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乘勝追擊劍封喉

一身紫袍的武懷玉在大批禁軍的簇擁下來到化度寺。

“帶法雅!”

曾經狂妄不可一世的法雅,在雍州獄呆了一段時間,跟老鼠為伴,早沒了半分狂妄。

今天一早,他被帶去洗了個熱水澡,更換了一身新的衣服,甚至還給了他一頓豐盛的送行酒菜。

武懷玉宣讀對法雅的判決。

腰斬棄市。

通事舍人前來宣旨,

死刑犯行刑三覆奏,連續三日都透過了皇帝的批准。

法雅再難逃一死。

不良吏開路,禁軍將法雅拉上囚車,送去東市的狗脊嶺當眾行刑,腰斬。

三階教的一眾和尚們,全都瑟瑟發抖。

法雅低著頭走了,沒再說一句話。

武懷玉讓人拿來一疊麻紙,分發給僧眾,又給了筆墨。

“你們都是三階教眾,信行當年創立三階教,據經律,錄出《三階佛法》四卷,其大旨勸人普敬認惡,本觀佛性,當病授藥。所謂普敬是敬他身上八種佛法,認識自身的十二種顛倒。”

“可如今許多僧侶打著三階教的旗號,卻連三階教的教義經籍都忘記了,”

懷玉指著他們面前的紙筆,“今日本公奉陛下旨意,整頓佛法,清理非濫,你們三階僧人,都要考核,現在把三階佛法四卷默寫出來。

如果連三階佛法都寫不出,那就不是真正的三教僧人,都是濫充的假和尚,將敕令還俗,而能抄寫出來者,可繼續出家。”

武懷玉這話一出,底下一群長安三階教僧人都傻眼了。

信行的三階佛法共四卷,其實這是叢鈔,是涅槃經、十輪經、大集經等經文叢鈔集錄,缺點是書題不一、分科繁雜、文句晦澀,解義紛亂。

信行在的時候,就被其它教派指摘,信行死後,到如今還能認真學的就更少了。

讓所有僧人默寫出四卷三階佛法,那起碼得有七八成甚至九成的和尚不行。

畢竟這些和尚裡,有些和尚根本就不是念經的,他們是搞放貸經營、管理田莊、作坊、商鋪等的。

就算是法雅,讓他來默寫出這四卷經,他也不一定默的出來。

考核上崗。

武懷玉的要求也不過份,你們三階教僧人,總不能連自家教主編的本教經籍都不熟吧?

那武懷玉說伱是非濫,你也沒法反駁。

有不少和尚,甚至直接筆都提不了,因為不識字不會寫。

還有不少寫的也是東差西漏,錯誤滿紙。

有言在先,默不出就強制還俗。

武懷玉先前給皇帝的建議也是不必直接說禁廢三階教,更別說滅佛什麼的,那有些用力過猛。

得慢點來,先盯著三階教,一刀刀的先修理乾淨,不能讓整個釋教起來反對,畢竟他們雖說實力不值一提,但影響力還是很大的。

就如宰相蕭瑀,那可是很虔誠的佛教徒,每次遇到此有關的,他都是非常積極的為釋教辯護的。

不能搞太狠,要不然可能自己內部先因此鬧出分歧。

滅佛這種太猛了,就算魏武周武滅佛,到現在依然有許多是批評反對的。

正本清源,就是個很好的治理辦法。

藉著法雅這案子,把三階教先削弱。

一天下來。

果然,長安兩千多三階教僧人,九成被淘汰了。

剩下的一成,還在奮筆疾書,有些也在抓耳撓腮,武懷玉也不急,給他們時間,除非寫不下去了。

第二天。

武懷玉宣佈結果,又淘汰掉一些錯誤太多的,最後有二百出頭的僧尼透過了這個考核。

朝廷許他們繼續出家。

“今後三階教應當更加守戒遵規,除乞食、長齋、持戒、坐禪而外,其它行為都視為非法。”

