但也因為他家世太好，過於張揚意氣，性格也極其叛逆，平時就是個橫行霸道的刺頭兒、一點就炸的火炮仗，那言行舉止更是不知道暗中得罪了多少人。
後來他父親突然去世，唐家逐漸沒落，餘蔭不足以庇佑他的性子，他卻還是不知收斂，繼續在圈裡張牙舞爪，最後在有心人的算計之下，把圈裡某位權勢大佬得罪得死死的。
恰好那時唐詞因為毆打記者的事情引得輿論軒然大波，媒體記者都聯合起來攻擊唐詞性格惡劣說他是圈裡毒瘤，還扒出他在片場耍大牌欺負工作人員，以及因為涉嫌D品而被警方拘留等等醜聞。
輿論引發的多米諾骨牌效應，讓廣告商陸續和唐詞解約，上映電影遭遇退票，接連三部以唐詞為主角的大製作狠撲，虧損數億且直接導致合作的影視公司資金鍊斷裂破產。
牆倒眾人推大概就是唐詞當時的處境，圈裡和他家有交情的不少人都選擇閉麥不言，為數不多幫忙說話的也都遭到了攻擊，比如王導。
唐詞也就此被打上劣跡藝人、票房毒藥、演員之恥等等標籤，原本輝煌一片的演藝事業就此滑向深淵，此後花費近十年時間都沒能翻身。
換作其他演員，黑料多也可以寄希望於時間久了、大眾遺忘過去然後重新接受他們，但是唐詞不行。
圈裡那些他得罪過的人不希望他翻身，投資人也透過三部電影虧損數億認定他沒有票房號召能力。
這樣的大環境下，就算王導一力堅持，最後帶來的結果可能也不是把唐詞拉出深淵，而是讓王導的名望也受到影響。
“王導。”製片人苦口婆心勸道，“就算你想幫唐詞，也可以先退一步，讓他從配角演起嘛，何必一上來就是男主角呢？投資人的顧慮也不無道理，我們這部電影畢竟需要票房啊。”
王清源抬起那雙年邁卻仍然明亮的眼睛，無聲地看了眼製片人。
“你以為，我用唐詞就是為了私心？”
製片人心裡想著不然呢，嘴上卻只能說：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不過投資人他們不會這麼想啊。”
他拐著彎兒地表達意見，王清源哪裡會看不出來。
他擺擺手，也不想作過多解釋。
就在這時，有人推開試鏡室的門走進來。
是唐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