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之看到遠方天空的一抹亮光，便知曉真相即將大白於天下。她定神地望著面前的老高郡王。
青銅面具在白光下撲閃著光芒。玄之觀察著，背在身後的手變出了一個法器。
玄之將法器攥在手裡，待到合適的位置，她心裡默唸一句：是時候了。
可是還沒等她出招，石屹靈率先一步衝上前去，他抽出佩劍，往高齊的面具上一挑。青銅面具落地，露出一張瘦削的面容。
“錢寺丞！”眾人驚訝不已。而看到面容的石屹靈更是震驚：“師父？”
玄之安靜地站在原地。一陣風吹過，還剩三兩寒意，卻足以冰凍一顆心。
石屹靈的心臟停了一拍。怎會是師父？師父是在我懷裡去世的啊！
玄之伸出右手微微旋轉，一下子便佈下天羅地網。她向前兩步，朝那發著光的紅色大網走去。大網直直地立在地上，四面環繞著身著黃紅布衣的錢寺丞。
錢寺丞沒有掙扎，他只是笑著，很安靜地笑著。他的笑容初見時平靜而慈祥，再見時卻藏著狡詐與心懷鬼胎。
“你說，還是我替你說？”玄之站在網的外面，想到被他殺害的百姓，她的心裡沒來由地上了脾氣。
錢寺丞默不作聲，他安靜地坐著，好像在等待一個時機。
“我說。”天上飄來幾朵烏雲，罩在了太陽的前面。烏雲輕飄飄地好像一吹就散，但是很快，又迅速聚攏成更大的一團。錢寺丞作為籠中獸，暫時失去了反駁與辯解的餘地。
“十年前，我目睹了高齊為非作歹。他網羅天下女子，只為了自己的紅顏閣，驕奢淫逸，魚肉百姓。他要與先皇爭天下，可是，我怎麼能讓這樣的人稱帝呢？”錢寺丞佈滿皺紋的手把住了柵欄，他雙手緊握，好像有說不完的愧疚，“我的女兒，錢靈兒曾經是皇城有名的才女，被高齊選中後，被迫進了紅顏閣，結果……卻命喪黃泉……”
石屹靈愣住了，這些往事都是師父未曾告訴他的。他一隻以為師父無家無業，孑然一身。
錢寺丞看著石屹靈對他說道：“我怎能不恨呢？那一年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全拜高齊所賜！”錢寺丞怒吼著，他抓著鐵網的雙手青筋暴起。
“所以，你一招改天換地就像要了老高郡王的樣貌、身份，將造的孽都記在他的身上？”玄之眉頭緊皺，她沒有辦法再平靜了，她好像聽到了遠方百姓的靈魂在哭泣，在無助地哀求著閻王爺給他們一個轉世投胎的機會。
天空是灰濛濛的，明明已經快到春分了，卻還是冷得可怕。
錢寺丞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不屑與狡詐：“那年，跟著高齊去武當山閉關的，其實是我。我隨他一起去，在鸞鳥交接的前一日，我便給他下了藥，他昏睡不醒，我便將鸞鳥之靈佔為己有。多少年了，鸞鳥在不清醒時才會助我一臂之力，而在它清醒時，我連老高郡王的基本樣貌都維持不了……只能藉著青銅面具，苟且偷生……真是可笑至極！”
“我只是一個父親，默默地潛伏在大理寺裡，等待時機，改變這個不公的世界。”錢寺丞仰天喊道，雷雨奏鳴，鸞鳥騰空而起。
玄之仰起頭，她是第一次離鸞鳥那麼近。她抬頭一看，這才看見鸞鳥的雙眼被矇蔽上了。
“你真的謊話連篇！信口雌黃！”夏思來扶著夏雲生的胳膊從天而降，她有些不適應地晃了晃身子，可是氣憤衝昏了她的頭腦，她的嘴裡還是停不下來地斥責錢寺丞。
只見夏思來走到鐵網前，伸出手指指著錢寺丞說道：“你一口一個匡扶正義，殊不知，你才是為害花朝的罪魁禍首！先皇慈愛，高郡王盡力輔佐，是你一紙彈劾，誅殺了高郡王滿門！”
夏思來的話語鏗鏘有力，讓大臣們為之一震。
夏雲生提著那棺材板上來了，他的法力還是很虛弱，他努力地衝著大臣們說道：“這是……這是老高郡王高齊的墳墓的棺材板……先皇建的高郡王陵埋葬的是錢毅的真身！”
大臣們紛紛對視一望，議論紛紛。他們看著破舊的棺材板，心裡不免唏噓。堂堂花朝高郡王，死後竟然用一些廢木板便匆匆埋葬了。再想想，自己這些年，畏懼的只是一個區區縣丞，心裡更加不是滋味了。
大臣們好像打了雞血一般，怒髮衝冠。
為首的大臣怒吼道：“錢毅，你禍亂朝綱，為害百姓，草芥人命，罪當下十八層地獄！你作何解釋！”此時的大臣們好像一頭頭甦醒的狼，要錢毅給個說法。
玄之站在原地，安靜地聽著。
“你知道，錢靈兒真正的死因嗎？”玄之站在網前，和錢毅四目相對。
玄之的話語好似一支鎮定劑，聽到女兒的名字，錢毅緩過神來。他的眼眶處是紅的可怕的紅血絲，他伸出自己的手想去掐住玄之的脖子，卻落了空。這一落空，錢毅更加憤怒，他朝玄之嘶吼著：“你在說什麼！”
玄之很淡定地站在他面前，同他說道：“那日潛入紅顏閣，我看見了許多舊書孤本。我想，若真是為了尋歡作樂，這些舊書孤本豈不浪費。我還看見了，許多文人學士的字跡……高郡王最初建造紅顏閣，其實是為了尋找那些快被失傳的藝術和文學吧。”
錢毅低下了頭，他的身體開始閃爍。
玄之望著天羅地網，她知道，雖然天羅地網不會要他的命，但是會讓法術一點點地消失殆盡。
“錢靈兒酷愛戲曲，擅長吹拉彈唱，精通古文。是自己投靠高郡王的，對吧。”玄之平靜地將過往的真相呈現在錢毅的面前。
錢毅的頭低的更深了，殺人如麻的他眼裡落下了淚水：“是，錢靈兒是自己去的。”這句話，好像是從牙齒縫裡面蹦出來的。
“我為錢靈兒尋得一門好親事，是高門侯爺的側夫人……”錢毅的鬍子更加白了，“可是，錢靈兒不願意……她那日同我講，高郡王開了紅顏閣，號召天下才子才女共同宣傳弘揚花朝文化，無論男女皆可自食其力，不必靠婚事過活。”
天徹底地暗了下來，鐵網的紅光更加明亮，錢毅坐了下來。