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

三萬來自遼西,三大營的精兵,雖然不屬於同一處,但都是忠順王帶出來的。

皆是忠順王的老部下。

配備有大量的佛朗機炮,鳥銃,裝備三眼火銃的騎兵,車兵,屬於當下最精良軍隊。

皆是軍戶出身,完善的組織。

反觀流民軍。

龍在前出山後,兵力大漲,同樣有百戰老兵,但是兵備不如忠順王,組織力也不如忠順王。

連他都是如此,何況其餘跟著他順水摸魚的其餘流民軍。

龍在前帶著主力圍攻開封,其餘的流民軍攻打周邊各地,互相配合作戰。

也是從陝西流傳下來,形成的默契。

猶如狼群戰術。

老弱病殘牽制地方,讓地方形不成合力。

忠順王進入河南,首先遇到的就是這些流民軍,猶如砍瓜切菜,戰鬥力嚇住老賊們。

從山東曹縣進入河南考城,消滅數千流民軍,渡過黃河,打退了寧凌,睢陽衛的流民軍。

然後就是杞縣,陳留。

一路平推直往開封。

“點子扎手,扯呼。”

情急之下,連黑話都說了出來。

“還在開封的新王怎麼辦?”

“狗官兵厲害,各安天命吧。”

“新王命大咧。”

新加入龍在前的流民軍,嚇得四散,準備逃離開封府,不敢與忠順王作戰。

此時。

龍在前已經知道南邊傳來的訊息。

不過他並沒有重視。

北地不缺馬。

馬是重要的軍事物資,就算糧食短缺的時候,龍在前也沒有殺馬。

活到現在的流民軍,都沒有殺過馬,老賊寇更是人人有馬。

沒馬的義軍,早已被官兵消滅。

“對方火器雖然厲害,但火器才能打幾發,咱們騎兵多,一口氣衝過去。”

龍在前說道。

怕死?

現在的老賊還真不怕死。

只是他們不會無意義的死亡,當需要打硬仗的死候,老賊們真能頂著傷亡衝鋒。

眾將頗以為然。

於是。

新王帶著馬步兵五萬餘,主動趕赴陳留,與忠順王決戰。

炮火連天。

刀槍林立。

軍備森嚴。

衝了一次又一次。

留下了遍地的狼藉,流民軍大敗。

“彩。”

“彩。”

“彩。”

打了大勝仗,忠順王下令,犒賞駐軍,牛羊送入營中,軍中兵士高呼,士氣高漲。

“雖然我們得勝,但是賊寇委實厲害,不可小覷,必須乘勝追擊,不給賊首捲土重來的機會。”

圖門嘆道。

前番戰場上,賊寇們毫不畏死,一次次衝擊己方的陣地,換做普通的軍隊,鹿死誰手還真不一定。

忠順王點點頭。

此次和所謂的新王交戰,讓他入山東以來,對賊軍的印象大為改變。

難怪各地拿賊軍毫無辦法。

“我們從登來急行軍,一路千里,總算解除了開封之圍,但是人仰馬疲,休整一夜,等天明再追擊。”

忠順王派了大量的騎兵,咬死了亂軍。

除非亂軍放棄步兵,不然跑不了。

失去了步兵,亂軍又恢復成去年的舊勢,成為了落水狗,只能四處逃竄,至少動搖不了社稷。

“本王已經命令劉明先,李堅二部南下,斷賊軍的後路,他們二人不敢違背本王。”

聽到忠順王所言,圖門笑了。

還有四川的程之信,聽說那傢伙野心大了。

忠順王很早就派人聯絡他,讓他北上與忠順王合軍,與其餘二部,四面合圍賊軍。

他竟然以四川賊寇田永命未平,不易放棄為由,拒絕遵忠順王的軍令。

這點是圖門萬萬沒想到的。

誰給他的膽子啊。

真以為賊寇能翻天,認定了時局,枉顧了自己的性命。

忠順王必不饒他。

……

登來叛亂,京師戒嚴。

第二日。

來自京師的急報,令忠順王收起了笑容,滿臉嚴肅的命令,大軍追殲賊軍殘部。

龍在前帶領殘軍,在黃河邊孫家渡口,被黃河對岸的官兵所阻,無法渡河。

繞鄭州城下,在虎牢關被劉明先所阻。

又變道往南,在大舟山被李堅所阻。

按照忠順王的計劃,程之信北上,正好可以在新鄭斷絕賊軍的後路,可惜忠順王沒想到程之信會拒絕他的調令。

龍在前繞了個大圈子,忠順王率領本部大軍,已經南下抵達了尉氏。

形成了三面包圍。

本來忠順王在東面,現在到了南面。

而東面留下了空檔。

龍在前流竄了十餘年,有敏銳的洞察力,於是帶領殘部返回開封的方向。

雙方猶如貓抓老鼠,兜兜轉轉之間,竟然又回到了開封城一帶。

可惜。

忠順王佈置嚴密,雖然錯信了程之信,半個月的時間下來,又很快補足了漏洞。

各軍合圍龍在前於朱仙鎮。

朱仙鎮已成了流民軍的絕地,無路可逃。

明明勝利在望,忠順王的面色卻越來越難看,圖門受忠順王之命,消失在了大營。

“如果你們要投降,還是那句老話,割下咱的頭顱,當做你們買命錢。”