此言一出,又引起一番震驚。

這四條,都是當年信行所推行的,可比如乞食,以前三階教僧一天只准吃一餐,還得是乞食來的,不能在廟裡吃。

現在武懷玉仍允許他們維持這個傳統,實際上現在可沒幾個人還這樣。

至於說長齋,本來也不是問題,但好多法雅這樣的早就酒肉不戒,這次考核過後,那些人倒是被清理出去了。

持戒、坐禪其實也只是基本。

但其它的非法,這可就大有講究了,這意味著他們不能再經營莊園、商鋪、作坊,不能再放貸收息,甚至不能役使奴隸、接受投附,甚至是接受別人佈施。

是的,朝廷取消了三階教的無盡藏。

沒了無盡藏院,不能佈施,那還怎麼叫三階教呢。

可朝廷不會管你這些。

“三階教無盡藏院的所有財物、田宅、牲畜、奴婢等,將移交度支部,分為三份處置。

一份做為修理天下寺觀、修理破壞尊像、殿梁所用,如有所需,由長安十大德及京寺諸住持負責一起討論透過後,提交申請,度支司審計透過後,撥下錢款,並派官員監督使用。

另一份則用來施天下貧老疾病,對八十歲以上老人、孤寡殘疾無助者,地方上報,度支司審理後撥下錢糧救濟。

第三份,用於豐年加價糴糧,於災荒之時平價糶糧,賑災濟民。”

說了那麼多,其實就是一個意思,三階教這些年來積攢下來的大量財富,不論是佈施來的,還是他們自己經營賺的,現在通通都沒收官有。

只是給這筆錢做了一個專項基金,以後專款專用。

第一筆就是全國寺塔維修基金,這個是隻修不建,也不管佛像鍍金什麼的,只是修修寺塔,不作他用。

第二筆則相當於是五保戶專項基金,對無勞動能力、無生活來源、沒有贍養人的老年人、殘疾人、孤兒等的救濟保障金。

至於第三個,跟常平倉類似,只是用的是無盡藏的本錢,糶糧糴米,平抑物價、放貸借糧,救濟災荒。

沒收來的這財富,變成這三個專項基金,甚至允許三階教推舉一些有名望的高僧,每年參與審計監督。

當然,他們徹底失去這筆鉅額財富。

透過考試,獲得度牒的和尚們,朝廷會給他們每人留二十畝口分田,可以免除正租正役,但義倉糧那每畝二升不能免。

其餘寺下田地沒收,也會轉到那三筆專項基金管理,所得收益仍進入專項。

當初你們三階教創立時,搞無盡藏,說的不就是修伽藍、救貧苦嘛,現在你們管不好,朝廷來替你們管。

以後三階教的信徒,也可以繼續向朝廷的無盡藏的這三藏庫佈施,朝廷都會登記存檔,甚至每年立碑文感謝功德,仍相當於是佈施救贖。

以後,不能直接向三階教寺廟和僧人佈施錢帛財物了,只能佈施飯食,也不許再投附寺廟,更不許蓄奴擁婢。

擁立私人武裝更不許。

之前三階教諸寺的奴婢,全都沒為官奴婢,至於部曲和依附者,則給他們恢復良民身份,編戶入籍,授分田地,授田所需,就從這次沒收的寺田裡分。

緊接著最後又是一道處置。

三階教透過考核留下的這些僧尼,對他們重新調整部署,打散分配到三階教各寺,重新任命各寺的住持等。

以後他們得乞食長齋、持戒坐禪,還得自己耕那二十畝口分田,不得蓄奴役民,得自力更生,當然,如果他們把地出租,倒也是允許的,但他們只能每僧擁有二十畝口分田,身死還田。

有錢也沒資格再買地,就算佈施捐增田地,也不許接受。

甚至規定,以後朝廷每年都要對持牒僧人考核,不僅僅是隻考經籍了,還要考核他們的品德行為,要是德行有虧,聲名敗壞,朝廷可奪回度牒,敕令還俗,若有違法犯罪行則,還還要交雍州府治罪。

朝廷拿走了這麼多,給予的交換,就是這次三階教犯這麼大事,但罪僅法雅跟他的一些親信背,只誅法雅一人,其餘從犯都是判的流放。

至於其它的,都不追究,只是考核不過的全都還俗,然後沒收了他們無盡藏的財富,禁止以後再接受佈施。

或者說,三階教的無盡藏還在,但三階教的寺僧已經無資格管,也無資格再接受,信三階教,相信佈施能換來未來美好的,仍然可以向朝廷管理的無盡藏佈施捐贈,不影響他們功德。

私兵們解散了,所有軍械收走了。

這事,也算到此為止。

當然,如果他們不肯聽旨,那就不一樣了。

“邕禪師?”

