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下著暴雨,玄之躺在床上,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夢裡,她回到了3年前。

三年前,她女扮男裝在武當山做師父的關門弟子,那一日,也是這樣的狂風暴雨,她跪在大殿前聽師父訓誡。

師父將她趕出大殿,她跪在階梯下,傾盆的大雨倒落在她的身上,她撕心裂肺地喊到:“師父,你信我!弟子從未逾矩,更未曾欺瞞!師父!你信我!”

她跪在地上將頭磕得砰砰作響,血液從額頭上的傷口滲出。

即便如此,師父依舊不聽她的辯解,反而一甩浮塵,將其掃至八丈遠。

她摔倒在地,聽到師父對她下的判決“弟子玄之,因觸犯教規,屢教不改,今將其逐出師門,以儆效尤。”

“師父!”玄之的喊聲撕心裂肺,響徹整個武當山。她看著道觀大門緩緩關上,師父的背影緩緩離去,她還想說些什麼:“師父!不是我!”

她的淚水夾雜著雨水流過臉龐,她全身溼透地跪在山下,不顧周圍人的目光。她想站起來,回去,卻又被封印隔絕在外。

“玄之,”是師父的聲音,宛如從天而降,“師父給你最後一句忠告。”

此時師父的話宛如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玄之大聲地回應道。

“你,不屬於這裡。”師父緩緩地說道,言語裡好像有些許留戀,但更多的,是堅定,“下山吧,去做你該做的事情。”

大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玄之跪在地上無情地自嘲道:“該做的事?我從十歲起,就在道觀裡侍奉師父,精心鑽研道法。該做的事……山下哪還有我該做的事……”

“師父!”玄之跪在地上仰頭大喊道,“師父,徒兒該做什麼!你告訴徒兒啊!”

回應她的只有無情的閃電和轟鳴的雷聲,她的淚水好像都要流乾了,身體不支倒在雨裡。

次日醒來,大雨轉晴,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端正跪好,朝道觀方向一拜叩首:“謝師父養育之恩。”

“咚”,二拜叩首:“謝師父教導之恩。”

“咚!”這一下,最重:“謝師父指引之恩。”

她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下了山。

這一路她走的很艱難,她一瘸一拐地,顫顫巍巍地走著,青山綠水漸漸地消失在了她的身後。鳥鳴、流水聲漸漸弱了,取而代之的是偶然一見的炊煙和偶然傳來的嬉鬧聲。

馬上就到了。玄之站在高處,看見山下徐徐鋪開的的黑瓦白牆。她感覺,她的身體已經空了。她丟棄了支撐她一路的粗壯的樹枝,靠著大樹,緩緩地坐下來。

她閉上眼睛。樹林裡傳來窸窣的聲音,靈敏的她立馬反應過來,隨處抓起一片樹葉,往聲音的發源地丟去,隨著一聲哀嚎,那聲音的源頭被一擊斃命。玄之走近一看,她的判斷沒有錯,倒地的是一匹餓狼。死去的餓狼只剩皮包骨了,但是那雙眼睛依舊殘留著兇惡的殺氣。

此時,來了一位騎著高頭大馬的男子。那男子的頭髮被高高綁起,男子的額頭很高,眉毛英挺,眉宇中透露著一抹不可褻瀆,他的顴骨凸出,鼻樑挺拔,鼻周有肉是典型的“將軍相”。

男子看見玄之上下打量起來,看玄之身著男款道袍,便主動說道:“少年可是玄之?”