新王笑道。

彷彿真的不在乎自己的腦袋。

投機的賊寇,能跑的早就跑了。

十幾年來的忐忑,為龍在前創造了很多磨難,但也為他打造了一支堅定的軍隊。

絕地之中,無人選擇投降。

反而爆發了死志。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爺爺還賺了。”

“這輩子跟著新王走到今日,已經沒有遺憾,死得其所。”

於是。

小小的朱仙鎮,官兵竟然攻不下來。

一波波的攻勢,皆被流民軍打退。

那股同歸於盡的打法,連官兵們也膽寒,士氣滑落,無人願意攻城,形成了對持。

“反正已經包圍了賊軍,他們手裡能有多少糧食,不投降那就餓死他們。”

“對啊,沒必要浪費士兵們的性命。”

劉明先不願意再戰。

李堅也不願意。

忠順王看著遠處的朱仙鎮,城頭飄揚的旗幟,大大的“新”字,看上去那般的刺眼。

最近很多事情,為了不影響軍心,只藏在他的心中。

登來的事情,讓京城慌亂。

下達的旨意雜亂無章,讓南方派兵北上,讓他帶兵拱衛京城。

又擔憂亂軍,再下旨讓他先消滅亂軍,然後撤師回京。

旨意下的匆忙。

如今的形勢,京城局面一日壞過一日。

糧資未備。

沒有統一的排程,南方軍失去了秩序,有的第一時間抵達了京城,還有得連境內都未走出。

忠順王害怕。

金江軍早不動晚不動,偏偏這個時候動。

以他對唐清安的瞭解,對方不是這麼急躁的人。

金江軍真的反了嗎?

他不知道。

其實真要是金江軍作亂,就這種雜亂無章的態勢,多少急匆匆趕來的南方軍,也只是羊入虎口。

因為金江軍可以輕易的以多攻少,保持絕對的實力。

哪怕浙江兵,福建兵也不行。

不是他們戰鬥力不行,是朝廷的組織力不行,發揮不出原本該有的作用。

打仗又不是打架。

打仗更需要組織,哪一方組織的越完善,充分的發揮優勢,誰的勝率越高。

金江軍到底形勢如何,京城探不清楚,也不敢去賭。

但是。

忙急忙慌來救駕的南方軍,遇到了沒有糧食吃的窘況。

大周國土太廣闊。

不像草原的生態,只需要帶著足夠的牛羊,“糧食”自己能跟著軍隊走。

走到哪打到哪裡。

農耕文明猶如生產線,不能缺少其中一環。

需要充分的組織力,才能為大軍供應糧食。

而大周當下的國情,生產力本就沒有絕對優勢,組織力又如半廢一般。

所以北方的軍隊只能在北方打仗,例如九邊,甘肅,青海,東北。

南方的軍隊,只能在南方打仗。

例如沿海抗倭,廣東平亂民,打安南,打緬甸,前後與葡萄牙,西班牙,荷蘭,英軍作戰。

除非有難以解決的敵人,才會調動全國的精兵。

例如遼東薩爾滸之戰。

大量南方的精兵,千里迢迢行軍到東北,第一時間尋機與蠻族決戰,因為耽擱不起。

為了減少客軍長途運糧的消耗,促使本地兵與客兵聯合,對敵速戰速決。

否則呆的越久,對本地越不利。

因為只靠一地,是供應不起大軍作戰的,而十餘萬大軍以及無數的民夫,內地運糧到東北,大周積弊眾多,同樣承擔不起。

所以。

年前的形勢,本應該供應給忠順王大軍的軍糧,猶如胡椒撒面般,供應給了十餘萬南方軍。

原本為三萬兵,和運送糧食的民夫準備的糧食,是夠他們吃的。

但是不夠十餘萬兵和民夫的吃食。

最後的結果就是忠順王軍中無糧吃,十餘萬護衛京畿的南方軍也沒糧食可以吃。

大家都吃不飽肚子。

後果就是部分南方兵一鬨而散,部分南方兵看見形勢不對,退了回去,還有部分南方兵從民間搶糧。

這個怪誰呢。

真不好說。

怪南方兵?總不能說餓死自己吧?

北方的流民,為了不餓死,起義反抗朝廷,南方的兵也是老百姓,同樣不願意眼睜睜餓死。

怪朝廷?

朝廷也很無辜。

金江軍作亂,難道因為沒有準備,就不調兵護衛京畿,眼看著亡國不做任何動作?

怪金江軍?

