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一個人變老
梁芷柔突然想起廚房水龍頭還沒關，幾根手指捂著嘴回頭，又連忙跑回去。
馬尾在身後甩得一晃一晃的，拖鞋在地上啪嗒作響。
蕭尋芳被她笨手笨腳的模樣逗得笑了一下，被陳路扶著走到沙發前慢慢坐下。
這還是蕭尋芳第一次來這裡。
坐下後她頗感興趣的四處打量了幾眼，忍不住想看看自家閨女跟未來女婿暫時的小家是何光景。
雖說都是兩居室，但這套房子比頤和雅苑那邊的要小很多，牆壁也明顯比那邊剛裝修好的要舊一點。
舊歸舊，四處都被打掃得很乾淨，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很清新的幽香。
廚房裡正不斷傳出洗鍋的響聲，時不時和流水的聲音交匯在一起。
陽臺上曬著床單和兩人各自的衣服，在微風和陽光的照耀下輕輕搖曳。
一隻灰色的小貓從陽臺探出頭，可可愛愛的歪著腦袋打量她兩眼，很快又把頭縮回去。
環境很溫馨。
如果一定要找個詞來形容的話，就是很有煙火氣。
看著就有種小兩口在過日子的感覺。
兩個臥室緊挨在一起，門都開著，看上去都挺整齊，都披著床單被褥。
乍一看這情侶倆人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樣子。
不過她才不信她的寶貝女兒會老老實實睡自己房間。
蕭尋芳心裡清楚得很，梁芷柔就是棵上趕著往人家嘴裡送的傻白菜。
她想到這又突然笑了一下，輕聲道：“阿姨過來看看你們，順帶商量點事。”
陳路鬆了口氣。
看阿姨這一臉祥和的態度並不是過來制裁他偷白菜的。
“您要過來也不跟我說一聲，我接你一趟不麻煩的。”
“讓你跑一趟幹嘛。”蕭尋芳佈滿皺紋的臉上帶著淺笑，“我現在腿腳方便著哩，自己就過來了。”
“您這恢復情況比醫生預估的好多了。”陳路壓低聲音嘀咕，伸手指了指陽臺，“再過陣子沒準都能跟那些老婆婆去跳廣場舞了。”
“哎呀，我散步的時候看到過，一群人扭來扭去的......阿姨跳不來那個，感覺那大喇叭還賊打擾別人，我每天早上去公園逛逛就可開心了。”
陳路勾勾嘴角，可惜不是每個廣場舞大媽都有蕭阿姨這麼好心眼。
不然就不會有那麼多人被吵到天天報警了。
兩個人聊天的工夫，梁芷柔打掃好廚房端了兩杯熱水過來，輕輕放到桌上。
看著一左一右坐著的兩人，她抿嘴猶豫片刻，而後悄咪咪坐到了陳路身邊。
陳路和蕭尋芳都當沒看見，不過還是各自在心裡偷樂一下。
就是笑的原因各不相同。
見兩個人全都笑眯眯的看著自己，梁芷柔不好意思的垂下頭，連忙轉移話題道：
“那個......媽，你要商量啥事呀？”
蕭尋芳臉上的笑意淡去許多，放在腿上的兩隻手不自覺交握在一起，“我想回家......去陪著你爸。”
她的語氣很輕，像是在試探。
人老了就是會變得喜歡跟自己兒女商量各種事的。
更別說現在財政大權根本不在她手裡。
梁芷柔摘下發圈的動作突然頓住，上半截頭髮蓬鬆舒展開，末端依舊被束在那裡。
陳路見狀伸手幫她把髮圈從頭髮上摘下來，順手套在自己手上。
因為經常替梁芷柔梳頭髮的關係，這已經成他下意識的動作了。
甚至有時候還會不小心把髮圈帶到公司。
女孩三千青絲如瀑般灑在背後，但她還是一動不動的愣在那裡。
“可是......”梁芷柔沉吟一會兒，“可是你的腿還沒完全恢復呀。”