“是。”玄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她現時虛弱,最怕人趁火打劫。

“本官帶你下山。”男子沒有多說什麼,而是低下身子伸手攬住玄之的腰,將玄之抱上了馬。

玄之感覺有點難為情,但想到自己是男兒裝扮,便感覺沒有關係。

二人同乘一馬下了山。

山下,正是花朝十三年,君主聖明,百姓安居樂業,看著人來人往、人聲鼎沸的街道。一時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你是道士?”那年輕男子問道。

“曾經是。”她如實回答。

“你可會奇門遁甲,治疾療病?”那男子問道。

“略懂一二。”她又實誠地回答道。

“那你跟我走吧,”那男子向她揮手示意到,“我借錢給你,開一個小店鋪。”

“為什麼?”她不解地問道。

那男子笑了:“因為你師父。”

當日的奇遇讓玄之感覺萬分奇妙,而,後來她才知道,那男子名叫石屹靈,是花朝歷史上最年輕的大理寺寺丞。玄之的師父曾輔助石屹靈破解玄案,石屹靈曾問玄之師父要何獎賞。

玄之的師父善淵法師對石屹靈說道:“貧道別無他求,但有一弟子,頗有才華,學有所成,貧道為其算得不易在道觀中久留,便將其託付與你,讓其也能在俗世間有所作為。”

玄之就這樣跟著石屹靈走了。

石屹靈為其盤下一間小店,此後,玄之便在此店替人算八字、看風水、相面,雖無大富大貴,但也安穩度日,欠下石屹靈的錢也早就還清了。

大雨還在下著,玄之睡的很不踏實。

“玄之,玄之!”門外有人在敲門。

玄之猛的一睜眼,聽見來者的聲音嘆了一口氣。

她緩緩起身,穿好男裝,替來者開門。

進來的是石屹靈。他將傘收起,全身依舊溼透了。

“今天可把我忙壞了。”相處久了之後,玄之才發現,這個石屹靈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話癆,他喋喋不休地講著,“今早有一位婦人來報官,說她兒子不見了,你猜猜經過我們多方走訪,最可疑的人是誰?”

石屹靈徑直坐在椅子上,玄之為其倒了一杯茶。還未等玄之猜,石屹靈就自顧自地揭曉了答案:“是她的親女兒,也就是失蹤人同父同母的親姐姐。你說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事呢?”

玄之剛坐下,還沒來得及說上話,石屹靈便又滔滔不絕起來:“我跟你說,這女的動機啊,極有可能是財產分配。你說吧,這沒錢人家,窮苦,那不也過來了嗎?他姐姐高嫁,竟然還要爭奪財產,實在難以置信。”

石屹靈喝了一口水,接著對玄之說:“有吃的嗎?”

“煎餃可以嗎?”玄之終於說上了一句話。

“什麼餡的?”石屹靈接著問道。

“茴香。”玄之答道。

“你這怎麼就沒有肉餡的呢?”石屹靈的嘴巴又停不下來了,“例如,豬肉,牛肉……”

玄之的眼神殺了過來,石屹靈連忙閉了嘴,趕緊補救道:“對,你不能吃牛肉。對不住,對不住。”

玄之為石屹靈去熱餃子,石屹靈接著說道:“你說你都被趕下山了,是不是有些規矩就不用守了?天天守著,不難受嗎?你這日子,我是一天也過不了……”

玄之發了一分力,將抹布扔在石屹靈面前,發出“噔”的響聲,石屹靈再說話,就是沒有眼力見了。

終於,石屹靈閉了嘴。玄之將熱好的餃子放在他的面前。

“吃點?”石屹靈拿起一雙筷子,試探性地問道。

“過午不食。”玄之淡淡地說道。

“好咧,”石屹靈知道玄之是個面冷心熱的人,怎樣都不會跟自己計較,於是他將餃子拿到自己面前說道,“那我可自己吃啦!”

玄之一臉無語地望著對面狼吞虎嚥的石屹靈。

“你剛剛說什麼案子?”玄之終於掌握了雙方對話的主動權,她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石屹靈狼吞虎嚥道:“姐姐把弟弟殺了,之後埋了起來。”

“屍體找到了嗎?”玄之嚴肅地望著石屹靈。

石屹靈搖了搖頭,他沒有想到玄之會問他這個問題。

“你們錯了。”玄之斬釘截鐵地說道,“屍體都沒有找到,怎麼能夠妄語?”

石屹靈頓住了,停下了手和嘴的動作。他呆呆地望著眼前的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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