金江軍真沒有造反。

這就叫做天時。

按照古人的說法,又稱之為國運。

忠順王是急死的。

三萬帶出來的精兵,壓著十餘萬的亂軍打。

民軍終歸是民軍,總體上還是戰備稀缺,不如忠順王從遼西軍,三大營挑選出的精兵。

只要再給忠順王兩個月。

任你是龍在前,還是田永命,都得死在他手裡。

上天向他開了個玩笑。

部下們不願意打,忠順王不敢告訴他們實情。

缺糧。

先從友軍缺起。

劉明先,李堅等將領,先是通報了一番,過了幾日在次向忠順王告急。

內憂外患,忠順王要求繼續攻擊朱仙鎮。

拿下朱仙鎮就放糧。

人們還以為是忠順王對他們前番態度不滿,無可奈何督促軍隊重新攻城。

但現在朱仙鎮的數萬流民軍,是上千萬流民中最硬的骨頭。

要打敗他們,那就要殺死他們。

哪怕官兵火器厲害,朱仙鎮城牆殘品不堪,坍塌無數,可攻城中,還是殺敵一千自損六百。

一日又一日。

糧荒終於引起了恐慌。

士兵們沒有流民們必死的覺悟,因為兩者的訴求不一樣。

各將天天求糧。

至此。

忠順王威信漸失。

冬日裡,西北有糧嗎?

沒有。

有糧食的大戶,早就被流民們搶空。

地方沒糧,朝廷沒糧。

朱仙鎮的流民軍手裡還有糧吧,但是現在官兵已經無力發動進攻。

三日不吃飯就沒了力氣。

七日不吃飯,攤在地上站不起來。

忠順王用盡了手段,想盡方法自救,撐了一個月,在大軍崩潰的前夕,死了。

人們都說忠順王是急死的。

因為他不死,大軍還是得崩潰。

忠順王死了。

訊息立馬傳開,數萬精兵一鬨而散,有的人直接投降了民軍,討要口糧。

有的在營地中等死。

兩種結果。

跑,沒人有力氣跑。

數萬精兵,盡入龍在前之手。

誰讓其餘的民軍見忠順王厲害,各個都不願意抵抗逃跑,只有龍在前留下堅守。

邊軍精銳,義軍精銳,東北與京畿精銳。

龍在前手裡的大軍,已經不再是民軍,而是包含了北方大地的精銳。

來自於官和民。

開封二次被圍。

不日。

開封城破,龍在前屠近城中勳貴官員鄉紳,拿出糧食緩解了大軍的糧荒。

從開封跑到歸德府,處處下跪磕頭的圖門,聞之,自縊。

兩名隨從分了銀子跑了,無人為其善後。

老更夫撞見,把其埋在城外的亂葬崗。

夜間。

亂葬崗處處綠光。

~~~~~~

登來上報。

不是金江軍作亂,是金江軍內部叛亂,叛亂部隊已經被龍山大營消滅。

可是。

已經無用。

幾個月間,能發生太多的事情。

……

“平遼侯是何意?難道不願意見雜家?”

來祝賀的六科給事中回去了朝廷,太監中留下了一人。

林如海不方便出面,由朱文接待太監閭禮。

“公公老家是南方何地?”

朱文避而不談,轉移話題。

“誒,你怎麼知道雜家來自南方?”

宮中的太監,一般自稱咱家的,多半來自於北方,一般自稱雜家的,多半來自南方。

朱文和林如海閒聊的時候,聽林如海說起過。

大部分太監也是普通人。

普通人都愛財,何況去了勢的太監,他們相比尋常人,更加的愛財。

百姓們有後,太監可無後。

晚年出宮靠著侄子,那也得有錢才行,不然誰顧得上太監。

林如海以前負責揚州的鹽政,不光要和官員打交道,勳貴和太監都是座上客。

根據林如海的透漏,太監不容易打交道,因為他們不重外面人的感情,更重利益。

想要用情誼交好太監,屬於難上加難。

最好的法子,就是和太監聊老家,從家鄉談起,利益往來才算開啟了口子。

而透過太監的自稱,就能判斷出太監來自南北,開啟雙方的話題。

林如海說了很多。

朱文按照林如海的方法試了試,果然效果不錯。

太監閭禮好奇的追問,一番交談下來,氣氛才逐漸緩和,兩人能正常的交流,逐漸清楚了太監的來意。

……

唐清安穿著長衫,在院子裡散步。

具體的事物,由下面專職的官員去做。

擔心官員做不好,只顧享受,則有督查司,巡道司去核查督查,擔心官員同流合汙。

那就不用做事了。

官員都同流合汙起來了,說明社會風氣已經敗壞。

該想的就是如何治理社會風氣,從源頭上來治理,否則也只是浪費力氣而已。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可別小看這句名言。

直到朱文帶來了訊息,唐清安讓朱文坐下說話。

“閭公公應該是皇上另有交代,不方便對外說,所以要和將軍私下見面。”

“應該是何事?”

唐清安問道。

朱文搖了搖頭。

“閭公公口風緊,問不出來。”

“我猜測應該是遷都的事。”

唐清安了然。

忠順王的死因,有人說是金江軍引起的。

對此。

唐清安懶得理會。

忠順王府送來的禮單,唐清安照單接下。

人去事了。

收下了忠順王府的禮品,代表了他不會記仇忠順王,否則忠順王府的家人,恐怕會更慌亂。

不但如此。

他還讓人告知陳德言,如果能找到圖門的屍骨,要好生安葬一番。

此人。

對得起大周。

是大周的勳貴,賈府一家對不起圖門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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