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上掛著寫了“明鏡高懸”四個大字的牌匾,看起來頗為威懾力。正廳最前頭放了一把有高靠背的木椅,木椅前頭放著一張長長的紅色桌子。桌子側邊擺了兩排太師椅,左右兩邊兩兩對應。

此時的夏母已經脫下來頭巾,夏思來也將面紗撥至耳後別了起來,露出臉來。二人一前一後跪在木桌前。玄之隨著石屹靈進入了正廳。石屹靈身著藍色白鷳官服,端坐在木椅上。玄之則於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

看著都是熟悉的面龐。石屹靈打量著桌前的兩人和側身坐在太師椅上的玄之。這已經是第三天了。石屹靈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耽誤不起。

空氣有些靜寂,身為寺丞的石屹靈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們此番前來,有何訴求?”

跪著的母女二人沒有說話,夏思來則跪直了身體,她從自己身側的荷包裡取出了一條本該別在身後的手帕,並將手帕一層一層地掀開,露出一條紅繩。

隨即,夏思來低下頭,雙手將手帕向前遞去,玄之會意接過手帕,夏思來才緩緩地將雙手放下。玄之看了一眼紅繩,愣住了,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精確的畫面:這根紅繩曾經被綁在夏雲生屍體的左腳腳踝處。玄之在腦海裡將畫面無限放大,竟有點站不穩了。

待她反應過來,便快速走向石屹靈,將手帕和紅繩呈上。石屹靈看見紅繩有些發愣,他用手指指著紅繩,望著夏思來問道:“這是?”

“這是在我弟屍體上取下來的。”夏思來跪在原地一動不動,她低著頭,思路清晰地說道,“因為當時沒有請仵作驗屍,而且,這紅繩被系在腳踝處,藏在靴子裡,想必是在弟弟去世後給繫上的。”

聽了夏思來的話,玄之表示贊同地點了點頭。

石屹靈地眉頭緊皺,若有所思:失蹤案和女屍案有了相似之處,或許就可以合併辦案了。

石屹靈抬起頭,認真地對夏思來說道:“好的,本官瞭解了。你們可以先行離開了。”

夏思來會意,她點了點頭,緩緩地站起身來:“草民謝過石寺丞。”

夏思來站起來,她伸出雪白的雙手將面紗緩緩地放下來。玄之望著夏思來,突然她看見夏思來左手腕上若有若無的血跡。

夏思來悄悄地離開了,玄之跟了上去。

望著桌子前一動不動的夏母,石屹靈有了疑惑,他提醒道:“請問您還有何訴求?”

夏母瞪大了雙眼,她臉上的變化肉眼可見——眼睛像乾涸的沙漠,臉頰兩旁的肉無情地垂了下來,嘴唇乾裂著,疲憊充斥著她的臉。她二話不說,一上來就“砰砰砰”地給石屹靈磕頭。石屹靈愣住了,趕忙站起身子,向前去扶起夏母。這畢竟是曾經同僚的母親,怎能受她如此大禮?

“您?”一向口齒伶俐的石屹靈一下子沒了主意,他長大了眼睛望著夏母,想知道她的答案。夏母扶著石屹靈的胳膊,兩行冰涼的淚水從眼眶裡流了出來,夏母閉上了雙眼,她嘴裡啜泣著、嗚咽著,身體來回顫抖著:“寺丞大人,草民知道您本事無邊……您將我兒費勁周折從皇城地下挖出來……草民知道,這不容易……大人,吾兒死得冤枉啊……吾兒一生為國效力,沒有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大人……草民求大人給我兒一個公道啊……”

說著,夏母又癱軟地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給石屹靈磕頭。石屹靈望著眼前的夏母,感覺他很難將她與兩天前在玄之屋內大聲痛斥女兒咒死兒子的潑婦聯絡起來。望著她的模樣,石屹靈心裡感覺十分難受。

“草民知道,草民不是一個好母親……我重男輕女,將我女兒推入輿論的漩渦之中,是我罪該萬死……草民只求一個公道啊……”夏母抱著石屹靈的小腿痛哭道。

石屹靈再次將夏母扶起,他知道,夏雲生死後,他母親的日子定會不好過。於是,他拿出別在腰邊沉甸甸的荷包遞到夏母手上。誰料,夏母將荷包一甩,荷包掉在地上裂了開來,露出裡面白花花的銀子。

“石寺丞,”夏母的眼睛好像被蒙上了一層薄霧,她的嘴唇上下抖動著,對石屹靈說道,“草民是窮……但草民不缺銀子……草民平日裡沒有什麼花銷。草民只希望……吾兒的案子能夠水落石出,殺害吾兒的兇手能被繩之以法……石寺丞,草民覺得您與旁的官不一樣……求您,為吾兒作主……”夏母聲嘶力竭地對石屹靈說道,說完,夏母好似花完全身力氣一樣,跪在地上,給石屹靈磕了一個頭,便安靜地離開了。

望著夏母離開的背影,石屹靈愣在原地,心如刀絞。散落在一旁的一地銀子,無人理會,自在那昏暗處發著微弱的光。

長興街上,玄之總算跟上了夏思來,她上前一步,抓住夏思來的手拽向一旁的小巷子裡。

夏思來有些吃痛,但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只是咬著嘴唇跟著玄之。

巷子很窄,兩面都是白牆,巷子兩邊只有容一人出入的出口。玄之拿過夏思來的手臂,將她白色的衣袖緩緩捲起,看見手腕上血肉模糊的猙獰血跡。那傷口像是被烙鐵烙了,隨後又用鞭子狠狠抽過,沒有一塊好肉。玄之又拿過夏思來另一邊的手,一對比,都是如此慘狀。

“怎麼回事?”玄之皺著眉頭,心疼地望著夏思來。

夏思來嘆了一口氣:“前日去給高郡王唱戲,他瘋病發作便拿我們開刀。讓我們唱戲的一行人跪下,伸出手臂將我們打的血肉模糊,還不許我們醫治。”

“普天之下,還有沒有王法了!”玄之大怒,她感覺有一股熱火從自己的胃部直至地烤著自己的心臟,她見不得這種髒東西,“我去稟報石寺丞,必定要治他一個罪!”

夏思來一把拉住玄之,她嘆了一口氣,柔聲地說道:“妹妹,算了……我的身契還在他手上。我是生是死,都逃離不了的了。”

玄之回頭,望著夏思來,平靜的心裡掀起了一陣陣漩渦。她曾經憤恨夏思來想置自己於死地,可是,如今,夏思來又何嘗不是替自己承受了委屈。

假如,那根短的草是我的,那……玄之望著夏思來心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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