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庖廚

月泉宗的廚院內此時還未熄火，僕人和廚娘們正收拾著宗門弟子早膳結束後的殘局，剩飯菜倒入泔水桶，有專門來收泔水的人拉回去餵豬；刷洗碗盤的僕人搬了個小馬紮坐在井邊忙碌，原本就粗糙的雙手泡在冷水裡，手上生著青紫色的凍瘡，十指都凍得皮開肉綻，看著十分可怖。

崔臻只是掃了一眼，心就有點揪得慌，忍不住道：“你去燒了水來兌進盆裡，用溫水洗罷。”

那僕婦憨厚地笑了笑：“多謝娘子好心，只是柴火金貴，哪能為奴婢們浪費呢。不礙事，奴婢習慣了。”

“少廢話，”崔臻知道這種情況下也只有命令管用了，她擺出主子譜斥道：“月泉宗的廚院沒炭火份例嗎？不該儉省的瞎儉省，讓你去你就去，休要因為爾等讓月泉宗傳出苛待下人的名聲！”

那僕人沒了法兒，只好謝了恩跑去燒水了。

崔臻見狀才不再言語，回頭又對樸銀花恢復了和善的顏色來：“你們宗主平日裡可有愛吃的什麼？”

“師尊在吃食上倒是不大挑剔。”樸銀花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那離開的婆子，“除了精細一些也沒什麼要求。”

崔臻瞭然地點點頭，怪不得她這幾天做什麼菜月泉淮都吃得很香，“我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嘛！”

“那姨……小娘子可想好要做什麼了嗎？”樸銀花跟著她走進灶間，一旁的案臺上擺著盛放肉類的大竹篾子，那半扇羊羔和整雞整鴨上還帶著未化凍開的冰碴子；地上開著口的箱子裡大大小小的雞蛋塞得滿滿當當；水缸裡鮮活的河魚時不時探出水面翕動著魚唇；牆上、房樑上還掛著一條條火腿和臘肉。

崔臻繫好圍裙，自已給自已戴好襻膊，面不改色地回答：“燒尾宴。”

燒尾宴是中唐時期最奢靡的宴席，跟後世的滿漢全席也不遑多讓。而尚未開春的季節裡，食材並不齊全，更何況是物流並不發達的古代東北。而且時間也不夠，只有一上午，因此想湊出理想狀態中的燒尾宴是極為困難的。

所以崔臻不打算全部做出來，挑幾個代表性的菜整個殘缺版的足矣。

原本燒尾宴早已失傳，到二十一世紀時後人早已無從復原出那些名菜真正的味道。然而這對崔臻來說不算什麼，她一方面在前世時研究過古代菜譜，另一方面，在原身的記憶中，燒尾宴中那些對這個世界大多數人來說都只能遙不可及的頂級珍饈，她竟然每年都可以吃一次！

原因無他，每年元月裡陛下都會賜宴群臣，而元月也正是崔臻從秀坊回長安與家人團聚的日子，身為崔相的嫡孫女，她經常被帶入宮中赴宴。天寶年間的宮宴極盡奢華，那些一道道如藝術品般的頂級菜餚都是宮宴中經常出現的主角，崔臻已經吃得可以挑剔哪些菜都吃膩歪了。

根據記憶中的味道復原一道菜，這是現代崔臻最擅長的事情。

……

時間轉眼到了午時，也不知外面的選拔賽如何了，廚房裡已漸漸忙碌了起來。

反正崔臻和樸銀花倆人彷彿是相見恨晚一般，在廚房裡貓了整整一個時辰還多，原本樸銀花的任務只是來給她帶個路，卻被崔臻強行按在了廚房。

只是樸銀花沒想到崔臻對於庖廚上的造詣確實極高，樸銀花閒暇時也會親自給自已靜花廳的弟子們燒菜，此刻也來了興致，兩個人湊在一起只是做了一上午的菜，就已經熟絡得彷彿是故交了。

此時，最後一道漢宮棋已經接近尾聲，用蝦泥、魚肉、雞肉捶打成泥，捏作棋子，已經淋了吊好的高湯蒸熟，只差上菜時將它們與清湯盛作一盅即可。

一婢女在廚房張望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目標，趕忙小跑上前，迫不及待道：“崔娘子，宗主大人讓您快些回去。”

正在專注地刻蘿蔔花的崔臻嚇了一跳，發現只是個丫鬟之後就鬆了口氣。想想自已確實在廚房呆的夠久，便看向樸銀花：“銀花，你幫我看一下，我回去更衣了。怎麼擺盤我都跟你說過了哈~”

樸銀花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放心吧，不會壞了你給師尊精心準備的午膳。”

“誰精心給他準備了。”崔臻笑著嘴硬了一句就離了廚房。

這一身油煙味的衣服當然要換掉，那之前帶來的衣裳就派上了用場。當崔臻換好衣服坐下的時候，疲倦卻洶湧而來，她在廚房忙得太久了。

崔臻坐在椅子上，反手輕輕捶著自已的肩背，嘆了口氣。以前做主廚的時候，她大可讓自已的班底幫自已完成大部分零碎活計，而如今要給月泉淮做吃的，她不得不全都親自上陣。

月泉淮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子慢悠悠從外面轉進來，瞧見坐在桌邊的崔臻，挑了挑眉：“還知道回來？”

崔臻哼了一聲，嗔道：“還不是為了你！”

“哦？”月泉淮慢條斯理的走了過來，“那一會兒我倒要瞧瞧你的成果了。”

待月泉淮走近，崔臻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又或者是早上在外人面前演戲的勁兒還沒緩過來，她站起來就撲進了月泉淮的懷中，把小臉貼在了月泉淮的胸前，小聲嘟囔：“妾都快累死了。”

月泉淮並未調侃少女私底下投送懷抱的行為，只是摸了摸她後腦勺的頭髮，難得有耐性寬慰道：“一會兒用了膳便可歇息了。”

“可是妾想現在就歇息嘛。”崔臻貓兒一樣蹭了蹭月泉淮的心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月泉淮身上幽雅的松香氣，“妾在廚房站了幾個時辰，當時還不覺得，眼下松泛了，倒是腰痠背痛起來，小腿都有些僵了。”

“那也要用午膳，何況一會兒我的義子們還要給你敬茶呢，臻娘，聽話。”月泉淮極有耐心地哄著人。

兩人的關係進展起來倒是如水到渠成一般，今日之前，崔臻對月泉淮還多有防備，不說別的，之前她絕無可能如此自然地就賴在月泉淮的懷裡撒嬌，而月泉淮也甚是給面子，對待崔臻就好像是對待自已素日嬌寵了許久的愛妾一樣，對她的任性十分縱容。

大約過兩天，等自已脖子上的傷完全好了，就該在床榻上伺候他了吧？崔臻把臉埋在月泉淮的懷裡，暗自揣度著，這種事情是避不過的。

那倒沒關係，反正月泉淮這麼好看，自已也不虧。

更何況這個反派顏值天花板的身子，她老早就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