武懷玉等答覆,所有僧眾目光都落在八十六歲的邕禪師身上。

這位老禪師是信行死後,一直主持化度寺,不過年事已高,很早就不怎麼理事,但這次,他還是被請了出來。

這老禪師據說俗姓郭,太原郭氏子弟,他父親曾任博陵太守。

十三歲時,在鄴西雲門寺出家,師從稠禪師,這位稠禪師是當時北齊鄴城僧人,後來又去少林拜師,參修佛法和武功,成為少林禪武雙修第一人,後來回到鄴城,邕禪師就是在那拜他為師。

北周武帝滅佛,邕禪師入白鹿深山隱修,直到開皇之初,他遇到信行禪師成為其弟子,與信行同修苦行創立三階教派。

信行去世,邕禪師便接過三階教,法雅正是他的弟子。

這次閉關靜修的邕禪師被請出來,可面對如今的局面,邕禪師也知道唯有順從,他是經歷過北周武帝滅佛的,當年被迫隱遁白鹿深山,見識過天子滅佛的無邊法力。

何況三階教這次被朝廷抓住了這麼多要害,不順從那就只有滅亡。

現在順從,三階教起碼還能留一線生機,甚至已經年近九十的邕禪師,覺得這也許並不全是壞事。

如今的三階教,確實與他和信行當年創立三階教時背道而馳,這些年他閉關坐禪,不怎麼理俗務,也管不過來了,三階教發展到這個地步,他老了。

現在這般,也許三階教能回到正路。

“邕禪師領旨遵命!”

老禪師上前,沒有半分怨憤不滿。

“好,便請邕禪師前往終南山三階教祖庭至相寺為住持!”

“化度寺,便請邕禪師師弟慧了禪師接替主持。”

“希望三階教經此次正本清源肅清非濫之後,你們能夠仍遵循信行禪師的理念,重視行持,應趨時宜,實行濟度,不要空講理論,

要學信行禪師,親執勞役,日止一餐,路見男女,皆行禮拜,宣揚大乘利他精神,一切眾生皆為真佛。”

慧了也是信行親傳弟子,雖非大弟子,但在寺中身份也很高,當年信行去世,他率三百人將信行送到終南山中林葬,然後收骸骨焚燒得舍利子,建塔供於至相寺。

如今的他也是一把年紀,本來也早不管事,但現在還是被武懷玉拉出來主持化度寺。

長安第一大教派,就此匍匐天子腳下,無盡藏的無盡財富,也盡入國家。

離開的路上,馬三寶對武懷玉的這一連串處置手段很佩服,“想不到這三階教在法雅手下時那麼的張揚,可如今在翼國公面前卻這般溫馴。”

武懷玉倒覺得很正常,他們也不是怕自己,而是怕自己身後的朝廷。

尤其是法雅已經讓朝廷拿到了能掃滅三階教的這些致命把柄後,他們除了造反又有什麼對抗的辦法。

就算找蕭瑀這樣的朝中宰相說情,都沒用。

其實三階教這些年在法雅的帶領下,還是勢頭很猛的,但出頭的櫞子先爛,法雅的靠山是太上皇和裴寂。

如今裴寂都給趕回蒲州老家了,誰在這個時候敢來摻合法雅和三階教的事?

“有個人想見翼國公。”

“誰?”

“康婆,分判魏國國司的大農。”

大農是國官,魏國,那自然是魏國公裴寂的封國,這個康婆是裴寂的大農,很明顯的裴寂親信。

“這個康婆祖上是遷居洛陽的西域昭武九姓康國人,據說還是個王子,到康婆時,他定居博陵,家財萬貫,富甲一方,此人極擅經商,且交遊廣泛,裴寂跟他關係密切,他做了宰相後,便讓康婆做了自己魏國的國官,分判國司。

康婆擅經商理財,裴寂家業這些年都是康婆在打理,在他經營下,裴寂家財暴增。”

“他為何想見我?”

馬三寶奉旨打入裴寂身邊,跟這個裴寂的大管家也是早處的很熟。

“裴寂被奪官後,康婆便立馬辭去魏國大農一職了。”

魏國大農,其實僅是視七品,這屬於貴族私人僚屬,不算正式朝廷官員,但也算是一個出身。

“裴寂倒了,康婆想再尋一個靠山,他很看好翼國公你,”馬三寶笑道。

如今的武懷玉,雖然年輕,可確實是在朝中紅的發紫,熾手可熱。

康婆雖僅是裴寂的一個幕僚,品級卑微,但他本身就是大富商家財萬貫,他現在很擔憂裴寂倒後,自己也會被牽連跟著被清算,或是被人撲上去連皮帶骨的吞了,他迫不急待的要投個新主做靠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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