“我現在已經好多了呀，不是嗎？”
蕭尋芳柔聲反問道。
陳路悄悄拍了下樑芷柔肩膀，輕聲問：“阿姨，您為啥要回去啊？到時候我們去看您啥的都不方便。”
聞言，蕭尋芳略微揚起臉，眼眸中有淚光閃動。
“我已經十多年沒去看過芷柔她爸啦......這些年裡芷柔回去也不方便，一年也不一定去看他一次，他肯定會孤單的。”
梁芷柔抿了抿嘴，她本就不擅長勸導別人，更別說她自己也有這種感覺，便只能低頭不停捏著手指。
她上次回去還是陳路帶她回去的，兩個人當時還拔了好久的雜草。
哪怕上次拔得再幹淨，到現在肯定又長出滿滿一堆了。
一想到那小土堆依舊孤零零坐落在那，周圍雜草叢生的樣子。
她突然也有點想哭。
如果爸爸有在天之靈的話，一定會埋怨她的。
蕭尋芳見女兒這副模樣，用力吸了吸鼻子，擠出笑容道：“以後你們結婚我又不是不回來！”
她笑著湊上來，把梁芷柔摟進懷裡。
“媽就想回去待個一兩年而已，將來還要再回來帶外孫呢，小孩子最可愛的時候也就那麼幾年，這麼好的差事可不能全讓你王阿姨搶去了。”
“媽！你又亂說......”
梁芷柔眼眶和臉頰都有點紅，鼓著臉頰看她。
“叔叔家裡那個情況......您到時候打算住哪呢？”
陳路還記得蕭尋芳把梁芷柔從家裡帶出來這事。
“阿姨想好了，我在芷柔讀初中高中的地方租個房子住，然後時不時就能坐大巴去看你叔叔。”蕭尋芳仔仔細細的說著。
頓了一下，她又連忙擺著手解釋道：“那邊租房沒這邊貴的，就算加上吃穿一年可能是小几千塊錢。”
說完她便緩緩垂下了眼眸。
其實來這裡之前她猶豫了
哪怕是幾千塊錢，她也不肯讓梁芷柔或者陳路替她出。
孩子們自己賺點錢不容易，大城市開銷這麼大，他們的錢也要留著自己過日子的。
可是人年紀大了就這麼點念想，梁芷柔如今已經長大成人，她便想回去安心守著梁芷柔父親。
除了陳路和梁芷柔，她也就這一個家人。
所以她才會在猶豫幾天後，還是選擇過來稍微商量商量這件事。
腿沒好的時候，夜裡想起梁芷柔父親，總會不自覺流下淚來，連在他墳頭說話都做不到，只能摸黑對著照片在心裡悄悄說，還不能被梁芷柔聽見，不然這孩子也會偷偷哭。
如今能生活自理了，總會時不時想要回去陪陪那老頭子。
哦對，他才不是老頭子，還年輕來著。
當初三十來歲了看起來還跟個帥小夥一樣，然後耍賴似的把自己定格在依舊帥氣的年紀。
變老的是她......
只有她的歲數一年年變化，梁芷柔父親走的時候她明明還年輕，現在都滿臉皺紋了。
蕭尋芳心裡想著，突然苦笑一下，眨眨眼，把眼淚憋了回去。
之前總會幻想梁芷柔父親那天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現在還是算了吧。
她都揹著他，一個人偷偷老成這樣了。
“那我送您回去吧。”
陳路忽然認真道。
這事是勸不住的。
先不說梁芷柔偶爾固執的性格本就是遺傳的她母親。
當初他在梁芷柔家吃飯的時候，就已經聽蕭尋芳提過一次這事。
這想法顯然是一直以來都埋在她心裡的，如今恢復的差不多，自然而然也就藉著這個契機又提出來了。
他本就是個時常自省，從不拿“為你好”這種說辭去勸導別人，所以這會兒思考的一直比較多。
陳路一直覺得，如果他這人真有什麼優點的話——
那就是懂得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